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乃千年古城,歷經(jīng)幾次朝代更迭,甚至被屠過兩次城、燒過三次,與北方蠻族為鄰,民風(fēng)剽悍,聽說百年前還是個馬賊窩,每家祖先幾乎都干過不法勾當(dāng),家家戶戶都有兵器,小子們都練過幾手拳腳,連女人都能耍上幾刀。
直到五十年前,烏延朝建立,燕城才慢慢步入軌道,因位居要塞,又是千年商道,繁榮自是不在話下,商賈富紳們憑著幾代嬌養(yǎng),也慢慢褪去匪氣與土氣,頗有幾分雅士氣韻。
屠孟就是最好的例子,外表斯文,說難聽點就是小白臉,文文弱弱的,除了經(jīng)營錢莊外,還有兩家酒樓茶館,談吐不俗,誰曉得骨子里也有幾分氣。
“這數(shù)字鎖倒挺有意思!蓖烂夏弥嫷臄(shù)字鎖研究。
“怎么做的我可不知道!彼诜績(nèi),把玩屠孟拿來給她解悶的九連環(huán)。九連環(huán)是由九個圓環(huán)跟一把劍組成,看是要套上,還是把圓環(huán)從長劍上解下。
小時候父親曾買給她玩過,說是可以訓(xùn)練腦筋,玩到最后,她火大地把糾在一起的圓環(huán)丟到床底下。
經(jīng)過兩天的相處,她也算摸清了屠孟的喜好,他喜歡機械、機關(guān)這類事物,好奇心很強,若不是他,她大概早讓屠孟一刀砍死。
昨天他們雖然沒聽她的建議找三個人來決定她的生死,但屠孟幫了不少忙,他是真的想弄清她是否真的從另一個世界而來,所以極力在兄長面前為她作保。
她畫了許多現(xiàn)代的建筑、科技、交通運輸給他看,雖然沒正式學(xué)過繪畫,但她自小喜歡在課堂上涂鴉,多少也練就一點畫技。
當(dāng)她一張又一張地畫出自己的世界,還附帶解說,冷硬僵化的屠莫開始有點松動,更別提屠孟早偏到她這兒來。
只是烏延朝她沒聽過,只能自己推測這個世界要不是虛擬的,要不是平行世界,想不透她也不去想了,只想趕快找出回二十一世紀的方法。
“你說這叫什么?”他拿起一張她畫的箱子。
“保險箱,很多銀行都有!彼f道。
屠孟點點頭。昨天她已經(jīng)解釋過銀行是錢莊的意思,他拿起其他圖又問了她幾個問題,江芷靈耐心地一一回答。
提問總得你來我往,江芷靈也自他口中知道不少烏延朝的事。是誰做皇帝,她并不感興趣,只對風(fēng)俗民情有興趣,所以屠孟簡短說了燕城的歷史跟風(fēng)俗給她聽。
烏延朝民風(fēng)開放,種族也多,像屠家就有北方草原部族的血統(tǒng),不過屠莫與屠孟并不相像,兩人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屠孟跟上頭的二哥是同一個母親,來自南方。
屠莫的母親則是北方部落族長的女兒,性子潑辣剽悍,可惜早早因病而逝,后來屠老爹娶了南方一小戶姑娘,溫婉嫻淑,為他生了兩個兒子,三個月前,屠老爹陪著妻子回南方探親,目前不在燕城。
昨天下午,屠孟還帶她到街上晃了一下。街上人很多也很繁華,除了在電視上常見的古服外,也有不少異域服飾,牲口除了馬之外還有駱駝,吃食也是各式各樣,簡而言之就是很有異國風(fēng)味的一個邊城。
“你覺得你大哥相信我的話嗎?”她問。
“不信。”屠孟審視她畫的汽車,漫不經(jīng)心地說。
“我想也是。”她心有所感地說:“幸好你對怪力亂神的事容易接受,否則我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被燒死或沉江了!
若是她在中世紀歐洲說出如此荒誕的話,大概早被當(dāng)作邪惡女巫燒死了。但要不是屠莫沒給她活路走,她也不會冒險一試,反正橫豎都是死,她也沒損失。
屠孟笑道:“沒這么嚴重,就我所知胡人對女巫十分崇拜,他們?nèi)糁滥愕膩硖,說不準(zhǔn)會把你當(dāng)大巫師,甚至是女神敬拜!
她搖頭!拔也恍枰思野菸,你答應(yīng)我不會再泄漏此事……”
“你放心,把你的事說出去只會惹來麻煩。”他愉悅地收起一堆紙,打算拿回房慢慢研究。“你有空再多畫點!
“嗯!彼S口問:“你能讓你大哥對我少點敵意嗎?”
“怎么?”屠孟不解,“不是跟你說了不用在意他嗎?現(xiàn)在你歸我管……”
“我也不想拿熱臉去貼他冷屁股!彼裏o奈道!暗冶仨毟_成某一種和解……”
“和解?”他想了下!澳闶钦f解開誤會嗎?”
“要這么說也可以,他對我一直不是很友善……”
他笑了起來!澳悴挥迷谝猓褪悄莻樣子。”
江芷靈點點頭,沒再說下去。她自己都認為荒誕之事,如何跟他解釋清楚?但她一直有種感覺,只要與屠莫達成和解,順便解開翠娘在庫房發(fā)生何事,她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而且腦瘤會自然痊愈。
“以前翠娘不喜歡跟大哥在一塊兒,你倒是不一樣!蓖烂下冻錾钏嫉谋砬椤!澳悄悖
話才說到一半,屠莫正巧走了進來,屠孟戛然而止,愉快地打招呼!按蟾纭!
屠莫瞄了他手上的畫紙一眼,雖沒說什么,眼神卻流露不贊同,屠孟趕緊把一迭畫紙塞到懷中,免得被大哥丟掉。
“大公子有事?”江芷靈露出和善的表情。
屠莫面無表情地瞟她一眼,說道:“昨晚抓到的黑衣人被劫走了!
江芷靈很驚訝,屠孟首先自驚愕中恢復(fù)過來,忙道:“劫走?怎么劫走的,不是才抓進去嗎?”
“看來事情沒有我們想象中簡單。”屠莫說這句話時,目光在翠娘身上一溜,暗示她脫不了干系。
江芷靈沒理會他別有深意的眼神,馬上道:“怎么被劫走的?幾個人來劫?”
“衙門派人來,說官老爺要見你!蓖滥f道。
“我也一起去!蓖烂狭⒖痰。
屠莫睨他一眼!澳懔粼谶@兒,一會兒茶馬商隊會過來,我?guī)^去就成了。”燕城每個月有兩次大型茶馬皮貨交易,錢莊在這幾天都會有大批銀錢進出。
“可是--”
“沒關(guān)系,有大公子在就成了。”江芷靈打斷屠孟的話。
既然她都這么說了,屠孟只好道:“好吧,那我就留這兒!
屠莫往外走,示意江芷靈跟上。他的態(tài)度實在讓人不舒服,她有些不悅,不過很快便把不滿拋開。她不是來跟他嘔氣的,而是來和解的……在心中反復(fù)說了幾次后,火氣才消下。
出了大宅子,江芷靈望著四周的古建筑、寬闊的馬路、清朗的天空及穿著異族服飾的行人,鼻間聞到空氣中飄散的各式香料、烤肉及牲口的氣味,像在看電影,猶如墜入一場幻境,讓人心神恍惚。
在夢境中,時間與空間總是跳躍的,沒有邏輯可言,現(xiàn)在的她若不是在夢里,又是在何處呢,真的是另一個平行世界嗎?
她已經(jīng)不止一次想過這問題,答案各式各樣,卻不曉得何者為真?她甚至想過自己早死了,卻在過奈何橋時不小心摔進河里,胡里胡涂撞進翠娘的身子里……
甩開天馬行空的想象,江芷靈將心思拉回現(xiàn)實,卻發(fā)現(xiàn)屠莫自顧自地往前走,早與她拉開幾尺距離。
她小跑步跟上,一邊道:“不能走慢點嗎?”
“不能!
他一個冷釘子碰回來,江芷靈不悅地蹙了下眉頭!澳阍趺催@么別扭?都跟你說了我不是翠娘,你怎么還針對我?”
“你那些把戲只能騙三歲小孩!彼恍嫉。
“你還真高估我了,我怎么可能編出那么多東西?”她好笑道。“既然討厭我,怎么又親自送我去衙門?”他大可派個人領(lǐng)她過去就是了。
“自然是有事要與大人研商!彼f道。
“我還以為你想乘機把我關(guān)進大牢。”
“我的確是想送你進大牢,不過不是現(xiàn)在。”他也不隱瞞自己的意圖。
“想拿我做誘餌?”她問。
他沒回答,領(lǐng)著她走過兩條大街,往市集的茶樓走去。
見他走進茶館,江芷靈疑惑道:“不是要去縣衙嗎?”
“我有說去衙門嗎?”他不慍不火地說了一句。
她瞪他一眼。“你的態(tài)度真的很差。”
“屠爺。”小二見到熟人,連忙上前!按笕嗽谏项^等您呢!”
“我自己上去就成了,給我沏壺濃茶過來。”屠莫拾階而上。
“好哩!”小二吆喝一聲。
“好吃的都上點!苯旗`對小二說道!敖o我濃點的奶茶,不過奶味別太重,免得蓋了茶香味!弊蛱旄烂铣鰜黹e晃,自然嘗了不少好東西。
“好的!毙《B連點頭,轉(zhuǎn)身吩咐茶師傅泡茶。
江芷靈跟著屠莫到了二樓,走進席地而坐的包廂,就見一個留著胡須的瘦老頭左擁右抱,前頭還有兩個女樂師拉琴打鼓,幾人哼哼唱唱的,好不熱鬧。
“賀大人!蓖滥雎暋
“你們來了!辟R睦抬起頭,熱情地打招呼。
江芷靈頓時僵在原地,一瞬也不瞬地瞪著賀大人,他怎么……怎么……
“老姜?”她不自主地低語一聲。
屠莫低頭瞥了她一眼。“怎么,徐姑娘認識大人?”
她回過神,魂不守舍地回答:“沒有!
賀睦有張長臉,雙頰微凹,但兩眼如牛眼,又大又圓,炯炯有神!霸趺戳?”
“沒什么,大人跟我一位朋友長得有幾分相像。”江芷靈扯出一抹笑。
老姜是帶她的一位前輩,與賀睦有幾分神似,不過老姜矮胖結(jié)實,賀大人卻是瘦子一個。這真的是湊巧嗎?她忽地有些茫然,接下來會不會遇上更多熟識的面孔呢?
“原來如此。”賀睦呵呵笑!疤斓貜V大,人多如蟻,又都只有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難免會有幾個相像的!
江芷靈笑道:“也是!
“來,坐!辟R睦示意兩人坐下!澳憔褪切齑淠锇?”
江芷靈勉強應(yīng)了聲!笆!彼龑嵲诓幌爰倜按淠,但又不能逢人就說她來自別處,只得啞巴吃黃連,吞了。
“聽說你記不得事了?”賀睦又問。
“是!弊蛱炀陀胁犊焐祥T問了,原本是要上衙門過堂的,但屠孟為她求了情,說她的頭還疼著,讓她休息一天再去,沒想到晚上黑衣人就被劫走了。
“傷了腦袋,難免!辟R睦露出同情的表情。“先不說這個,叫跑堂的過來點菜……”
“剛在樓下點了!苯旗`回道。
賀睦左手邊的紅衣姑娘為屠莫斟酒!巴罓斦堄谩!
角落的兩名女樂師一個拉胡琴,一位打羯鼓,見賓客寒暄談話,便停下手上的彈奏過來幫江芷靈倒酒。
江芷靈不習(xí)慣地說道:“我自己來就行。”
房里四個年輕貌美的樂伎穿著白粉紅黃四色,坐在賀大人身邊的是紅黃兩位姑娘,面容姣好,一顰一笑皆是風(fēng)情,白粉兩位則文靜些,不知是不是這兒的風(fēng)俗習(xí)慣,臉上涂著白白的粉,有點像日本藝伎,不過粉涂得不厚。
以前為了查案,她也去過幾次酒店,后來老姜為了讓她了解酒店文化,還真的帶她上酒家,雖然違紀,但警察上風(fēng)月場所其實屢見不鮮,只是有沒有爆出來而已。
她對上酒家沒興趣,畢竟里頭都是小姐,她一個女人坐在那里實在尷尬,但為了了解酒店生態(tài),還是去了幾次。
“不用招呼我,屠爺跟賀大人那兒風(fēng)水比較好。”江芷靈玩笑地說著。
屠莫沒理她的調(diào)侃,把話題拉回正事!按笕艘F(xiàn)在問她還是帶回衙門再問?”
賀睦呵呵笑道:“大公子還真心急,好,那你就把記得的事跟老夫說一遍!
江芷靈立刻把前晚的事說過一遍,至于黑衣人說的那句“你出賣我們”自然省略不提,假黃金的事也順帶跳過,讓屠莫自己決定要不要提。
不到五分鐘她就把事情交代完畢,賀睦沉思地摸摸下巴上的胡子,說道:“真沒印象誰敲昏你的?”
“沒印象!彼扒昂蠛笙脒^好幾回,腦子一片空白。
“保不準(zhǔn)過幾天就好了!秉S衣姑娘說道!叭ツ昱芴玫男×訌臉翘萆蠞L下,撞了腦袋,也是好幾天迷迷糊糊的,記不得事,整天喊著頭疼,過了十天半個月也就沒事了!
“希望如此!苯旗`附和說道。賀大人問案沒清場實在不合格,不過她也不會雞婆提出來,興許大人覺得無關(guān)緊要!昂谝氯吮唤俚氖隆
“恥辱、恥辱……”賀睦唉嘆地敲了下桌面,卻沒再往下說。
她探詢地望向屠莫,屠莫正欲開口,小二端了茶點入內(nèi),茶香與烤餅的香味讓她精神一振。
“大人慢用!毙《θ菘赊涞赝肆讼氯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