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仲威注視著她不語,不愿開口打破這瞬間的美好,可偏偏身旁有個不識相的白目包慶余,也不知道是看得太出神還是怎地,拿在手上的筷子竟掉落在桌上,發出聲響,打破了一屋子的寧靜。
“姿穎,不甜嗎?”易稚青回神,低問著。
周持南頓了下,一瞬間轉換了表情,壓根沒發覺在剛剛一瞬間,完美的保護色已被思念給擰碎了一角。
“嗯,是甜了點,但很好吃!
“真的?”
“真的!彼昧c著頭,就怕她不信。
“既然這樣,那一籃就給你了!
“這怎么可以?這是易二哥要給你的!
“啰唆,說要給你就是要給你的,不過現在要先吃飯,我肚子餓了!
“稚青,你愈來愈不像個女孩子了。”易稚藍無奈地嘆口氣。
“有什么辦法,我從小就跟你們這些男人混在一塊,要我像個淑女,恐怕得要重生一次!
她已經快動作地拿起筷子!伴_動!”
“喂,稚青,那一塊是我的!”包慶余哀嚎著,因為最想要的那塊肉竟被快一步奪走。
“誰要你動作慢,怪誰?”易稚青笑得像個大魔頭,吃相極為豪邁,大有巾幗不讓須眉的氣勢。
“稚青……有點女孩子樣好不好……”易稚藍痛心疾首,卻聲聲喚不回愈來愈走樣的妹妹。
周持南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唇角微彎著。
真是熱鬧,教她不禁想起在家時,弟弟妹妹們偶爾也會為了搶食而故意戲弄對方……不同的世界,也能有相同的感受,終于讓她不再感到緊張不安,而接下來的是——
“仲威,我幫你布菜!彼∵^他面前的盤子,趁著包慶余和易稚青搶食時,趕緊快手將那塊肋眼夾出,再快手夾了一大塊剔刺魚腹,不忘再添些她試著炒出的兩道菜,眨眼功夫又擱回他面前。
她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要將南仲威給照顧好,洗刷己身污名。
南仲威眨了眨眼,真的懷疑自己藥吃太多,產生很多幻覺……她的動作很快,快到他似乎沒看得很清楚。
而且,就在她布菜之前,他看見了她沉靜如月的笑容,那般恬淡柔和……就在那一瞬間,他的心好像突地跳顫了兩下。
也許,下個星期回診時,他應該跟二叔討論一下用藥的問題。
他可不希望吃藥吃出幻覺,還吃出了心臟病。
用過餐后,送走了易稚藍,原本以為晚餐會剩下不少,豈料在易稚青和包慶余的爭奪之下,硬是清光了大半菜肴。
包慶余扶著南仲威回房,周持南理所當然搶走洗碗的工作,而易稚青則是大搖大擺地回二樓,準備明天上班的資料。
周持南將廚房工作完成后,適巧見包慶余踏出南仲威的房門。
“姿穎,你弄好啦。”包慶余往廚房的方向一探,燈已經關了。
“嗯,仲威睡了嗎?”
“還沒,他打算再處理一些公事!卑鼞c余真的是意外極了,不能理解一個不曾下過廚不曾在廚房幫忙過的人,怎會有如此好的身手,眨眼就把碗盤都洗好,該不會上頭還有什么殘漬來著吧。
“你也早點休息吧!
“也好!
目送包慶余上樓后,周持南便堂而皇之踏進了南仲威的房里。
“……你進來做什么?”正坐在床上使用筆電的南仲威有些意外她的到來。
“照顧你啊!彼f得理直氣壯,而且已經走進更衣室里,依著記憶開了收納柜,從里頭抓出一套新的被子,隨即走回他房里靠墻的一套沙發。
她先前就想過了,這座名喚沙發的羅漢椅,哪怕她躺得直挺挺的也夠睡,壓根不需要縮手縮腳什么的。
南仲威側眼望去,不敢相信她一副打算睡在沙發上的樣子……她到底在想什么?
早就說過不需要她照顧,她是在湊什么熱鬧?
不想分神理她,他將注意放在筆電屏幕上,將這幾天易稚青和包慶余替他做的上半年度計劃書看過一遍,根據市場訂下基本目標,再著手處理近來經手的幾個大型并購案,但卻有一抹身影在他的眼角處不斷地晃動著,然后定住不動。
他不想睬她,更不想知道她在做什么,但,忍不住了——“你到底是在干什么?”他沒好氣地吼去,就見她低垂著臉,緩緩地把手上的遙控器遞出。
“我想開電視,但是……”她驚覺盡管他們可以對話,但這里的文字卻陌生得好可怕。
客廳里也有一臺大電視,她聽娘說過電視里頭有許許多多的東西,可以讓人快速地累積生活常識,所以她急著想要多累積一點生活常識呀。
“一個生活智能只有七歲的家伙,會開電視?”不是他天生黑心肝,一逮住機會就欺負她,而是她表現出“請欺負我”的蠢樣。“要按這里,這是POWER,開關都是這一顆,上下頻道選這里,音量調這里,有你想看的臺數就直接按號碼鍵!
他快速講解過一遍,把遙控器丟還給她?丛谒a生想看電視的欲望,代表著她的生活智能年齡正火速成長,所以他就好人做到底,好好地教導她,也希望她可以滾遠一點不要騷擾他。
她接過后,把他剛才說過的牢牢記住,猶豫了下,試著開了電視,然后……被突然出現的電視畫面和聲音給嚇得原地跳了下。
這……誰呀?在說什么……她一句都聽不懂。
正疑惑著,身邊突地爆開南仲威毫不客氣的大笑聲。
周持南驚魂甫定,轉頭看他,就見他笑到胸口發疼,不住地咳著。
照理說,面對如此不厚道的人,她應該視而不見,甚至該在心里暗笑他遭到報應,但基于爹娘的教導,還是教她蓮步輕移走到床邊,輕柔地撫著他的胸口。
“慢慢吸氣,二叔說你要是胸口發疼時,呼吸得放慢點。”
“……還不是你害的。”他痛得齜牙咧嘴,但嘴角還是上揚的。
誰要她那么逗趣?本不想理她,可偏偏她的動作那般小心翼翼,像是嚴防內有惡犬般的防備,結果還是被電視畫面給嚇得跳起來……她那神情簡直就像打哪來的外星人,像是從沒看過電視似的。
“我還能害人嗎?一直以來鬧笑話的不都是我!彼樣樀卣f著,不想承認自己已經丟臉丟到不知道要把臉給擱到哪去了。
“原來你也知道你鬧了不少笑話。”頗有自知之明的,學習得挺快的。
“等著瞧吧,士別三日,要你刮目相看!北槐频搅藰O限,她要是再不振作,可真是把爹娘的臉都給丟光了。
“太教人期待了,我就等你三天!
“……等著!边真的只給她三天?三天能干么?
“我拭目以待!
周持南抿了抿嘴,不想再和他耍嘴皮子。“我要看電視了,你要是累了就早點歇息,別又咳了!
“你少逗我就不咳!
說到底,又是在笑話她?周持南薄薄的臉皮微紅著,悻悻然地走回沙發,繼續瞪著電視。
南仲威很想要打起精神工作,畢竟住院幾日已經讓他的工作進度落后許多,可偏偏她看電視的神情太銳利太嚴肅,彷佛電視里的那個人與她有仇,教他忍遏不住地又低低笑開。
周持南睨了他一眼,不能理解他為什么又笑了。她看她的電視,如此認真學習,連這也要笑話人嗎?
原本看他面貌酷似爹,又加上他是原主的丈夫,基于情理,對他是有幾分好感的,可愈是與他熟識便愈是發覺他的惡劣性情。
稚青雖然也喜歡笑話她,但稚青是沒惡意的,可這男人就不同了,他是挑釁的。
“你笑什么?”終究,她還是沉不住氣地問了。
“你……看得懂嗎?”他強迫自己憋住笑意,不是顧及她的顏面,而是不希望自己大笑過頭,又折磨了自己。
“……一回生、二回熟,多看幾次總會懂!彼煊驳夭豢铣姓J她愈看愈是心亂如麻,因為她真的連一句話都聽不懂……她很認真地看著電視里的人比手畫腳,卻怎么看也看不出所以然。
她……真的愈看愈心慌啊。
南仲威忍遏不住地往床頭一倒,笑到胸口發痛,也止不住笑意,教他再次咳了起來。
“你這人……”周持南咬了咬牙,起身又走到床邊輕拍著他的胸口。
南仲威笑瞇眼直睇著她!拔曳浅O矚g失憶的你!焙苡泄。
那是CNN的財經新聞,如果他沒記錯,姿穎的英文非常的破,不管她有無失憶,她都不可能聽懂財經專用名詞,可她還能倔著脾氣硬掰一回生二回熟……真是了不起。
周持南聞言,白皙的臉龐轟地一聲,瞬間翻紅。
“臉紅了……”南仲威詫道。
原來這張面具是有溫度的……還是說她真的因為失憶感到陌生所以面無表情,只要彼此再熟悉一點,她就不會老是臭著一張臉?
“不是!彼龤馓摰胤瘩g著。
這人真的是說風是雨,一會笑話人,一會又說喜歡人,整治人也不是這般做法,害得她羞得都不知道怎么說話了。
“不然呢?”他身子微動,硬是將她給鉗制在床邊的位置。
“……生氣!彼榱搜鄞策叺纳繁欢拢琅f嘴硬地道。
“為什么生氣?”像是跟她杠上,他非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周持南抿緊嘴,想要惡狠狠地瞪他,可偏偏才對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就很沒用地垂下眼,瞧也不敢瞧他。
這人長得很好,畢竟像她爹嘛,她爹可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但他跟爹不一樣,老是壞心眼地耍弄人。
爹雖清冷,卻也是溫柔的,那眉梢眸底的溫柔,是她見過最動人的情意,每當他那般看著娘時,她總是忍遏不住地彎起唇角,心想自個兒未來的夫婿,定要找個像爹的。
豈料,命運多舛。
沒許人的她來到這里,變成了已許人的少婦,而丈夫正是個像爹的……但也只有皮相相似而已。
“嗯?”南仲威見她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神,不禁又逼近她一些。
周持南退無可退,應不出話又逃不開,只能強迫自己與他對視,卻見他愈逼愈近,眼看著像是要吻上自己的唇,教她不禁屏住呼吸,不自覺地瞠圓了眼,心想他要是再靠過來,她到底該怎么辦才好。
不能再推開他了,他已經是滿身傷了,要是再推開他一次,他肯定會把她趕出屋子,但如果不把他推開,難道她真要任他……
“哈哈哈……”南仲威爆出大笑聲,隨即又抽了口氣,不住地咳著,笑罵著,“你不要再害我笑了!”
該死,再咳下去,他會死在她手里。
周持南一頭霧水,這一回是真的搞不懂他到底在笑什么,是說……他剛剛不是要對她……
正忖著,南仲威的大手已經很不客氣地掐上她的臉,她就算吃痛也不敢掙扎,只是不解地看著他。
“是溫的沒錯,眼睛也很有戲,可為什么你的臉部表情就這么平淡?改天回診記得跟二叔說一聲,要他好好治治你!闭f著,他松開她的手,也將她推開一點。
他沒頭沒尾的話,真的教她一頭霧水,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更可惡的是他已經擺著手驅趕她。
“去去去,別吵我工作!
周持南抿緊唇,慢吞吞地走回沙發。她又哪里吵他工作了?不都是他自個兒莫名其妙笑了起來……到底是怎樣?
周持南窩在沙發上睡著,睡得正沉,然低微的呻吟聲,隨即教她清醒過來,在黑暗之中環顧四周,確定聲音來源是睡在床上的南仲威,立刻掀被走到床邊。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試著輕拍他沒受傷的左手。
瞬地,她的手被緊緊握住,她垂睫望著他,發現他就像是在醫院時,好像發了惡夢,握著她的手就不放。
算了算,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到底是惡夢還是他身子不適?忖著,瞧他的神情像是慢慢地緩和了下來,也不像剛剛一直夢囈,她猜想許是發了惡夢所致。
可又是什么樣的惡夢,可以讓這個惡劣的人如此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