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爸終于說話,他問律師!胺艞壣显V,真的會給我們三千萬?”
“爸?!”
周律師說:“可以請他們開庭前就兌現支票。我想,為了避免之后被害人請求檢察官,對他們提起上訴及附帶民事訴訟官司的訟累,相信他們也愿意這么做!
“好,我同意!毙彀譀Q定道。
“不行!”徐瀞遠怒吼。
“瀞遠!一直跑法院,一直花律師費,你要這樣下去?不要固執,沒聽見嗎?連律師都這么建議了!
“怎么連你也這樣?!”她氣哭了。“甄宜死得多慘?現在為了錢就忘了她當初怎樣被殺的嗎?她那時多痛多驚恐?爸,你怎么可以這樣?她也是你女兒!”
徐爸紅了眼,低頭,長滿斑痕的老手,微微顫抖,拭去眼角的淚!拔液茈y過,但我跟你媽都老了,你知道每次開庭,我跟你媽回來后,好幾天沒辦法睡沒辦法吃飯……太難受了!
“難道拿那個錢會用得安心嗎?每一塊錢都是妹的血換的,你安心?”
徐爸動怒,他火大道:“我反正怎樣都不安心,本來死了一個女兒,還有一個,但你看你這幾年活得像鬼,恨我們每個人。對,我愛錢,錢比你們實際,你看不起我這個爸,就看不起好了。看你這樣活著我也難受!我當兩個女兒都死了,我不靠你,我靠錢可以嗎?!”徐爸跟律師說:“我是她爸,我是一家之主,我同意!
周律師為難著!澳銈兓厝ピ偕塘靠纯窗伞!
“不用商量了!毙鞛s遠站起來,瞪著爸爸。“就拿那三千萬,拿去跟哥過你們開心的日子,反正你們才是一家人。爸說的沒錯,現在起,你就當我這個女兒也死了。”
徐瀞遠走出律師事務所,眼中閃著堆積起來的怒火,雙手緊緊握住拳頭。
鄭博銳竟想用錢打發她,哼,判無期徒刑都便宜他了,還妄想減更多刑責,這世界還有沒有公道?
徐瀞遠站在路邊,她視線模糊,腦子嗡嗡作響?诖铮謾C震個不停。她拿出手機,是程少華。
“和律師討論得怎樣?”程少華打來關心。
“對方開出三千萬賠償金,希望我們之后放棄上訴……”
“你決定怎樣?”
“我決定?難道我會拿嗎?!”她大聲起來,很激動。
“瀞遠……”
“我爸同意,我哥也是,你信嗎?三千萬就可以殺人嗎?他們還想要再減輕刑責?弄什么躁郁癥的證明!哼,我不會放過他,沒那么容易的。”
“你在哪兒?”
她失控了,喃喃重復同樣的話。“我不放過他,我不放過,他休想。我會殺了他,我真的會殺了他!”
“你過來!”程少華急了!斑^來我們慢慢說。你冷靜,你先過來,我去接你?”
徐瀞遠關掉手機。攔下計程車,路過五金行時,要車子停下。她進去買水果刀,藏在懷里。上車后,要司機載她到雪茄館。
今天禮拜五,是鄭博銳固定上雪茄館的日子。
她不要等開庭,不要見他一直減輕刑責,她甚至不會讓他活進監牢里。
在車上,她給妹妹打了電話!靶∶@是姐欠你的。你有多痛,姐都幫你討回來,然后……我去陪你。”
殺了鄭博銳,她就自殺,這個混帳世界,她不待了。
車在雪茄館前停下。
徐瀞遠下車,走過去。
那個人,果然在,就坐在他固定的老位子里。
這次,他逃不掉了。
她心跳急狂,不怕,她怕啥,他當初敢殺毫無反擊能力的妹妹,他都敢了,她怕什么?這是他要受的,她妹死了,他憑什么坐在那抽雪茄?
徐瀞遠一步步上前,耳畔,仿佛又聽見妹妹最后一通呼救電話——
姐……救我……我好痛……
她又聽見那驚恐的求救聲,她又看見眼前盡是血色的世界,看見妹妹驚惶睜大的眼,看見捅在妹妹身上的血口子。
是他!
他可以收買每一個人。
但我不可以,我不會被收買。
徐瀞遠踏上雪茄館階梯。
甄宜……你有多痛,他就該多痛。你當初多驚恐,他就該受一樣的驚恐。
徐瀞遠握住藏外套里的刀,她推開刀鞘,沖上去——
“瀞遠!”有人即時攔住她,拉到一旁。
是程少華。
“讓開!”她吼。
“聽我說,你會后悔!
“后悔個屁,現在不動手才后悔!闭f著又往前跑,被他拽回。
“求你不要這樣,我愛你!
“讓開!”推開程少華,她沖上去了。
但,有人先她一步,那人沖上前,在鄭博銳尚不及反應時,他手握著刀,朝他身上捅了好幾下。
鄭博銳慘叫。
徐瀞遠驚呼,手中的水果刀,駭得落至地上。
她掩面,震驚地看鄭博銳倒下,巨大的恐怖感,籠罩她。
而那個動手的男人,扔下手中刀,看向徐瀞遠。
他站在那里,凜著臉問:“這樣你滿意了?”
程少華……他殺了鄭博銳?
不,不該這樣……
不可以!
徐瀞遠尖叫,眼前一黑,暈過去。
徐瀞遠醒來時,人躺在醫院病床,左手還吊著點滴。
郭馥麗在一旁陪著,她接到程少華的通知就趕來了。
程少華呢?
徐瀞遠記得暈倒前的事,她慌亂,痛哭,六神無主。
郭馥麗不耐道:“你哭夠了沒?”
“他在哪兒?”徐瀞遠臉色慘白,很驚慌。
“鄭博銳呢?他死了嗎?程少華會怎樣?怎么辦,我害了他,怎么辦?!”
徐瀞遠失去冷靜,沒想過會是這種局面。沒錯,她是一心一意想殺鄭博銳泄恨,但沒想到,事實成真,這樣驚恐。想不到動手的,是她最在乎的人。不該這樣啊,沒一點痛快感,只有驚恐跟后悔。
想到程少華的未來,被她害了,她慌亂,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后悔至極。
郭馥麗冷哼!翱奘裁蠢,這不是你要的嗎?而且還不用自己動手,這下很爽呴?”
“不是,我不知道會這樣——”徐瀞遠哭泣!拔液α怂也恢浪麜@樣——”
郭馥麗看徐瀞遠泣不成聲,看她憔悴,披頭散發,眼神渙散,眼里盡是恐懼,亂可憐的啊。郭馥麗嘆息。
“真是瘋了,你瘋了,他也瘋了,你們有夠荒謬的。”
“都是我的錯!
“我叫你不要哭了!現在哭有什么用?”
“對不起……”她還是哭個不停。
“你聽好,程少華沒事啦,那個人又沒怎樣!
怎么可能?徐瀞遠抬起臉!俺躺偃A捅了他好幾刀,怎么可能沒事?”就算不死,程少華也會背上傷害罪。
“那個鄭博銳沒流血,”郭馥麗說!暗故橇骱芏嗄。”
“嗄?”
“嚇到尿褲子!懂嗎?徐瀞遠,你看這個——”郭馥麗從褲子口袋,掏出刀。
“這是少華捅那家伙的刀——”說著,反手插向自己肚腹。
徐瀞遠驚呼。但……郭馥麗沒事,分明刺進腹部了,但郭馥麗一提手,刀刃滴血未沾。
郭馥麗解釋!斑@個是我們道具組買的,拍戲用的彈簧刀啦。”
“你是說,程少華是拿這個刀——”
“對啊,他用這個當你的面去捅鄭博銳,鄭博銳也以為是真刀,嚇到軟腳,尿濕褲子,這會兒躺在病房,吃了鎮定劑。”
徐瀞遠愣了幾秒,破涕為笑,安心了。但隨即,又嚎啕大哭。萬幸,他沒事,她以為程少華被她毀了。
這時,程少華走進病房。
郭馥麗跟他交換個眼神,拍拍他肩膀,很識相地先走了。
徐瀞遠淚汪汪看著他!澳惆盐覈標懒,你知道嗎?”
“我才被你氣瘋了!彼驹诖策,看著她的眼神很冷。
“鄭博銳有為難你嗎?”
“本來要上警局做筆錄,不過他家人知道是你,因為理虧,就算了,”程少華說:“想不到鄭博銳敢對你妹下手,自己被刀捅,就嚇到尿褲子,這下他知道怕了——”
何止他?徐瀞遠也怕了。以暴制暴,沒有痛快,反而后患無窮,那暴力的一幕,令她膽顫驚懼。
徐瀞遠低下臉,渾身乏力。還好,程少華沒事。還好,一切如常。她剛剛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程少華沒制止她,她現在會不會已經傷了鄭博銳,她會高興嗎?還是?
程少華凜著臉說:“我真的很氣你,萬一我來不及阻止,你有想過動手的后果嗎?你現在會怎樣?我可能要去警察局看你,甚至以后要去牢里見你。你想過我會多痛嗎?”
徐瀞遠不敢看他,也不敢吭聲。
他聲音很輕、很冷,仿佛不帶任何感情!澳阌X得你愛你妹,要為她報仇。但我必須老實說,徐瀞遠,你不愛你妹,你這個人非常自私。”
這指控太過分了,徐瀞遠抬臉,反駁他!半S便你罵我什么,但這點我不同意,我最愛的就是我妹,最疼的就是她,我們姐妹的感情你不懂。”
“我不懂?好,我問你,假如今天出事的不是你妹,是徐瀞遠呢?然后你妹像你過起這種自暴自棄的日子,你妹也一心想為你報仇,完全不顧自己未來,就算坐牢,只要能殺了鄭博銳也無所謂。你看著你妹充滿罪惡感,很內疚地過這種日子,活著就只是想殺人。你覺得很爽,會覺得欣慰?覺得你妹好愛你?你死得瞑目?!”徐瀞遠愣住。
她想著愛好和平的甄宜,心地善良的甄宜。
她沒辦法想像甄宜去殺人,更不能想像甄宜過起她這樣自棄又痛苦的生活。如果死的是她,看見甄宜變成這樣……會……會很心痛吧?
徐瀞遠有點明白程少華的意思。
隱約感覺到,自己在哪個地方想錯了。好像做著很荒謬的事,忽然被罵醒。
程少華聲音哽咽,看著她,胸口酸楚。
“徐瀞遠,直到這一刻,我還愛你!彼耐吹!暗乙呀洓]有力氣再愛下去了……始終沒有回應的愛真的讓人泄氣,你電話中不聽勸,固執地要去干蠢事,我怕到幾乎死掉。我真恨你讓我這么恐懼,更恨你不管我的感受,你其實一點都不在乎我。對吧?”
徐瀞遠沉默,沒臉反駁。那時,確實被仇恨沖昏頭,確實沒考慮他。
程少華說:“我以為只要對你好,你會因為幸福改變想法,我看……是我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沒辦法跟你這樣耗下去……太累了……以后房租的事我會交代馥麗,我……不會再聯絡你,你好好保重自己。我走了……”
這次,他是真的告別。
這次,他太驚恐害怕,真是用盡力氣。
這次,程少華愛得最認真,也最泄氣。
已經太夠了,他憤怒自己,他曾縱橫情場,萬般瀟灑,率性愜意。卻因為這女人,擔心受怕,戰戰兢兢好一段時光。終于又累又倦。他一直怕愛錯人,一直怕嘗苦果,沒想到還是經歷身不由已,被愛左右的痛苦。
他再不能承受更多了。
他筋疲力竭,驚懼駭怕,感覺受夠了,再也不要因為徐瀞遠,感到心驚膽顫,真的太夠了。
程少華離開,推開房門,走了。
徐瀞遠這才抬起臉,看著門扉掩上。
淚,洶涌地淌落。
“我愛你!苯K于,她說。
不過,他已經走了。
情緒潰了堤,徐瀞遠無法抑制地啜泣起來,臉埋在手掌,哭到全身劇烈顫抖,哭得太厲害、太大聲,仿佛永遠也停不下來的哭泣,仿佛只要她這樣用力哭,哭到聲嘶力竭,他聽見了會回來,他會回來……會心疼她……他……
門扉緊緊閉著。
他沒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