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們買了小米粥,搭計程車回徐瀞遠的住處。
在停車場時,收費亭里坐著老板汪大吉,見她帶男人回來,大聲嚷嚷地:“呦呴,交男朋友了啊?”汪大吉就是這樣,口無遮攔。
“看清楚,他是女的!毙鞛s遠的回答也很霹靂,程少華笑到差點躺平在地。汪大吉的反應也很妙!芭呐泥,我很開放的,我尊重同性戀。”果然是世外高人,別看這小停車場當收費員很沒出息,能有個這樣開明的老板,實在難得,是很幸福的閑差啊。
程少華這才明白,為何徐瀞遠能在這兒窩久久,這真是個適合休養生息的好地方。
徐瀞遠打開房門,忽想到桌上堆著關于程少華棄養風波的報章雜志,怕他尷尬,她沖過去要將那堆報紙全塞進抽屜內。
程少華看她手忙腳亂地,他笑呵呵!案陕?干嘛?我無所謂啦!彼哌M來,坐床上,竟洋洋得意道:“原來你這么關心我的事!闭f完,招她白眼。
他翹起二郎腿,大爺兒似地喊!拔液灭I,快,我要吃小米粥!
還以為程少華會跟她解釋一下棄養的事,替自己辯解幾句,想不到他這么無所謂。
程少華也以為徐瀞遠多少會追問棄養一事,質疑他的人品。想不到,她也只字不提。
他們倆也夠妙了,她不問,他不說。他不說,她更不提。好像不關心彼此吧,還是……太關心反而不愿莽撞地提問,就怕刺激了傷心事。
她拆開塑膠袋,拿了碗,倒小米粥,放湯匙,遞給他。
“啊!彼麖堊欤。他指著嘴巴。
“我病人,你要喂我!蹦脺,遞給她。
“沒手嗎?自己吃!
“你沒看見我臉色慘白嗎?我很虛弱!
從剛剛就一直強調他虛弱,是有多虛弱啦!她瞪他!皼]虛弱到拿不動湯匙吧?”
不理他,她坐下了。
“有這種女朋友嗎?”
“不吃嗎?不吃還我。”
“我吃我吃!彼跗鹜,舀粥,慢吞吞吃。
徐瀞遠坐在桌前,托著臉,看他吃。
他吃完,放下碗,又說:“給我水,我要吃退燒藥。”
“喏!彼帽咏o他,水壺就在他旁邊。“自己倒。”
他笑出來!笆恰!蹦帽樱约旱顾,自己吃藥。吃完藥,倒床上,又呻吟著求她!皝,幫我脫上衣,這里沒冷氣,我很熱,我要睡一下!
“別使喚我,讓你進來睡已經夠好了!彼惶m應對他越來越好的自己,感覺她會越來越軟弱。
“我真可憐,生病了還被虐待!彼挢矌拙洌善,摟著枕,蜷著身睡了,只差沒流下兩滴淚了,他可以表演得更可憐一點。
“這么委屈?”她抬腳,踢踢他的腿!澳慊厝ィ腥说戎藕蚰?炱饋,我幫你叫車。”
程少華趕緊閉好眼睛,不靠夭了。
徐瀞遠笑了。真是,干嘛?羅啰嗦嗦,可憐兮兮的。
時間還早,可是……她想了想,干脆熄燈,也上床去,躺他身邊。他立刻湊近,自她背后,環住她。她發現他身體很燙,轉過來,摸他額頭。
“這么燙?退燒藥有用嗎?”
“沒用,我很冷,快脫光光用你的身體溫暖我!
她掐他的臉!白詈檬亲詈檬牵
他更用力摟緊她,嘆息。“不要緊,我睡一覺就好了!
他皺著眉頭睡。
很難受嗎?她看著不忍心。也許他真的很難受,才會啰嗦不停。
“我帶你去看急診。”
“噓……睡飽就好了……”又在她耳邊呢喃。“明天早餐我要喝雞湯,你煮給我喝!
“這里又沒廚房,我也不會煮!
“徐瀞遠——”
“嗯?”
“好奇怪……”
“奇怪什么?”
“你很壞……又對我不好……”他昏昏沉沉嘀咕著!拔业降紫矚g你什么?”
“不知道!彼灿X得理虧,她……以前不會對人這么冷漠的……一直對他冷淡,沒好話。
是因為沒打算放感情在他身上,所以懶得討好他。這樣分手時,大家都不難過。只是……不知不覺,越來越靠近。
他睡了。
她沒睡,也不敢睡,她不時地去碰他額頭,注意他的體溫。又打量他的睡容,心情復雜,感覺很不真實,竟跟這男人走到這種地步。
徐瀞遠記得,那時她受傷住院,程少華說過這樣一段話——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我非常自私,絕不委屈自己。”
就是因為他說得這么強悍,她以為就算跟他親熱一陣子,拍拍屁股走人,他也不會受傷。他都說他絕不讓自己委屈了,所以她更毫不介意張牙露爪地表現不在乎他的模樣。他不爽,自然會走。
她是不會愛上他的。
那不在她期待中,這只是孤男寡女,露水姻緣。只是時機剛好,彼此身邊都沒人,來一段風流韻事。為苦悶的現實生活,添一點綺麗色彩。
沒想過會變成這樣啊,怎么好像越來越親密了?
程少華不知道這晚,他躺進夢里時,看顧他的徐瀞遠,有多掙扎,情緒多分裂。
她沒辦法走出妹妹的傷痛,沒辦法放下仇恨。她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必然會毀滅自己。所以,又怎么敢去想,跟他有未來?她以為他常跟女人分手,新歡不斷,他是花心大蘿卜,很快會對她失去新鮮感。而她,也只是貪圖一時歡愛,偷來短暫的慰藉。
可是……可是啊……他還在這里呢?
徐瀞遠眼睛酸澀,心中凄苦。
這家伙,怎么跟她當初認識的,不一樣啊。
明明他寫的文,雜志的采訪,甚至是最近的棄養生母的新聞,看起來,他就是外界評語的那種人,一個心狠、冷酷、性情差勁的自大自私男,連生母都可棄養。
可是,和他真實相處過,徐瀞遠感覺到的程少華,不是那種人,現在,害她也錯亂了。
口口聲聲說絕不會委屈自己的人,卻飽受她欺負也無所謂,甚至甘心睡在門外直到天亮,只為了確定她很好?诳诼暵曊f他是很自私自我的,結果會在她痛哭時體貼地擁抱她、守護她。會平靜地面對她種種惡劣的情緒,這怎么會是自私的人?
有時,徐瀞遠感覺可怕,那個被現實磨損的,那顆已經冷酷的心,現在會被他擰痛,會因他震動,它有感覺,它會因為他的事煩惱。
難道她之前想得太簡單了?人的感情,真可以操控自如嗎?yu/望,真可以彼此發泄完就算了嗎?
徐瀞遠閉上眼,忽然聽他喊了一聲。
“媽……”
她睜眼,看著他。發現他在夢囈……喃喃地說了什么,又睡去。
她湊過去,看他緊揪眉頭,睡不安穩。
作惡夢嗎?想了想,低頭,在他滾燙的額,吻了一下。然后,驚訝地,看他眼角滲出淚……
“媽……”他又喊了一次,很無助的口吻。
徐瀞遠震驚著,既然無情的棄養生母,為何又在夢里呼喚她?他心里也有過不去的梗吧?也有過什么樣的傷心往事嗎?
她心疼著,感覺到他的無力感。她內疚了,好像害他這樣傷心的事,她也有分。
程少華啊……你不可以這樣……不可以讓我越來越在乎你。
我沒有余力……愛你。
徐瀞遠不知睡去多久,再睜眼,床邊空著。
他不在?窗外路燈亮著,天還黑著。
他呢?
她下床,推開房門,聽見有人說話。從門縫看去,程少華在外面跟人講電話,臉色鐵青,口氣憤慨,雖然他已刻意壓低嗓音,但嚴厲的腔調,徐瀞遠都聽見了。
“……好啊,你去啊,隨便你在節目里怎么講……我怕個屁,我管別人會怎么想,你少威脅我,馬的,我不會給你錢……你以為我在乎?我不會……你厲害,換了五支號碼都能被你找到,你了不起!裁次覌?你不配,當初是誰賣掉房子養外面男人?少裝可憐,爸死的時候你有來看我們嗎?你拿多少錢走?你有管我們死活嗎?我棄養?虧你說得出口,你告啊,我會請律師,我寧愿把錢給律師也不會給你一毛錢,我學費你出過嗎?我沒錢吃飯時,你在哪個男人床上?!你放屁!你不要解釋,我不要聽,你哭什么哭,被拋棄的是我,是我!拜托你當初棄養我,就放過我,就徹底放棄我,不要再打給我!”
程少華將手機摔地上,踢它,踩它,發狂踐踏,好像那是他痛恨的人,他把所有憤怒痛苦,都發泄在可憐的手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