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的話,奴婢明天便走。”
蓉華柔軟的嗓音喚回宣明的意識,她解下腰邊的名貴掛件,隨手一丟!百p你的,既然親人病危,回去多關照幾天!
“謝陛下!比厝A一臉感激,恭敬的退下,走到門外,與迎面而來的金蘭相視一笑。
兩人都是宣明的近身侍女,關系卻不親密。
金蘭不像蓉華有討好人心的手段,不過她知曉宣明的秘密,因此始終能占據宣明身邊最重要的位置。
蓉華看得疑惑重重,偏偏查不出什么蛛絲馬跡,一直不懂金蘭明明不討宣明喜歡,為何能成為陛下最信賴的人?
這個問題不止蓉華,整個皇宮的人都為之不解。
對于各方的猜忌,金蘭從不搭理,謹守玉海濤的囑咐,立場堅定的陪伴在宣明身邊。
“陛下,國師來信!弊呦蛐鳎鹛m行了個禮。
宣明有點意外,三年來聚少離多,每次相對,雙雙無話,玉海濤己有許久未向她私傳消息。
自從他決定成親,她便百般阻撓,玉家人看在眼里,敢怒不敢言,相對的,在她每次搞破壞之后,更加積極為玉海濤挑選配偶。
這令她和玉海濤之間的隔閔不斷加深,同時政事上意見不合也讓他們倆的交談充滿了火藥味。
幾次爭論不歡而散,玉海濤便不再主動聯系她。
打開他的信,宣明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只是看著他的字跡就能挑動她的心,令她的情緒為之起伏不定。
她是那么喜歡他,又是那么不滿自身的處境。
“他要回來了?”收起復雜的表情,宣明看完了信。
玉海濤用短短幾個字,表明他即將回京。
宣明的心情復雜了起來,她思念他,為這幾年不時的分別,夜夜焦躁難安,但她人手單薄,根基不穩,經常懷著恐懼的心,怕他回來又推翻了她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勢力。
低下頭,她的手指顫動,想回信給玉海濤,卻不知道應該說什么,最后她遣走金蘭,派人召來與她關系密切的皇族宗室和臣子們。
當一群排斥玉海濤的人聚集到宣明的眼前,和她商議如何對付她深深喜愛的男人時,宣明不免有些心慌,但她想得到玉海濤就必須比他更強勢,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態度教會她的道理。
數月后,冬風散盡,又是一年春來到。
玉海濤回京面圣,一大堆政事迎頭砸來,煩得他無法脫身,完全沒空閑處理他的婚姻大事。
他曉得一切都是宣明安排好的,也得到許多消息暗示他,宣明正計劃推翻他。
自己一手扶持的孩子如此不遜,玉海濤忍不住反省,在對待宣明的過程中是否做錯了什么?
他想來想去,宣明從出生開始,經歷的一切都是錯的……而他這個不折不扣的幫兇至今沒能將她的人生引入正確的道路上,有何權利去怪她?
“陛下與禁軍統領來往密切!
“外傳先皇留下遺旨,授權幾位大臣可另立新君。”
“宮女蓉華暗中搜集陛下服用的藥物,帶出宮,交予身分不明的人士。”
玉海濤在一句句匯報聲中回過神來,幾年征戰歸來,身心俱疲,可是他放不下肩上沉重的負擔,相反的,宣明的不爭氣帶給他更多壓力。
“立刻帶人將蓉華擒住,仔細審查。”玉海濤吩咐屋內的部屬。
他一直小心翼翼的保護宣明,而她總是太隨意,與人相處只憑自身喜好,根本不懂得人心難測,并非每一個表現得忠心耿耿的人就真的會效忠于她。
“你們退下。”聽人匯報完關于宣明的所有消息,玉海濤從座位上起身。
分別數年,每次相見只是匆匆一面,彼此間少了相互關懷,年過二十的姑娘是怎么想的,他必須好好的關心一下了。
幾日之后,玉海濤因公外出,皇帝乘機派人騷擾了玉家人,等玉海濤回來,沒急著和宣明算帳。
宣明見他沒表態,以為他不計較,剛安下心,他來了。
玉海濤獨自進宮,發現宮里的侍從又讓宣明換了一大半,他有些不悅,習慣了一手遮天,為她擋風遮雨,從不認為自己的安排有錯,他始終堅信自己給她的是最好的,而學會了抗拒的她引起了他的不滿。
“太傅。”宣明聽說他來了,早早守在寢宮外等候。
二十歲的姑娘,成長得極為秀麗,即使經過妝飾,身穿龍袍的宣明己顯得較為英氣,但在玉海濤的眼里,她仍像一朵嬌艷的花,正散發誘人的芳香。
他不能再將宣明當成一個孩子,眼前的人兒已可嫁為人婦,是大姑娘了。
若換在別處,她的外貌早己教人起疑,而她能隱瞞那么久,多虧了她在政績上的無能,讓人懶得關注她,還有這件事本身的荒唐,誰能想到先皇與國師合力做出如此欺世盜名之舉?
“太傅這次會在京中停留多久?”宣明跟在玉海濤的身后,走到了內室的桌案邊,分別在左右邊落坐。
“這要看你安分多久。”玉海濤目光一轉,盯著她的臉。
宣明聽了他的話,有點不服氣,凝視他漠然的容顏,一堆抱怨的話從她心底涌現,又梗在咽喉間。
他英俊的面貌并未遭到歲月風霜的襲擊,相反的,時間一天天過去,他本身更具成熟韻味,仿佛千錘百煉的曠世神兵,魅力日益加深。
宣明看得胸口悸動不己,對他的種種怨念霎時化為烏有。這算不算犯賤?她回答不了自己,一如她不懂自己為何看不上他以外的男子。
他的威嚴、冷淡、不茍言笑,都令她深深著迷,他越是拒絕她的親近,她越是渴望占有他,無法自拔。
“太傅……”觀察著年長的男子,宣明好奇,位高權重的他,日子過得像個苦行的僧人,難道他沒什么強烈的欲望?
“有話直說!
她的目光片刻不離他左右,仿佛視線纏繞著他的身體,對他的期盼就能得到滿足。只要能靜靜的看著他在身邊,她愿意用皇位換取此刻的凝視,這樣的話,她能直接告訴他嗎?
不,宣明苦笑,恐怕他會痛斥她,直到她認錯。
“太傅晚上留在宮里用膳吧?”
“不必!庇窈〕鲆粋雕功細致的木盒,放到桌上。
“這是?”宣明以為是久別不見的禮物,興匆匆的捧在手上。
在木盒散發出的淡淡幽香中,她眉開眼笑,打開一看,只見盒中躺著明黃色的卷軸,這東西十分眼熟,不正是她經常發布的圣旨嗎?
她納悶的抬起頭,看著玉海濤。
“先皇遺旨,前些天你派人到我家中為難我家人,又不表明內情,為的不就是這個?”他平淡的論。
宣明猛地一驚,變了臉色。
她聽過不少關于“先皇遺旨”的流言,據說這項旨意賦予了玉海濤扶持新君,取代她的權力。
在他疏遠她的日子里,時常有人以此為理由,蓄意挑撥她和他的關系。
因為他不曾提起過,所以她總覺得這是外人用來抹黑他的借口,不過她向來膽小,怕有變數,還是積極追查遺旨的下落。
她不敢直接和玉海濤索要,沒想到他竟然直接拿到她的面前。
“太傅,這有何用意?”宣明沒有勇氣攤開遺旨,看里頭寫了什么,也揣測不出玉海濤的意圖,不由得胸口發慌。
“我己找到合適的人選,代替你執掌江山。”玉海濤淡然的論。
宣明再度震愕,腦中回響著“代替”兩字,如遭重創,心痛了起來。
她有驚無喜的表情,讓他頗為意外。
“你不高興?”他記得宣明想擺脫帝王之位,想了好幾年。
“高興?”她傻傻的瞪著他,丟開遺旨。
“你不要?”玉海濤撿回遺旨。
宣明百感交集,品嘗到的慌亂比歡喜要多!澳悴恍枰耶敾实哿?”
“我不在京城,你拼命拉攏一些雜碎到處作怪,不就是為了不當皇帝?”玉海濤反問,語帶責備。
她承受不住他眼中的指責,癱在座椅上,挺不宜背脊。
“那之后呢?離開皇宮后……我如何是好?”半晌,她煩惱的問。一旦脫了龍袍,她要以什么身分留在玉海濤身邊?
“我會安排你到一個無人認識的地方,繼續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到時候你還會在我身邊嗎?”她急急追問。
玉海濤靜默,直視宣明,沒有立即回答,不止是宣明猜不出他的心思,迫他自己也深感迷茫。
若是慢慢的分析自己的內心,也許他會感情用事,作出自己不容許發生的決定,于是他只能忍住動搖,忽略所有迷茫。
片刻后,玉海濤用一種談論國家大事的口吻說道:“我一直照顧你不是為了你,是為了這片江山!
宣明聽了,面色慘白。
他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要是冷言冷語能讓她對自己不再抱有遐想,他就必須去傷害她。
他相信經過痛苦失望得到的成長,會使她更明智與堅強。
“我……不是皇帝,你就不理我了嗎?”宣明語調顫抖。兩人那么多年的感情,她不相信他只看重她的身分。
“因為你要當皇帝,所以我必須關心你!庇窈守心房,語調平穩。
宣明目露恐慌,想不到他竟然否認了這些年來的付出是為了她本身。
她撒嬌時,他的縱容,她病痛時,他的關懷,這些年來,他對她的好完全超過了臣子對君王的本分?墒撬怀姓J,她無能為力,開始預測他將做出一些她無法認同又無力反對的事。
“我若不是皇帝,你就會棄我不顧……”她無神的呢喃,緊咬下唇。
他強忍住安慰她的沖動。“我會安排你出宮,再為你選好婆家,令你今后有所依靠!
“我不要!”他不接受她的感情就算了,還要給她找男人,即使為了“控制”她,也不必這么殘忍。
哪個女子能忍受心上人將自己推給別的男子?若教她接受如此可悲的命運,她寧可去死。
“你不愿負擔起國家的興盛,我另外找人接替。你需要人依靠照顧,我也會找合適的人給你。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為此不惜肆意亂政,敗壞朝綱。”
“我沒有亂政,只不過想取得屬于帝王的權力,不當你的傀儡而己,這是天經地義的呀!”她受不了他“敗壞朝綱”的指責。
“你要權力做什么?是去做為國為民的貢獻嗎?”
宣明頓時啞然,無法為自己的行為辯解。
她為了爭權奪勢,趁玉海濤不在朝廷,做了些激進的事,雖然無意搞得天下大亂,這片江山卻因為她的漫不經心而動蕩頻生。
奈何離了玉海濤,她便沒了補救的力量,只能依靠他去承擔結果,心虛的她則因為惶恐不安,仍想獲取更多力量,惡性循環之下,引發更多禍端。
“我也沒有辦法,你不在,給我留下的盡是些迂腐固執的臣子,他們只聽你的話,完全不尊重我……”一次次在早朝時被臣子要求去后宮留下龍嗣,諸如此類的折磨,根本沒人會理解她說不出的苦楚。
“那么你很快就可以解脫了。”玉海濤打斷她的話。
宣明的年紀增長,心態變化,使她無法坐穩帝位。他想盡早換皇帝,不全是為了江山穩定,更是為了讓她趕快從這場違背本意的騙局中脫身。只是他的性情,注定不會說出安撫人心的話。
在她看來,他冷漠的容顏是那么紹情,犀利的話言又是那么殘酷。
“別說得那么好聽……你找到能接替我的人便急著趕走我,操縱我至今,連我的將來也不放過!
想到今后的人生依然受他擺布,她氣得渾身發抖。
玉海濤皺起眉頭,收起遺旨,不做任何解釋,轉身離開,留給她冷靜的機會,避免她再說出傷人的話。
在宣明的眼里,他一如既往,說來就來,想走就走,決然得根本不管她的心情是好是壞。
她咬緊牙根,等他走遠了才抬起頭,望著他即將消失的背影,心底的怒火瘋狂的燃燒著。
她太了解玉海濤了,永遠獨斷,他決定的事,任何人都沒有改變的辦法。
放棄了和他溝通的念頭,她也下定決心與他對立。
她不怕失去帝位,甚至能夠接受自己像一枚棋子受他控制,條件是他的相伴,絕不能允許他將她推得遠遠的,交給別人。
“蓉華!”宣明出聲召喚。
金蘭走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回道:“回陛下,蓉華被帶出宮了!
“誰帶她走的?”宣明間的同時有了預感。
“……國師大人!
宣明清麗的臉蛋霎時變得扭曲,半晌,扭曲的容顏浮現古怪的笑容。
“哪怕是我親近的人,只要他看不順眼,就能無視我的感受,把人從我身邊攆走,我的國師大人真是辛苦。
眼看宣明滿臉怨怒,金蘭趕緊出聲,“大人也是為了陛下著想!
宣明聽了,一陣大笑,笑過之后,站起身,進入內室。
金蘭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敢煩她。
宣明關上門窗,趴到床下,拉出沉重的箱子,取出玉海濤送給她的物品,仔細的摩挲。
寂靜的室內,她像個神智不清的病人,不停的自言自話,一顆心起起落落,想哭又想笑。
每個人都說玉海濤做的一切是為了她好,但什么對她是好的,他真的知道嗎?為什么他給的,她都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