本來,她是不該在今日回來的。
今日是她拜堂成親的日子,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該回娘家,但太福晉不是那迂腐之人,老福晉更是心疼故人之子,所以也就沒有對她多加為難。
只是闕家沒人料到她會回來,所以當她的馬車停在闕家的朱漆大門前時,門房還有些愣愣地摸不著頭腦。
本來還能自持的闕飛冬,一等馬車停了下來,便再也掩不住內心的焦急,匆匆下了馬車,還來不及進闕府大門,就聽見身后有著噠噠的馬蹄聲急馳而來。
她下意識轉過頭去,便見一面如冠玉,身姿英挺的男子策馬而來。
但因那人面生,闕飛冬也設有多想,回頭后又疾走了幾步,又聽得后頭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
“福晉,請留步!
闕飛冬再度回頭,便見方才騎在馬上的英俊男子利落地翻身下馬,目光一邊盯著她不放。
她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個人,眸光便透著狐疑的看著來人。
迎著她懷疑的眼光,聞曙舟含笑近前,規規矩矩的作了個揖,自我介紹道:“嫂子,在下聞曙舟,身懷絕世醫術,特來為嫂子效勞!
聽到他的自我介紹,闕飛冬忍不住挑了挑眉頭,上上下下地盯著他瞧。聽到他自稱身懷絕世醫術,她便知道這人絕對是納蘭肅鳴叫來的,畢竟這事才剛發生,消息也還沒傳出去,再說,除了他,也不會有人在意飛夏的生死。
驚懼害怕的心驀地流過一道暖意,原來,這就是有人能依靠的感覺嗎?
但……這人到底是哪來的?有人這么吹捧自己的嗎?
她狐疑地望著聞曙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這個人,就這么將飛夏的生死交到這么一個人手上,顯然有點不可靠。
聞曙舟被闕飛冬懷疑的目光打量得全身不對勁,若是換做平常,氣性大的他早就甩頭走人了,管他誰死誰話,偏偏眼前這個人是納蘭肅鳴的心上人,他敢保證,他若是現在敢拍拍屁股走人,只怕納蘭肅鳴也不會再認他這個兄弟了。
畢竟剛才納蘭肅鳴急急地讓人去尋他,請他立刻趕到闕家,還表示無論花費怎樣的代價也要保下闕飛夏。
唉,做人真難,這不就得要委曲求全了?
不想再被人審視下去,于是聞曙舟只好趕緊開口提醒道:“嫂子,咱們是不是快些進去,聽說令弟的情況似乎不太好!
也是,以方氏的心性,既然下了手,就算不要飛夏的命,也絕對要飛夏受些煎熬,可這個弟弟是她一路呵護著長大的至寶,她又怎么舍得他受一點苦難呢?
更何況,她就算不相信眼前這個人,也得相信納蘭肅鳴啊,這個被他急急找來的人應該不至于太差吧?
“嗯,那一切就麻煩聞大夫了。”
施完了一禮,闕飛冬就寒著臉走進了闕家,有些不長眼的奴仆想攔著她先去通報方氏,可她不是柔弱的閨閣千金,再加上奴仆們只想著攔,也不敢當真傷人,所以還是讓她長驅直入到了闕飛夏的院子。
一路上步履匆匆,闕飛冬人才踏進院子,就隱隱聽到了闕飛夏那斷斷續續的呻吟聲,那聲音就像一把大錘子,重重地敲在了她的心上,讓她的心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急急走了過去,方氏的貼身丫鬟正守在房門口,見來人是她,生生地嚇了一跳,回過神要攔,卻讓她伸手掃了開來。
“什么下賤的東西,連我也敢攔?”
她本不是仗勢欺人之流,但被人欺得太狠了,也難免有了脾氣。
“她不能攔,我總能攔吧?你今兒個才嫁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當自己還是闕家的姑娘,想進門就進門嗎?”
說話的是聽見了外頭的嘈雜,從正房中走出來瞧熱鬧的闕紅云,她原就不滿闕飛冬嫁進恪敏郡王府,身分一下子比自個兒高出許多,加上聽到她方才那句話,更是火冒三丈,于是張口就罵。
“你若想攔也是可以,只不過若是飛夏有什么三長兩短,我就算在你的頭上!”
闕飛冬的冷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尤其那雙眸子更是冷得讓人背脊泛起了一陣寒涼,可自己有什么好怕的,現在爹娘都在里頭,她就不信闕飛冬成了恪敏郡王的嫡福晉后,當著爹娘的面還能把自己給怎么了。
“我就攔你怎么樣?”闕紅云不僅口中說攔,還雙手大張,彷佛鐵了心不讓闕飛冬進去。
見狀,闕飛冬清冷的眸子染了簇簇怒火,但她唇角卻微微向上一勾,綻出了一朵笑花,緩緩朝著闕紅云走去。
她不讓,她不停,就在兩人要杠上的時候,闕飛冬抬起手,巴掌毫無猶豫地打向闕紅云那保養得白嫩細致的臉頦。
哪里想到昔日溫順的闕飛冬竟會忽然反抗,當那帶著力道的巴掌沖至頰上,一個血紅的巴掌印頓時浮現,就連闕紅云那纖細的身軀也晃了晃,若不是一旁的丫鬟眼捷手快伸手扶了一把,只怕闕紅云就要被打跌在地了。
“你……”闕紅云這輩子是被親娘方氏疼寵大的,所以才養成了這樣驕縱任性的性子,如今被向來瞧不起的闕飛冬狠狠地打了這巴掌,整個人都懵了,只捂著臉瞪著闕飛冬,好半晌說不出話。
闕飛冬沒心情理會她,推開她徑自往里頭走去。
跟在后頭的聞曙舟瞠目結舌,他簡直不敢相信納蘭肅鳴竟然會心心念念這樣的小辣椒。
雖然驚訝,但瞧著可真過癮。〔幌脲e過熱鬧,于是他連忙跟了上去,就見闕飛冬才剛跨進門坎,就差點與一身著華服、雍容華貴的夫人撞在一起。
“你把云姐兒怎么了?”
面對方氏的質問,闕飛冬昂首闊步,彷佛眼中完全沒有這個人的存在,越過她直走到闕遠山的身邊。
直到低頭瞧著毫無意識的躺在榻上,胸膛不斷起伏急喘的闕飛夏時,她的眸色才變,她也不急著喊醒闕飛夏,反而瞧著闕遠山說道:“父親,這位是老祖宗聽聞飛夏病了的消息,特地請來的大夫,讓他給飛夏瞧瞧可好?”
話說完,也不等闕遠山應聲,便側了身子,讓了條路給身后的聞曙舟。
沒了平素的嬉笑怒罵,聞曙舟一見到榻上躺著的小身板,就肅然地邁步上去,伸手便搭起了他的腕,仔細的診起脈了。
誰知診了一會兒,他越診越是面色凝重,抬眼卻不看向闕遠山,而是看著闕飛冬說道:“情況不太好!
“咚”的一聲,闕飛冬的心似是沉入了深淵之中,只覺渾身一片冰涼,這幾年她忍氣吞聲,受盡冷待,豁出了一切就是為了保下親弟弟的一條命,結果還是無法如愿嗎?
她努力地吸氣再吸氣,只為了能夠好好說句話,“是什么。俊
“倒不是病,是毒!
聞曙舟毫無負擔的就說出了實情,然后便睜大了眼睛看著闕遠山,眸中帶著淡淡的質疑。
堂堂朝廷二品大員,自家的兒子卻在家里被毒了個半死不活,這種事說出去就是家丑,牽涉的無非就是那些后院里頭的污穢事。
這事,其實大戶人家里都有,可大家都瞞得緊緊的,不讓一絲風聲外露,免得毀了自家的名聲。
若今日闕飛冬沒有在接到消息后馬上回到闕家,只怕萬一闕飛夏死了,這事也會被捂得緊緊的,當急病而亡發喪。
“怎么可能,這位大夫是診錯了吧?方才來的兩位大夫都說了夏哥兒只是吃壞肚子,癥狀比平素劇烈些,怎么到了閣下的口中就變成中毒了?”
“闕大人自可不信,卻不知您請的是哪兩位大夫,可否請來一見?”
聞曙舟倒是真想瞧瞧,是哪兩個心術不正的大夫竟能將中毒診成了吃壞肚子。
“閣下醫術高明,只怕我們夏家用不起,閣下還是請回吧!
此話一出,別說是闕飛冬,就連聞曙舟都皺了皺眉頭——敢情這位闕大人竟連獨子的性命也不顧了?
“的確是該走了。”闕飛冬淡淡的說道,然后往榻上一坐,對著聞曙舟說道:“聞大夫可否搭把手,幫忙讓飛夏伏在我的背上!
怎么說飛夏都是父親闕遠山的獨子,她本以為就算父親再不喜歡他們的母親,還是會好生看護飛夏才是,卻沒想到如今明知飛夏是中了毒,他卻一心只想捂住丑聞,既然如此,她是萬萬不愿飛夏再留在這里了。
“冬姐兒,你……你想干么?”
“既然父親不在意飛夏身上的毒,自該由我將飛夏帶回郡王府好好照顧!彼Z氣清冷地說完,又抬眸看向聞曙舟。只見聞曙舟毫不遲疑地一把將飛夏抱了起來,然后便朝著闕飛冬說道——
“走吧,孩子失了力沉手,我來抱他,想來接你的親衛應該已經到門口了!
“不準走!睕]想到長女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已,還抱了他的獨子就要離去,闕遠山心中甚是惱怒。
“父親不讓我帶著飛夏去郡王府治病,是想眼睜睜地瞧著他死?”
“這話怎么說的,夏哥兒病了,咱們也是連忙請了大夫,開了藥,孩子哪有個不頭疼腦熱的?不過就是吃壞了肚子你就鬧成這樣,是以為自個兒成了郡王福晉,就能連父母親都不看在眼底了?”
方才匆匆出門去看女兒的方氏,在瞧著了女兒臉上的巴掌印后,正帶著一肚子的怒氣回來,又見闕飛冬那旁若無人的模樣,心中更是氣怒,開口就罵。
闕飛夏的確是中毒沒有錯,但那不過是讓人受些苦卻不會死人的藥,她下這個毒只不過是在警告闕飛冬,她還有一個把柄在自己的手中,別以為嫁去了郡王府就不用伏低做小。
她知道以闕飛冬的聰慧,不會不懂她的意思,她滿心以為她會回來求饒,可誰知道她人是回來了,卻不是回來認錯的,而是回來打她女兒的!
方氏心中一口氣從昨晚就憋到了現在,她怎么可能還憋得住,所以一進門就厲聲痛罵。
望著方氏那疾言厲色的模樣,闕飛冬面色不改,徑自示意背著闕飛夏的聞曙舟跟在她的身后,然后一步一步朝著門口走去,嘴中又一字一句說道:“是不是中毒,待得我明日請得太醫來診斷便見分曉,如今我欲護飛夏的性命,誰人敢攔,那就是與恪敏郡王府過不去!
闕飛冬不畏不懼的一步步走著,臉上的狠厲不只闕遠山看得愣住,便連方氏也被震懾了,一步一步地往外退去。
望著眼前神情凜冽的闕飛冬,聞曙舟倒是有些明白納蘭肅鳴為何會獨獨鐘情這個身分地位不足以與他相配的姑娘了。
的確是個好樣的!
也不枉納蘭肅鳴這樣處心積慮的將她迎為嫡福晉。
瞧瞧這氣勢,竟比那些名門世家出身的貴女都還要盛上幾分。
眼瞧著女兒當真就要步出家門,想到明日會傳出的流言蜚語,闕遠山就想不顧一切地留下女兒。
“站。砣,攔住他們!”
于是他冷聲一喝,大手一揮,那些守在外頭的看家護院就沖了進來,層層圍住了闕飛冬一行人。
闕遠山向來最注重名聲,既然女兒不給他留顏面,那么他也不會客氣。
“父親這是打算下殺手?”對于闕遠山的作為,闕飛冬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她只是淡淡地說道。
“為父只是想要留下自己的嫡親兒子,又何來下殺手之說。”他冷然說道,就算要鬧,也只能在自個兒家里鬧,無論如何都不能鬧到外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