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四,翌日便是端午了,艷陽高懸,晴空朗朗,沒有一絲云絮,也沒有一絲微風,天氣有些悶熱。
穿著一襲月牙色衫的白小木在花園里來回踱著步,那張嬌俏的臉蛋時而顰眉、時而抿嘴,時而望著天空發呆,時而低頭嘆氣,時而摧殘著花園里那些盛開的花兒。
看著一地被她辣手摧折的花尸,她用力敲了敲自個兒的腦袋。
素來愛笑的她,此刻一臉幽怨地喃喃自語著,“我這是在做什么?拿這些花兒出氣嗎?白小木,妳真是沒用!不過就是一個男人嘛,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草?妳可是白小木,堂堂望云寨寨主白通的女兒,妳要提得起放得下,有朝一日,妳一定會遇到一個比秦千時更好的男人,別在這兒自怨自艾了,來,笑一個!
話落,她伸手將抿起的唇瓣往兩旁推高,想擠出像以前一樣那么灑脫的笑容,可是,她的嘴就像喝了好幾斤的醋似的,又酸又澀的就是笑不出來。
她不是沒想過聽爹的話,橫下心去把人給搶回來,可是、可是……她怎么能那么做呢?
她若是把人搶了回來,新娘子怎么辦?
何況就算把他搶來了,萬一他不依她呢?若是他為此而恨她,又該怎么辦?
雖然她書讀得不多,可是有個道理總是明白的,那就是君子不奪人所愛,雖然她不是君子,可是橫刀奪愛這種事她委實做不出來。
她不想被他憎恨,所以此刻只能干巴巴地杵在這兒,拿這些無辜的花兒出氣。
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把新娘子迎娶回家準備拜堂了吧!思及心上人就要成親了,白小木心酸酸地咬著唇瓣,黯然地遙望著山下秦府的方向。
“小木、小木,妳快來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這兒走來,又伴隨著一道驚喜的呼叫聲。
聽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珍珠的聲音,她無精打采地抬起眼!白鍪裁?”
“欸,妳跟我來就是了。”珍珠笑得細長的眼兒都瞇成一條線了,喜孜孜地跑過來拉著她就走。
被她拖著跑的白小木納悶地問:“到底什么事?瞧妳笑得這么開心!彼丝绦那橛魫灥煤埽渲檫@家伙怎么還能笑得這么歡喜?
“寨主他們去搶回來了!
“搶什么?爹他們今兒個有下山打劫嗎?我怎么沒聽說?”望云寨是位于望云山的一座山寨,平時以務農為生,偶爾會打劫過路的商隊,不過他們只打劫為富不仁的商旅,只要正派經營、名聲不錯的隊伍,他們是絕不會去搶的。
而搶來的財物,一半拿去救濟附近窮困的百姓,其余則用來供養寨子里收留的那些孤兒寡母。
清秀的珍珠興匆匆地說:“寨主不是去搶劫,而是去幫妳把秦公子給搶回來!
“妳說什么”白小木霍然瞠大水汪汪的杏眸,不敢相信此刻聽到的話。
“寨主去幫妳把秦公子給搶回來了,這會兒他人正在妳房里等妳呢!”珍珠說得眉飛色舞,邊拖著她,邊快步走回房。
“我明明就告訴過爹,絕對不許去搶親,他竟然沒聽我的話,跑去把人給我搶回來了!”白小木不敢置信。
珍珠頭也沒回地說:“寨主和大伙都心疼妳,不忍心妳飽受相思之苦,剛好明日就是妳的生辰,因此大伙商量后,決定搶回秦公子,當作是妳二十歲的生辰禮物!币辉缈粗∧驹诨▓@里長吁短嘆,愁眉不展,她可是忍了一上午不敢告訴她這件事,等大伙真把人給搶回來,才來告訴她,就為了讓她驚喜。
雖然她嘴上不準寨主去幫她搶親,可全寨子的人都曉得,自從秦公子在客棧里為她解了圍后,小木就對秦公子一見傾心,苦苦暗戀著人家,為此還跑去見了秦公子幾次。
可惜小木落花有意,秦公子卻是流水無情,加上他早就有了個打小訂親的未婚妻,所以小木滿腔愛意只能和淚吞下肚,始終沒能說出口,讓秦公子明白。
“你們、你們簡直是太亂來了!”白小木又氣又惱地斥道。一想到心上人此刻就在她房里,她不禁加快步子,迫不及待想見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須臾,來到她房門口,便見一塊長大的大富被大貴給扶了出來,她連忙問:“大富怎么了?”
“方才大哥把秦公子給抬上床后,突然厥了過去,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寨主讓我扶他去給王大夫瞧瞧。”大貴答道。他有一張黧黑的面孔,長得十分高壯,與大富是兩兄弟,大富是哥哥,他是弟弟,兩人打小就沒了親人,七歲那年,遇到望云寨寨主白通,便被收留在寨子里,由于兩人和白小木年齡相仿,所以從小便與她一塊學武,三人情同手足。
見長相方正的大富緊閉著眼,嘴唇發黑,白小木連忙讓開身。“那快去,我瞧他氣色不是很好,你快扶他去看王大夫!
大貴朝她點了下頭,顧不得說別的,急忙帶著大哥朝王大夫住的地方匆匆走去。
聽見女兒的聲音,房里豪邁颯爽的白通打開房門,笑呵呵地道:“小木,快進來!
“爹,你真的把秦公子搶回來了”她踏進房里,瞟向床榻,果然看見心上人就躺在她床上。
“可不是,晚點就讓你們拜堂成親,讓他做妳的押寨相公。”白通爽朗地笑說,一臉得意。
白小木看看床上的人,然后將目光移向父親!暗阍谡f什么?我怎能跟他拜堂,他今日要娶的新娘是他的表妹楊姑娘,又不是我,你這樣跑去把人搶回來,你讓那楊姑娘怎么辦?”
同樣身為女子,她委實不想因為自個兒的私心,而讓楊姑娘傷心。
“什么怎么辦?叫她改嫁別人不就得了!卑淄ú荒偷膿]手!半y得有妳這丫頭看得上眼的男人,爹當然得幫妳搶回來當妳丈夫,想當年妳娘也是我去搶回來的,她后來還不是死心塌地的跟著我,同我那叫什么鰈什么深的!
“鶼鰈情深!闭渲榻忧。
“對、對,就是鶼鰈情深!敝琅畠侯檻]的是什么事,白通拍了拍女兒的肩接著說:“所以妳也別擔心這家伙不依妳,過幾日,等他發覺妳比他表妹還好,也會像妳娘愛我那般愛上妳的!
可不是他褒自個兒的女兒,小木長得像她死去的娘,有著一張頗為標致的嬌美臉蛋,性格開朗又熱心,這寨子里沒人不喜歡她的。
“可是爹……”秦公子到底不是娘,怎能認定他日后就一定會愛上她?若是他非但不愛她,還因為這樣更加厭惡她,那該怎么辦?
“欸,人都幫妳搶回來了,妳就別再可是了,等著跟他拜堂就是,妳先在這兒看著他,我到前廳去瞧瞧,看看喜堂準備好了沒!闭f完,不等女兒回復,他大步走出房間。
“爹—”見爹打定主意,今兒個要讓她和秦千時成親,白小木心頭頓時五味雜陳,有喜有愁,喜的是能嫁給心上人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愁的是等秦千時醒來,不知會有怎樣的反應。
是會憤怒地離開?還是會痛斥她一頓?或是……如爹所說,會開開心心接受?怎么想都覺得依秦千時的為人,是不可能欣然接受的。
珍珠見她神色又憂又喜,不禁勸道:“小木,橫豎人都搶回來了,妳就安心跟秦公子成親吧,不要想太多了,等你們兩人拜完堂,生米煮成了熟飯,秦公子非得認帳不可。哪,我到前頭去幫忙,好了再來通知妳!闭f完,她也跟著離開。
若說先前白小木心里還有些掙扎,此刻看著暗戀的人就躺在眼前,她也忍不住動搖了。
她暗戀他足足一年了,打從去年遇見他后,她的一顆心就遺落在他身上。
這一年來,她三番兩次找機會接近他,可偏偏他像個木頭人一樣,完全不明白她對他的一番心意,還在一個月前,告訴她他要娶妻了,讓她像被打了一記悶棍,有苦難言!
“原來你們把我劫來,是為了要逼我跟妳成親。”床上昏睡中的男子忽然睜開了眼,坐起身。
“你、你醒了?”見他突然醒來,白小木俏臉登時漲得紅通通的,一臉窘迫地不知該把手擺在哪兒好。
男子緩緩坐起身,睞向她,微瞇起眼,看清她的面容后,眸里微露一絲訝色,竟是她。
瞥見他投來的眼神,白小木緊張得語無倫次,慌張地一口氣說道:“因為、因為明日就是我的生辰,所以爹他們才會去把你給搶來,想當我的生辰賀禮,很對不起,破壞了你和楊姑娘的婚禮。不過,既然錯都錯了,我想不如將錯就錯,你就嫁給我吧︱啊,不,不,我是說那個你就跟我成親吧,我保證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聞言,男子吃驚地道:“明日是妳的生辰,這么說妳是五月五日出生的?”
“是!蓖谎郏仔∧竞鋈汇读算。
“妳是什么時辰出生的?”他再追問。
發覺他漆黑的眸瞳里,似乎隱隱透著一抹灰藍,她眨了眨眼,懷疑是自個兒眼花看錯了,以至于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
男子不耐地沉喝,“妳沒聽見我問妳的話嗎?妳是什么時辰出生的?”
“我是午時出生的!卑仔∧菊兑凰埠蟠鸬,接著瞪大眼打量他。
怎么回事?為何她會覺得眼前的秦千時有點怪怪的?但一時卻又說不上來究竟是哪里怪,因為那張臉孔明明就是秦千時的臉呀。
兩道英挺濃黑的劍眉,那管高挺的鼻梁,還有那張厚薄適中的嘴唇、輪廓深邃的臉型,以及那雙深邃黝黑的眼,分明就是秦千時呀!
“午時,妳說妳是午時出生的?”他黑中透藍的眸子疾掠過一抹不知名的情緒,但僅一瞬便消失在眸底深處,接著他的唇角輕揚,蕩開一抹笑意,直勾勾地瞬住她,低喃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