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報仇?”白筱菟輕聲的問。
“我必須洗刷先父的不白之冤,為昌氏一族三百余口人平反,而這件事情完成后,我也就報了仇了。”
“喔!”白筱菟低著頭,不自覺的玩起他的手,他的手很大,掌心指間都是一層繭子,可見其勞作和練武有多刻苦。他的手指很修長,若是生長在太平盛世,這手,會是一雙彈琴下棋的手。
昌子熙放松著手任由她扳弄,偏頭望著她低垂的側面,纖細的脖頸很是誘人,秀美白皙的容顏帶著淺淺的暈紅,長而翹的睫毛扇動著,像蝴蝶般騷動著他的心。
他不白覺的低頭靠近,緩緩的,慢慢的,在幾乎要貼上她的時候,不其然的迎上她抬起的眼。
他的動作一頓,兩人就這么隔著寸許的距離對望著。
“我不喜歡你的胡子。”對望了好一會兒,白筱菟微微紅著臉說。伸出另一只沒被他握住的手,扯了扯他臉上的胡子。
昌子熙一窒,隨即又是一喜,這是她第一次對他的外表表示出喜惡。
“我等會兒就剃掉!彼敛华q豫的說,反正本來就打算刺掉,如今只是早一點罷了。
白筱菟忍不住輕笑,眼底漫上一抹溫柔,或許有這樣一個千依百順的忠犬型伴侶也很不錯。
“小兔兒,你是不是心悅我了?”昌子熙察覺她的改變,覺得自己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白筱菟俏臉一熱,甩開他的手站了起來。
“你該洗洗了!庇孟訔壍难凵窨戳怂谎郏又銖目臻g拿出她儲存起來的溫泉水。這是她從山頂溫泉帶回來預備平日沐浴用的,空間里有十幾大桶,現在正好派上用場,畢竟他傷的那么重,怎么可能這么快就碰水,所以不能去廚房燒水。
“小兔兒,你是不是害羞了?”昌子熙上前。
“誰害羞啦!”她白了他一眼,轉身便想離開。
不料他手一抓,將她扯了回來。
“做什么?還不放開!”白筱菟輕斥,一張俏臉微微發熱,似羞似惱的瞪他一眼。
“你幫我把胡子剃了!辈游鯇⑺缴砬,圈在雙臂中。
“你不會自己剎啊!”
“我身受重傷呢!辈游跽f得很無賴。
“你……”白筱冤瞪著他,不動。
昌子熙也回視著她,決心無賴到底。
最后,白筱菟無奈妥協。
昌子熙將鋒利的匕首遞給她,讓她小心別弄傷了她自己后,在凳子上坐下,微仰著頭安心的等著。
她站在他的雙腿間,小心的幫他剃須,當鋒利的匕首接近他的喉嚨時,他依然閉著眼一副輕松自在的模樣,白筱菟眼神微閃,最后化成一汪柔水。
他信任她。
這個認知讓她心情很愉悅。
當他的面容隨著胡須的掉落而漸漸露出來時,白筱菟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后有些失神的看著他完全露出來的真面目。
原來他長成這個樣子啊!難怪要留胡子遮掩起來。
“小兔兒,還滿意嗎?”昌子熙睜開眼,看見她失神的看著他,唇角微勾,這次他邪魅的氣質不再有絡腮胡的遮擋,完全展露無遺。
白筱菟眨眨眼,回過神來后,羞惱得紅了臉。
“還行,總算不像個大叔!卑左爿溯p哼,又看了看他,最后道:“你還是繼續留胡子吧!
“哦?為何?”昌子熙挑眉疑問。
“因為你長得太招蜂引蝶了!闭f完,她推開他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句余音,“你還是趕緊洗洗睡吧!”
昌子熙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失笑,眼底滿是寵溺。
摸了摸光溜溜的臉,有些不習慣,但是能看見小白兔兒臉紅,真是太值得了。
既然小白兔兒擔心他招蜂引蝶,那就繼續把胡子留起來吧,他無所謂,只要她高興就好。
正好,他需要臥床養傷,就趁這段時間重新把胡子養起來,也不必去面對大伙兒驚奇的表情了。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裳染滿血跡,也破損嚴重,確實挺狼狽的啊,難怪小白兔兒一臉的嫌棄。
不過……今天這傷受得值,從熊爪下救了浩叔,算是還他裴家一命。
還有小白兔兒,或許她突然開竅,是因為他重傷刺激的也說不一定,對他來說這是最大的收獲了。
只是可惜了那珍貴的丹藥,那代表的是一條命呢!
他當然希望小白兔兒永遠都用不上,但留著也是有備無患。
既然吃都吃了,往后就由他護她一生安穩。
當所有的過冬物資都已準備妥當,大伙兒信心滿滿的準備好要過一個往年不曾有的溫暖的冬天。
今年第一場雪,在十月二十八日的深夜落下。
之后雪花紛飛,連下了三日不停,整個清風寨變成白茫茫一片,積雪膝深。
“清風學堂”在十一月初一開課,除了六歲以上、十二歲以下的孩子一定要入學堂之外,其余年齡層則以自愿方式,并不強硬規定。
新建的清風學堂面積不小,由白筱菟親自設計,整間屋子設有地龍,在里面上課暖呼呼的,一點都不怕受寒。
到了十二月,過年也即將到來。
今年清風寨過年的氣氛非常濃厚且歡樂,不像往年因為抗寒不利,難免凍死一些人,自然也就無心過年。
臘月二十三,祭拜灶王爺,二十四,撣塵掃房子,白筱菟在被請出自己住的竹屋后,只能前往學堂,幫整個清風寨書寫桃符。
當得知寨門那“清風寨”三個字是昌子熙所書,白筱菟拒絕了昌子熙幫忙寫桃符的提議。
“字要好看,得練,我來清風寨這么久,不曾見你拿過筆,真不知道你當初怎么有勇氣用那種字跡給歐陽紇寫勒索信的!卑左爿艘贿厡,一邊忍不住調侃。
“寫勒索信,又不是寫情書!辈游豕緡,摸摸鼻子,也只能無奈的在一旁打下手。
“寨主!惫啪茨_步匆匆趕了過來,語氣有些急促。“羅方回來了。”
昌子熙手一頓,正在裁紙的匕首一歪,裁壞了。
“有事就去忙吧,我這里自己應付得來。”
“我讓小石頭他們過來幫你,至少裁紙磨墨他們還做得來!辈游醯馈
“好!笨闯鏊坪跤行┘敝肴ヒ娔莻羅方,白筱菟也不耽誤他。
昌子熙點頭,跟著古敬離開,半途不忘拉住個人傳話,讓小石頭他們去學堂幫忙。
他一回到屋子,就看見一個男人站在廳內。
男人一見到昌子熙便單膝跪下,拱手行禮,語音清亮的說:“屬下羅方,見過寨主!”
“起來吧,”昌子熙走過去,在炕沿坐下!傲_方,你這個時間回來,可是事情有眉目了?”
羅方,清風寨探子首領,長著一張平凡到讓人轉過身就忘的臉。
“回寨主,屬下幸不辱命,已尋到洛大人!绷_方回想起來都是淚,十五年!
找了整整十五年啊,總算找到人了。
“總算是找到了!洛大人如今在何處?”昌子熙也有些激動。
“在瀛州義安郡一個海邊的小村莊!
“瀛州義安郡,洛大人竟是在東南沿海!當初你們不是查到洛大人往北入魏的痕跡嗎?”一南一北,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難怪最后線索斷了。
“洛大人說,那是他故布疑陣,留下蛛絲馬跡擾亂對方的!
昌子熙點頭,洛世伯本就聰敏機智,也不意外了!奥宕笕撕吐宸蛉丝啥己?”
“洛大人他……看起來尚好,屬下觀察三日后才露面,洛大人得知寨主安好,很是欣慰,屬下留下林啟翔和宋安康兩人保護洛大人,并已將其它人召回。”
昌子熙似乎看出羅方的欲言又止,心頭一陣不安!傲_方,有什么事瞞著我?洛大人他真的無事?”
“稟寨主,洛大人并不希望屬下向您提起……”
“說清楚!”
“洛大人他……雙腿已殘,無法行走了!
昌子熙心中一痛,深吸了口氣又問:“洛夫人呢?”
“屬下并未見到洛夫人!绷_方說!奥宕笕藳]有提起,屬下也不好多問,不過屬下在那村子暗訪時,查到洛大人是十年前獨自一人出現在那個海邊小村的,這么多年來都是一個人,沒有其它人出現。”
昌子熙沉默了,心里黯然一嘆,猜到洛夫人她可能已經……
十年前,這中間五年的空白發生了什么事?洛夫人應該就是在這五年間出事的。洛世伯的雙腿又是如何殘的?
“你準備一下,明日我和你一起前往義安郡!辈游鯖Q定。
“寨主,洛大人有話讓屬下轉告給寨主!
“說。”
“洛大人說,等寨主準備好了再去尋他,在這之前沒必要見面。”
昌子熙一震,暗暗深吸口氣,洛世伯是在告訴他,他手上的證據還在,只要認為自己能力已足以報仇,隨時都可以去找他?稍谶@之前,洛世伯不想見他。
“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昌子熙低聲說。
羅方退下,屋里只剩下他一個。
閉上眼,腦中快速分析如今朝堂的局勢。
縱觀現今朝野,能與王僧辯那賊子相抗衡的,也只有那位大敗侯景、因功授征虜將軍的陳司空了。
據說此人個性節儉樸素,雄武英略,恒崇寬簡,性甚仁愛,擁立晉安王為帝,若是知曉那姓王的屈事北齊,打算迎立北齊扶植的貞陽侯為帝……
只是……他如今不過是個鄉野莽夫,這還是好聽點的,在那些人眼中,他就是個山賊,別說與那陳司空接觸,恐怕連靠近的機會也沒有。
直接暴露身分?
呵呵!那是找死,恐怕尚未靠近陳司空,那姓王的就已經布下天羅地網等著他自投羅網了。
看來這件事還需要好好的籌謀。
就在昌子熙思考籌謀的時候,山下城里的福來酒樓中,裴秀茵正系著面紗,靜靜的坐在二樓的包廂里。
她是趁著和許承安出來置辦年貨時謊稱自己有點累,前來酒樓休息,讓他自己去采買。
若是熟識她的人就會感覺到,她的冷靜太過,很詭異,讓人有種汗毛直豎、頭皮發麻的感覺。
確實,表面上看起來很冷靜的裴秀茵,內心翻涌著一股毀滅欲望。
那日的情景一遍一遍的在腦中重復,就讓她心里的恨意愈加的堆棧積累。
此時,門外傳來兩聲敲擊,隨即門被推開。
來人穿著一襲墨色錦衣,寬衫大袖,冷漠的眼一進門就對上坐在那兒的裴秀茵。他身后是一名身穿戎服的將士,兩人在門口僅停頓了須臾,似乎對于相約的人是位女子而感到意外。
“歐陽將軍?”裴秀茵起身,輕聲地問。
“正是!蹦\衣男子正是歐陽紇,而身穿戎服的男子即是林凱元。
兩人在她對面坐下,微瞇著眼審視了一會兒戴著面紗、看不清面容的裴秀茵。
“就是你送消息到將軍府,說是知道將軍府庫房失竊的真相?”庫房失竊的消息,縱使他事后下命封鎖,消息還是泄漏了,但也僅是如此而已,至于失竊了什么、失竊了多少東西,外人就不知道了。
“是的!迸嵝阋鹨灰粚⑺赖母嬷獨W陽紇。
“你是說,筱菟是仙女下凡,擁有袖里乾坤的神通,所以這么一揮手,就把東西收了?”歐陽紇聲音里隱藏著隱隱的諷意。
可惜裴秀茵沒有聽出來,依然點頭。
“走吧,慶和!睔W陽紇起身,招呼林凱元便打算離開。真是不該抱著姑且一聽的心態來此,浪費時間!
此時裴秀茵才理解,歐陽紇根本不相信她的說詞。
“我說的是真的,我是親眼看見的!”裴秀茵站起身,激動的喊。
“所以你是山賊同伙?”歐陽紇沉下臉,冷厲的望向她!皯c和,把她押走!”
“不!”裴秀茵憤怒的喊。“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關于你口中那個“山賊”的秘密,作為交換,你放我走,否則我也不是那么好抓捕的,大不了我拚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到時候你什么都得不到!”
“好,你說!睔W陽紇重新落坐。
“十七年前的昌大將軍,昌氏一族滅門之事,你知道吧?!”
歐陽紇心下一凜,點頭。雖然那時他年紀還小,但是這些年來這件大案并沒有被人們遺忘,因為昌大將軍的兒子至今還被通緝中。
難道……歐陽紇眼底寒光一閃。
“那個山賊,就是昌大將軍的兒子昌子熙,清風寨寨主!”裴秀茵眼底閃動著瘋狂的光芒。
子熙哥,既然你不仁,為了一個賤婢,罔顧我們二十年的情分,對我如此絕情,還逼我嫁給許承安,那么就別怪我不義!你的命是我裴家保下來的,如今我只是收回來罷了,若這次你能逃過一死,那么我和你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
“你有什么證據讓本將軍相信你的話?”歐陽紇輕語。
“昌大將軍麾下別將裴浩,就是我爹!迸嵝阋鸹沓鋈サ恼f!爱敵蹙褪俏覀兙攘瞬游醯!
歐陽紇和林凱元對視一眼,歐陽紇微不可察的對他點了點頭。
“慶和,帶走!睔W陽紇冷冷的開口。
“什么?你怎么可以言而無信?!”裴秀茵一驚,再想起身防御,已經遲了一步,眼前一花,人影一閃,她只覺得頸后一痛,便不醒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