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靈沿著曲廊走到后廳，屠莫正好與另一名管事迎面而來。
“你不是應(yīng)當(dāng)在串銅錢嗎？怎么在這兒？”管事問道。
“小的迷路了�！彼Ь吹�。
“好好的怎么會迷路？”管事不悅道。
“你進(jìn)來�！蓖滥渲曇簦D(zhuǎn)身走進(jìn)廳堂。
“是�！苯旗`裝出害怕的語氣。
管事?lián)u搖頭，露出同情的眼神。
一入內(nèi)，屠莫緩下神色，挑眉道：“怎么回事？”
江芷靈唉聲嘆氣。“我待不下去了，當(dāng)學(xué)徒怎么這么無聊？”
他笑道：“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規(guī)矩不能壞�！�
她受不了地?fù)u頭�！霸俅谀莻�小房子里，我一定會瘋掉�！�
“是你自己說要進(jìn)來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我反悔了，你開除－－辭退我吧，受傷養(yǎng)了一個多月已經(jīng)夠悶了……”
她臉色灰敗、無精打采的模樣讓他笑出聲來。“不做就不做�！彼矝]指望她窩在這里會想起什么。
她立刻精神抖擻，滿臉笑意�！澳俏易吡��！�
“我正好要買幾匹馬，有沒有興趣？”他往外走。
這一個多月相處下來，兩人熟絡(luò)不少，她的個性利落爽快，頗合他的脾性，知她對新鮮事好奇，方便的話就會讓她跟著長長見識。
“當(dāng)然�！彼s緊跟上�！拔疫�想學(xué)騎馬、騎駱駝�！敝熬拖雽W(xué)，偏偏傷口一直沒恢復(fù)。
兩人出了錢莊，先到酒樓用膳，江芷靈雖然吃得高興，但還是隱隱不自在，當(dāng)伸手牌實在不合她的個性。
“屠莫，你說燕城就沒適合我的工作嗎？”她在這里跟廢人差不了多少，雖然提過現(xiàn)代女人都要工作，即使婚后也有不少女人事業(yè)家庭兩兼顧，他卻無法理解。不只他，屠孟也同樣疑惑，還問她的世界是不是很窮，怎么女人都要工作，她簡直哭笑不得。
他還沒想到適合的回答，她突然兩眼一閃，想起他剛剛說要買馬�！跋瘩R有錢吧？”
“你要洗馬？”他差點把嘴里的茶噴出來。
她點頭�！盎蛘哔u東西……只是我沒擺過地攤�！�
“不是告訴過你不需要－－”
“我想找點事做，免得胡思亂想。”日子一天天過去，雖然她努力讓自己適應(yīng)這里，卻還是感到失落，依舊想念原來的世界。
她強迫自己接受現(xiàn)實，不要緬懷過去，就當(dāng)那是上輩子的記憶，而她已經(jīng)重新投胎……每晚睡前，她都這么催眠自己，但第二天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燕城，也忍不住嘆氣。
“我不是對這里不滿，屠莫……”她長長地吐口氣�！暗褪窍爰��！�
他點頭�！班l(xiāng)愁難治，不過還是要振作�！�
她扯起嘴角�！拔抑��！彼瓤谀滩琛！捌鸫a食物口味很像，人也長得差不多�！�
他笑道：“哪里人不是兩個眼睛一個嘴巴？要我說是你太會胡思亂想了。”
她挑眉。“不見得都是兩個眼睛一個嘴巴，外星人－－算了，解釋起來太麻煩。或者我做個小生意也可以。”但她從沒做過生意也沒賣過東西，都說吃食好賺，問題是她廚藝平平，做不出美味絕倫的餐點。
“干活的事你不用多想，多你一口飯吃對我們家沒影響，再說洗馬也掙不了幾文錢。”
“有事情做我才不會胡思亂想�！苯稚蟼鱽淼男[聲引起她的注意，她意外看到越菡蓉正與一個公子爭吵，好笑的是兩個人坐在馬上吵，兩匹馬還互相噴氣。
“我們出去看看�！彼暮闷嫘谋惶袅似饋怼�
屠莫二話不說，在桌上放了銅錢后往外走去。
“羅通，你再不讓開別怪我不客氣了！”越菡蓉怒喊。
江芷靈一怔，羅通不就是張元同說的“圣順錢莊”的少爺？
“是你擋了本少爺?shù)穆贰！绷_通揚起馬鞭。
“大家都靠右，就你靠左又逆向，還有臉講得這么理直氣壯？”江芷靈冷哼，有種想開罰單的沖動。
羅通向下瞄了她一眼�！澳睦飦淼某粜∽�？”
越菡蓉驚訝地看著面前的少年，心照不宣地竊笑兩聲。江芷靈變裝的模樣她看過幾次，自然曉得眼前的人是誰，更別說還有屠大哥在身邊，她的底氣更足。
“你才是臭小子。”越菡蓉指著羅通的鼻子。“燕城規(guī)定行人、車馬一律靠右，你還死不認(rèn)錯？”
“老子不靠左也不靠右，就走正中間�！绷_通依舊沒有要讓路的意思。
屠莫瞄他一眼。“怎么，好不容易被放出來，又想關(guān)回柴房里嗎？”前陣子他與人在青樓大打出手，被老爺子關(guān)了十天，結(jié)果一出來又生事。
羅通的臉霎時脹成豬肝色�！澳悖�
屠莫搖了下手，不想聽他說話�！翱熳�，免得我改變主意，找你大哥來教訓(xùn)你�！绷_通就怕兩個人，一是祖父，二是兄長。
羅通的臉一陣青一陣白，越菡蓉趁勢喊一聲�！斑�不讓開？”
憤恨地瞪了屠莫一眼后，羅通才掉轉(zhuǎn)馬頭，不懷好意道：“我說實在奇怪，怎么都不見翠娘身影？”
江芷靈挑眉望著他，不明白他葫蘆里賣什么藥？
“人進(jìn)了你們府，就無聲無息�！绷_通故作驚訝�！安粫悄銈冃值馨讶思夜媚镌趺礃恿税�？”
屠莫露出嫌惡的表情，臉上寫著：你是白癡，連解釋都懶，她卻是有些想笑；一開始趙梧來看過她幾次，但她都在發(fā)燒，兩人自然沒能說到話，最近一次來探望她，已是二十幾天前的事。
在趙梧眼中，她記不得兩人的事，個性又與之前天差地別，翠娘眉眼話語間總帶著挑逗與若有似無的情意，但江芷靈的個性卻是直接坦蕩，待他如同朋友，沒有半點男女之意，他覺得無趣便不再來了。
“你是什么意思？”越菡蓉嗤之以鼻�！按淠锖煤玫模竦煤�。”
“那怎么不見她露面？”羅通挑眉。
越菡蓉看看江芷靈又看看羅通，欲言又止。
“走吧，去看馬�！蓖滥旗`使個眼色。
“屠莫，你莫不是心虛了？”羅通一臉興奮，像是捏住了他的把柄。
“你才心虛�！痹捷杖嘏慷��！懊魈煳揖蛶鰜�，省得你造謠生事�！�
江芷靈無奈地揉揉額頭。
“那我就等著�！绷_通冷笑一聲，揮鞭揚長而去。
越菡蓉跳下馬，走到江芷靈身邊，一臉得意笑容�！懊魈焖梢园T了�！�
“那種人還是別理他的好�！苯旗`說道。她討厭沒真本事又愛作威作福的小人，雖然很想給羅通一點顏色瞧瞧，但反觀自己沒錢沒權(quán)，硬出風(fēng)頭只會給屠莫帶來麻煩。
“以后見著面少惹他�！蓖滥谝痪洹�
“是他先惹我�！痹捷杖夭环�。“他也不敢真對我怎樣�！焙么跛谘喑且彩怯蓄^有臉的人。
越菡蓉稚氣又驕縱的神情讓屠莫搖頭�！皠e吃了苦頭再來鬧騰�！�
她嘻嘻笑著，勾著他的手臂�！拔夷挠恤[騰？”
屠莫是看著她長大的，她的小伎倆怎瞞得過他？“別賣乖，還當(dāng)小時候，闖了禍哭一哭就有人給你出頭？”
“你說哪兒去了！”越菡蓉不高興地嘟嘴�！拔覄倓偪蓻]闖禍，難道他不對我還得讓著他、任他欺凌？”她轉(zhuǎn)向江芷靈尋求支持。“我有做錯嗎？”
江芷靈莞爾�！巴滥桥履愠蕴潯！�
“我才不會吃虧�！痹捷杖�?fù)P起下巴。“他敢揚鞭，我就先他一步把他打下來�！�
屠莫銳利地掃她一眼，斥喝一聲：“胡鬧！你有幾兩重，還想把他打下來？”
越菡蓉肩頭一縮，咕噥地嘟嘍幾句，很是不平，卻又不敢發(fā)作。
江芷靈嘴角微揚，忍不住竊笑。越菡蓉還是孩子心性，怎聽得進(jìn)屠莫的話？見她哀求地望著自己，江芷靈只得出面緩頰。
“事情都過去了，小蓉不過是放放馬后炮，不用這么嚴(yán)肅�！�
馬后炮三個字實在刺耳，越菡蓉張嘴欲辯，卻見江芷靈跟她擠眉弄眼，只好不甘心地忍下，轉(zhuǎn)開話題。
“你們要去哪兒？”越菡蓉眼眸一轉(zhuǎn)，取笑道：“我該不會打擾你們了？”敢說她放馬后炮，不捉弄回來怎么成。
“說哪兒去了？”屠莫瞥她一眼。
越菡蓉輕笑，眼珠子故意在兩人身上打轉(zhuǎn)�！巴来蟾�，你什么時候娶個大嫂回來？”
見屠莫要拍她的頭，她趕忙閃開，躲到江芷靈身后�！艾F(xiàn)成有個人選呢！”她順手將人推了過去。
江芷靈一趔趄，差點絆倒，屠莫攙住她的手臂，瞪了一臉淘氣的越菡蓉，斥責(zé)道：“越來越胡鬧！”
江芷靈尷尬萬分，忙地站好身子，回身要抓人，罪魁禍?zhǔn)孜Φ亻W開。
見江芷靈與屠莫都有些不自在，她乘勝追擊�！拔夷挠泻[，翠姐姐不好嗎？你再不開竅小心翠姐姐讓人勾跑了。”
她的話語如同棒喝，一下敲在屠莫心坎上，他挑起濃眉，若有所思。
江芷靈拉了下她的手臂，示意她閉嘴，再講下去只會讓彼此尷尬。
越菡蓉一躍上馬，沒好氣道：“我說的是真心話，你們卻當(dāng)我胡鬧。”
話畢，她踢了下馬腹，揚長而去，撇下尷尬的兩人。
男女之間最怕人起哄了，一起哄就生別扭，以后相處也會不自在。江芷靈以前經(jīng)歷過，明白破壞力有多強，連忙道：“你別在意她的話�！�
屠莫正在思索越菡蓉的話，聽見江芷靈的話語回過神來，反問道：“你不在意？”
“小蓉只是瞎起哄。”她先前就懷疑過越菡蓉是不是想作媒，否則怎么老在她面前提起屠莫，還不停說他好話，只是她一向沒當(dāng)真。
屠莫沉默半晌，忽然道：“其實她說的也沒錯�！弊詮臅缘么淠锷眢w里住的是另一個叫江芷靈的姑娘后，他便放下懷疑，與她真誠相處。
這一個多月來，彼此的個性都有了一定的了解，相處也很自在，只是他對男女情事向來粗心，最初也只是同情她來到異世，人生地不熟，才對她多加照顧，倒沒其他心思，現(xiàn)在想想自己該是對她有好感的，否則早將她丟給屠孟照應(yīng)。
江芷靈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你是不錯的姑娘，又對我的脾性�！�
他上下打量著她，她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匹待價而沽的牲口，當(dāng)他信步繞著她轉(zhuǎn)了一圈后，她忍不住諷刺道：“要不要我把右腿抬起來給你檢查有不有力？”
他先是一頓，忽然朗聲大笑起來，促狹道：“好姑娘，把右腿抬起來我瞧瞧�！辈煊X自己的心意后，忍不住便想捉弄捉弄她。
她賞他一記右勾拳。
他反射地扣住，笑得更加大聲�！安淮笥辛Π。 �
江芷靈火大地想給他一記飛踢，可顧慮著兩人還在大街上，才忍了下來。
“還不放開？”她瞪他一眼。
屠莫微笑地握緊�！熬瓦@么討厭跟我在一起？”
她真的被嚇了一跳�！澳恪闶钦J(rèn)真的？”
“是認(rèn)真的�！彼h首。
她呆住。
“我一向覺得姑娘家麻煩�！彼俅紊舷聮吡怂谎�。“你不麻煩�！�
她回過神，又好氣又好笑�！澳愕脑~匯也太貧乏了�！彼ぶ忠獟昝摚麉s不放。
“你不能強迫我，屠莫�！彼а狼旋X。
他搖頭�！拔覜]要強迫你。”
“那就放手。”
他遲疑了一會兒才慢慢松開，探問：“你還想著回家的事嗎？”
江芷靈沉默以對。
屠莫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