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光芒灑落臉上,俞清靈先是感到頭痛欲裂,勉強睜開眼,還來不及打量周遭環境,便慌亂的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男人身邊——
那是個完全陌生的男人,他有張英俊的臉,頰邊是沒剃干凈的胡碴;烏黑的睫毛濃密,緊緊覆蓋住他緊閉的雙眸。
這人是誰呀?!
俞清靈忍住尖叫的沖動,跳起身左右環顧。她正在一間破舊的廟宇內,腳邊不遠處還留有一些熄滅的柴火。
俞清靈瞪大雙眸,吃驚到顧不得頭痛——昨夜醉酒后的事頓時復活,一幕幕彷如幻影,緩緩闖入她的腦!@告訴了她昨晚曾犯下多少可恥的罪行!
“你醒了?”躺在地上的男人慵懶的望著俞清靈那驚慌失措的模樣——她醒后的動作太過“劇烈”,影響了他的睡眠。
“你……你……”俞清靈望向男人仍帶著些許睡意的俊臉,當下羞得面紅耳赤,她似乎對他做了什么,但現在的她卻記不太清楚!
那他呢?有沒有趁她意識迷亂時對她做過什么?
“你對我做了什么?”俞清靈慌忙的拉緊衣襟,摸摸身上凌亂的服飾。
長孫無憂眉頭一皺,對她的表現深感不悅!肮媚铮阍搯栕约簩ξ易隽耸裁词ФY之事,而不是如此冒失的質問我!
“再說你也不必這么驚恐的檢查你的衣裳,是男人都不會想碰你的,相反的還要擔心自己是否有遭到你的辣手摧殘呢!”
他的冷嘲熱諷立刻讓心緒尚未冷靜的俞清靈理智漸失!澳阏f什么?誰摧殘你了?”這人說話毫不客氣,真是失禮。
“你這是抵死不認帳了嗎?”長孫無憂學著她,開始檢查他身上那凌亂的服飾給她看。
俞清靈看得為之氣結,瞪大雙眼直刺男人英俊的臉龐!疤澞汩L得人模人樣,說起話來卻是這般的無禮,你倒是說說看,哪個女人會有興趣摧殘你這么不修邊幅、潦倒落魄的男人?”
“哈!”長孫無憂聞言大笑——昨夜為了對抗她的祿山之爪,他幾乎一晚沒能安睡;如今她清醒了就來個翻臉不認帳!“你姓賴吧?單名一個皮字是嗎?”
“你才耍無賴呢!”俞清靈放棄了最后一絲想跟他和平共處的意愿。
“看來你已忘記昨晚我為了保住自身清白,抵死反抗你那侵犯的情節!”
長孫無憂尖銳的語調喚起了俞清靈腦中那模糊的記憶——那些不堪的畫面似乎慢慢的變清晰了。
她羞愧的直搖頭,沒臉再回憶昨晚的事,更沒勇氣去面對事實!
“你大概也忘了你一直抱著我訴說一堆的肉麻情話,什么二哥我對你——”
“住口!”俞清靈大叫,清秀的容顏因薄怒而透出一股生機勃勃的美艷姿態。
事實已不容她逃避,她不得不承認,她“也許”犯了一些小錯誤!拔蚁肫饋砹,昨晚我喝得太醉,我的那些所作所為其實并非本意,畢竟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我只是太醉了!”
她是因為心情太糟,再加上追逐二哥追得太過絕望,才會飲酒求得一醉,如今她已后悔了!
長孫無憂挑挑眉——這女人的生肖一定是屬鴨的,嘴巴這么硬,明明想起自己的丑態卻還不肯認錯,不過清醒后的她起碼還懂得守禮,不會對他上下其手……
對一個醉茫茫、全無意識的姑娘,他也無可奈何;但當她不再一副迷糊樣時,風水可就輪流轉了!
這下子輪到他來教訓這令他吃了一夜苦頭的女人。“沒錯,你可以非禮一個純潔的男人,再把責任全推給酒!你醉了,真好,你毋須負擔任何責任,不論是昨夜騷擾我,或是明天再去殺人、放火,只要你醉了!
長孫無憂再次惡意的開口,然后快意的欣賞著她氣呼呼的神色,這讓他的情緒也變得愉快許多。
“你不要含血噴人!”俞清靈的家世清白、為人正直,怎么可能會去殺人放火?“一個住在破廟的男人會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即便是喝醉了,不由自主的吵鬧到你,又算什么大錯?你有必要這樣咄咄逼人嗎?”
“一個夜里跑進破廟的女人又會是什么良家婦女?我被你輕薄了一整晚,你現下酒醒卻不肯道歉,還想強詞奪理、推卸責任,難道是要我心無芥蒂的跟你說‘銘謝惠顧,歡迎你下次再來’嗎?”
俞清靈手捂胸口,鎮壓住體內直往上竄升的怒火,清秀的臉上有的是幾欲崩潰的神色!皦蛄恕
她強自鎮定——深深吸氣、徐徐吐氣;調勻呼吸,找回冷靜。“我不跟你做無謂的口舌之爭,我承認昨晚是我喝多了,我道歉,一切都是我的錯,我能離開了嗎?”
“我從未有過留下你的意思,姑娘,我還怕你賴著我不走呢!”長孫無憂一攤手,昨晚受到的欺負,今早總算討回公道,他英俊的臉上泛起滿意的笑。
可惡的男人!俞清靈忿忿的跺腳,轉身欲走。
“喂!你的包袱!遍L孫無憂叫住她,依然躺臥在鋪著干草的地上,悠閑的姿態仿佛置身在人間仙境。
橙紅色的陽光映入,為他的身軀和愜意的容顏鍍上柔柔的暖意。
俞清靈一步步走到長孫無憂面前,直接面對他迷人至極的外表,心神忽然恍惚了兩下——雖然從他嘴里吐出來的話語總教她火冒三丈,但當他收斂起嘲弄人的態度,英俊的臉上展現出些許的善意,她突然有種錯覺,其實……他也不是那么可惡。
恍然間,她想起昨夜——他在柴火邊,雖然衣裝不光鮮,神色卻是有著溫暖人心的力量,讓她失去了戒心,完全不在意孤男寡女共處的事實以及分享著他的食物。
“你要去哪里?”長孫無憂提起俞清靈的包袱。
“這……與你無關。”
長孫無憂狀似漫不經心的問:“是否需要我送你一程?”
“不必!”用力扯回自己的包袱,“放手!”
長孫無憂審視她一眼,確定這年輕氣盛的姑娘意識很清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他才松手,任她離去!霸琰c回家,一個姑娘隨意在外走動,很容易發生危險!
他的勸告在俞清靈身后響起,讓她的腳步頓了頓,回頭見他已起身,束起他那散亂的長發。
俞清靈的目光停留在長孫無憂含笑的臉上——昨夜的事再次在她的腦中浮現,在她心靈最脆弱時,漫天大雨淋得她心灰意冷、無處躲藏,是這個男人分了她一點火光……
就算她搶了他的酒,醉后還鬧了他一晚,他依然善待著她——盡管在口頭上,他一點虧都不肯吃;但其實,他并未傷害她!
她捫心自問,這個男人,怎能說他可惡呢?
假如他說話含蓄一點,她也不會對他那么不客氣;假如他的態度正經一些,她相信每個人都會喜歡他吧?
俞清靈忍不住對長孫無憂道:“昨晚,多謝你了!
長孫無憂一聽,頓時感到很意外——本以為她是個驕蠻且不肯認輸的姑娘,此刻她誠心道謝的態度卻改變了他的看法,望著她那略帶尷尬的清秀小臉,他不禁笑著點頭。
俞清靈愣了愣,只覺得渾身不自在,趕緊快步走開——自從她愛上了結義二哥,就不曾關注過別的男子,在她的眼中就只有二哥一人!
如同現下這樣跟男人交談,凝視他的笑顏,甚至與他一起過夜,這些都是前所未有,不可思議的經歷!
對二哥的執著已耗盡了她的青春與熱情,她不想無疾而終,也因此,她不允許自己的生命中出現另一個能影響到她的男子,俞清靈跑出破廟,離開樹林,晨風吹拂,撩亂了她一頭青絲。
背光處,一隊青衣人馬趕到樹林外,與她正面相對。
俞清靈見狀,止步不動,看著青衣人下馬,朝她走近。
“大小姐!”眾人低頭行禮,動作整齊一致。
俞清靈平靜道:“不是叫你們別來找我嗎?”
“老爺請您務必回家一趟!
俞清靈冷笑,“我若是不肯,你們又能如何?”
“大小姐,老爺病重,請您無論如何都要回去見他一面!
“病了?”俞清靈蹙眉,眼中凈是懷疑!笆裁床。俊
青衣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回答。
“風寒?頭疼?腿痛?”俞清靈輕蔑的一笑。
那個背叛她娘親,擁有三妻四妾且縱情聲色的男人,向來是身強體壯的——當她的娘親因難產,受盡一天一夜的痛苦,哀鳴不已時,那男人還能在妓院里玩樂,完全不肯回家關心一下發妻的安危;當她的娘親死去那天,俞清靈也離開了那個充滿惡意的家,她不屑與家中有如妖魔鬼怪般的女人們爭奪父親的關懷!
那個自私自利的男人根本就不懂得愛,更是完全沒有為人父、為人夫的自覺,如今他病了,找她是要做什么?
難道是他的良心發現,要向她懺悔嗎?
“我又不是大夫,對他的病情毫無幫助!庇崆屐`嘴硬不肯妥協,但心中卻退讓的思忖,反正一時間找不到二哥的下落,回去看看那男人也好。
這些年過去,她對生下她的男人已經沒有恨意,但也全然無愛。
她心目中的爹親另有其人,那是一個會關心她,且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八@幾年又收了多少偏房,生了多少孩子?他的病床前應該不缺我一個吧?”
“大小姐……”青衣人身為俞家雇的下人,不便插嘴主子的私事,所以對于俞清靈的質問難以回答。
她的眉心依然緊蹙,看了看臉色很無奈的下人們,輕聲一嘆——罷了,既然那男人如此慎重的派人找來,她就回去一趟;往后在尋找二哥的旅途中,說不定她不會再回到那冰冷而瘋狂的家了。
當她上馬,跟著青衣人離開的同時,另一隊黑衣人馬也由遠而近,朝著樹林的方向而來,和俞家的隊伍擦身而過。
對方的頭領在見到俞家的青衣人馬時,立即露出友好的笑容,向他們打招呼。
俞清靈在雙方人馬互相寒暄之時,率先策馬離開。
黑衣人識相的告別俞家隊伍,“不多說了,我們得去接大少爺,再會!
“再會,不過你們的大少爺不是身體虛弱,長期在家養病嗎?”
“哦,他最近康復了不少,前些天外出尋訪名醫……我們昨夜收到信鴿,才知他人在林子里的一間破廟避雨,趕不回家!
“那你們快去接他,免得一耽擱,他沒人照顧,又要病倒了!
黑衣人各個臉上帶笑,紛紛點頭,友好的告別。
此時此刻,在林中的破廟里,一名不修邊幅的男子剔去胡碴,梳理好長發,穿戴整齊,轉眼間從落拓浪人變成優雅的翩翩佳公子。
在長孫家的黑衣人馬趕到破廟前,男人已漫步走出廟宇,面向陽光,耳邊適時聽見一聲聲叫著“大少爺”的呼喚聲由遠而近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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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俞家是以經營紡織業名揚天下,而他們為皇家制作御用貢品所生產的衣飾布料也受到全國百姓的敬佩。
然而俞清靈卻是俞家的最后一人——當她母親因難產去世,一尸兩命時,入贅俞家的父親乘機執掌大權,排擠掉家族的親戚,安排了他自己的親友一步步吞噬了俞家的產業。
踏入多年不曾回來的家門,俞清靈乍見到應該臥病在床休養,但實際上卻是擁著新納入門的小妾飲酒作樂的父親。
“你的身體不要緊嗎?”看著父親和他的酒肉朋友嬉笑著,俞清靈強忍住轉頭就走的沖動,冷靜的問:“找我有何事?”
“你回來了。 备赣H睜著混濁的眼,打量著俞清靈,隨即吩咐下人,“把大小姐帶去打扮得漂亮一點,然后安排她去見長孫家的大少爺。”
“你說什么?”俞清靈有點懷疑是否自己的耳朵有毛病——匆忙趕回家見到離別多年的父親,他對她完全沒有絲毫的關心就算了,還要將她當貨品似的送出去?
“你年紀不小了,該成親了,爹為你安排了一樁好親事,乖乖聽話……”男人放下手里的酒杯,不冷不熱的說明著。
“這就是你找我回來的目的,不問我的意愿,硬將我塞給一個我見都沒見過的男人?”俞清靈咧嘴而笑——只因怒到極點,她反而不會生氣了。
“你們很快就會見面了!
“你憑什么認為見到那個人,我就會喜歡他?你根本就未先詢問過我的想法!”
女兒的冷言冷語令男人很不悅!耙粋姑娘家是要有什么想法?自古子女成親聽的都是父母之命;你就是心性太野了,常年在外游蕩,沒人管教才會變得如此無禮!”
“我有人管教,只不過那個人并不是你,爹!”俞清靈冷笑!拔蚁嘈盼夷镌谔熘`會希望我嫁的人是我的心中所愛,而非聽從你的無理要求,跟一個我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在一起!”
說完走出大聽——她決定離開這里,再也不回來!
男人見狀,趕緊跟著俞清靈走到庭院處!皝砣耍】鞌r住大小姐,別讓她離開!”
一群家丁在主人的命令聲中,趕來圍住俞清靈。
俞清靈轉視理直氣壯的父親——心底徹底的失望讓她不再對這男人有半點的感覺!澳阋夼畠海瑸槭裁捶俏也豢?我娘在世之時,你就帶了不知多少個私生子女進門,你待嫁的女兒難道就只有我一個嗎?”
男人皺眉,哼聲道:“人家要娶的是騰王的義女,若非如此,我也不會找你回來。你看看自己,年紀不小了,又不是人間絕色,成天不安于室,尋常男子哪敢娶你這種女人?你該慶幸你娘替你找了個位高權重的義父,看在騰王的分上,才會有男人想要你!”
俞清靈無意識的搖搖頭,眼中只覺得一片荒涼——這個因她母親而飛黃騰達的男人,真的是令她感到可悲至極!澳阏f錯了兩件事,第一,并不是全天下的男人都像你這般自私自利又虛榮;第二,騰王在我心里并不是義父,而是真正的爹!”
男人一聽,當下誤解了俞清靈的話中含義,憤怒道:“什么?你是說你娘給我戴了綠帽子?”
俞清靈不再看向他,動手推開身強力壯的家丁——她要馬上離開這里!
“別走,攔住她!我答應長孫家,盡快讓這丫頭趕過去見面;你們都過來,即使打斷她的腿也不能讓她離開!”
俞清靈自小在義父的教導下,學了不少拳腳功夫——在外闖蕩時,保護她自己綽綽有余;在對付一般的家丁,她也毫無困難。
但親生父親沖過來推三阻四,她卻不忍動手反擊,也因為一時猶豫,冷不防一張大網從天而降,瞬間罩住了她。
“老爺!”一名濃妝艷抹的華服女子帶著下人走近,瞥了被困在網中央的俞清靈一眼,掩嘴笑道:“我都說了,用這漁網來對付大小姐剛剛好!”
“做得不錯!”男人夸獎了前來討好的妾室幾句,接著吩咐家丁,“你們把她綁緊后關起來,別給她吃飯、喝水,讓她餓一餓,看她還能倔強到何時!”
“老爺,聽大小姐方才說的話,好像她的‘身世’有點不清不白呢?”小妾想興風作浪。
“管她的,只要她嫁到長孫家,之后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男人摟著小妾離去,邊走邊嗤笑!爸灰軗Q取到長孫家的援助,我管她是誰的種!”
俞清靈聽著父親傷人的話語,在網中放棄了掙扎。
她被禁錮家中的消息,父親是隱瞞不了的,一旦義父或她的結義兄妹知道她“落難”,必定會趕來相助,也許離她遠去的二哥也會趕回來幫她,俞清靈思索片刻,決定不再反抗。
與其苦苦找尋不知行蹤的二哥,倒不如讓她自己身陷危難,由二哥主動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