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歡樓里——
粉紅紗帳中,圓桌上的白玉瓶、酒杯都已見底,桌上菜肴也只剩殘羹剩湯,幾件衣物散亂的丟棄在地上、椅子上,而紅紗帳里隱約可見兩個身影。
風姿綽約的青娘慵懶的靠在枕上,看著坐在床頭的元昊日,兩人的衣著其實很整齊,外面的衣物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混淆視聽的偽裝。
這幾天他們夜夜相聚,可談的不是風花雪月,做的也不是巫云之樂,全是在談青娘在這大半年聽聞得到的一些重要訊息,而最重要的是,據說有人訂做了一批為數不少的蒙古士兵服裝、同樣的弓箭盾牌、一群黑衣人在東邊活動,甚至有招兵買馬的動作,最重要的消息是,這群黑衣人的頭頭也是蒙族親貴,只是尚不知他姓名。
這自然是起了異欲之心,畢竟千古以來,權力爭奪、官場爭斗不知凡幾。
青娘不知這人姓名,但元昊日卻幾乎可以斷定那是這一段日子以來都不見人影的元圣龍!
“你打算怎么做?”青娘撩了撩烏亮柔順的黑發。
“訂制士兵服及黑衣人招兵買馬,這兩者也許有關聯,”他炯炯有神的黑眸凝睇著她,但其中并無任何青娘想看到的傾心眸光。
“我想待確定他們的意圖及計劃再行動,暫時別打草驚蛇。”元昊日說完這話,立即拉開紅紗帳下了床,“我該回去了!
她一愣,“這么早?今晚不留下來了?”
“事情討論得差不多了,”他直視著她,“先前約定的那些暗語,只有你我明白其中意義,所以你若有任何新消息,就寫暗語飛鴿傳書通知我!
“聽來,你是要離開了!彼纳裆g難掩淡淡離愁。
“嗯!彼涝俨蛔,岳下弦的火氣可能永遠消不了。
“你……這幾日你都沒提到你的世子妃,她美嗎?你……喜歡她嗎?”
說完了公事,她忍不住問了私事,雖然明知他不會回答她的。
“我先走了!
在她隱隱泛出淚光的視線下,他轉身離開了。
元昊日出尋歡樓,回到住宿客棧后,就去敲岳下弦的房門,卻無人應門,他打開房門,里面也沒半個人,罷了,可能出去逛逛了。
。
頭好痛!
岳下弦柳眉一擰,感覺到眼前似乎有微亮的燭光,她眨了眨眼,緩緩的張開眼睛,卻見到那名一身大紅的老鴇一臉好笑的站在她眼前,還伸出肥嘟嘟的手撫摸她的臉,她直覺的想退后往回縮,竟使不上半點力氣!
怎么回事?她虛弱的喘著氣兒,吃力的抬頭看向旁邊,竟發現小月也被人綁起來了,她的嘴中被塞了塊布,焦慮的雙眸正看著她。
她的頭……怎么這么痛?對了,她被灌了酒,然后——
她想起來了,她憤怒的瞪向笑瞇瞇的老鴇,她竟遭了她的道兒!
老鴇將她頭上的圓帽扯下來,她一頭又黑又亮的長發頓時傾瀉而下,襯得那張粉雕細琢的臉蛋更加嬌柔動人,見狀,老鴇可是笑開了嘴,“真是太美了,有了她后,咱們翠紅樓還會輸尋歡樓的青娘嗎?!”
“你、你什么意思?!”她感到頭皮發麻。
“小姑娘,你扮不來男人的,”老鴇一手捏著她小巧的下顎笑道,“我一眼就瞧出你是女娃兒了,還是上等貨色的女娃兒,偏偏我這樓里,就少了你這樣的好貨,所以——”她眸光一冷,“你換回女裝后就給我好好接客,你不接,她就少條胳臂!彼溲垌蛐≡隆
小月嚇得頻頻搖頭,眼淚橫流,但她又不愿讓小姐接客,趕緊急著點頭,寧愿缺條臂膀,也不能讓小姐落入危機,受人掌控。
笨小月!岳下弦心疼的瞪她一眼,一回頭,臉色丕變,怒視著臭老鴇,“這里是有王法的!”
“我知道啊,但在這種地方就不適用,我們只管快活不管閑事。”
她呵呵一笑,轉身走開,連同小月也被押走了,幾名濃妝艷抹的姑娘卻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剝了她的衣裳,她掙扎又掙扎,卻什么力也使不上,一會兒工夫,她就被迫套上一件薄紗肚兜的粉紅衣裙,酥胸半露,粉臂、玉腿在薄紗下隱隱可見,窈窕曲線盡現。
她難堪的頻搖頭,“我不要……不要……”這穿與不穿有啥差別?!
“在這地方,可由不得你說不要了!睅讉姑娘笑瞇瞇的走了出去。
岳下弦眼眶一紅,眼淚一滴滴的跌落臉頰,完了,這會兒她要反被玩了!
生平第一次,她如此害怕,元昊日會來救她嗎?
不,他根本不知道她陷在這兒了!那她不是叫天天下應,叫地地下靈了?!
驀地,老鴇的聲音再次從外面傳來,“杜老爺,別說我對你不好,這剛送來的新貨色,我就讓您老來嘗鮮呢!
“確定是個美人?”一個蒼老的聲音問。
“確定、確定,而且整個人軟趴趴的,正合您的口味呢!”
就在此時,一個年紀大到足以當她爺爺的男人突然走進房間,一看到她躺在床榻上,口水差點沒滴下來。
天啊,她猛往喉嚨里猛吞口水,面無血色。
“不錯吧?”老鴇輕拍了杜老爺的胸口一下。
“呵呵呵……好,不是不錯,而是太好了,來,你出去!”杜老爺猴急的從懷中揣出一疊銀票,老鴇一接過手,眉開眼笑的走出去,還順手將門給關上了。
“不、不要!臭、臭老頭……不要……”岳下弦想逃,奈何也只能用爬的,但怎么逃得了?那個臭老頭從后方拽住她,把她翻轉過身子后,迎面壓下……
。
岳下弦一夜未歸,連小月也不見人影。
天泛魚肚白了,守候一夜的元昊日早已問過方萌跟英群,主仆倆是何時出去的,可兩人不知道,他又問了掌柜、店小二,兩人卻答說昨晚客人來來去去,他們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注意到兩位姑娘有沒有外出。
元昊日感到很不安,杜兒城是個是非之地,雖然岳下弦有一身好功夫,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萬一遇到比她功夫好又心存不詭的惡棍該怎么辦?
焦急如焚的他不敢再多想,跟著兩名隨侍四處去找人,但三人從早找到晚,也不見岳下弦主仆,眼見一天又過了,他更著急,也確定不對勁了,岳下弦再怎么胡鬧、不開心,也不可能連著兩晚沒回來。
“公子,你想岳姑娘會不會氣你這幾日徹夜不歸,所以先離開了?”方萌猜測道。
“我想不會,她就算要脾氣,也清楚什么叫適可而止,”他嘆息一聲,“你們再出去找找,我也去找人幫忙!
元昊日立即前往尋歡樓,青娘沒想到還能再見他,心兒一喜,只是在聽到他的來意,再見到那雙不容易顯現喜怒的深邃黑眸中流露明顯的憂心與情愫后,她的心不由得一沉,但也只能強顏歡笑的答,“這兒是個大城,人來人往的,要找一個人的確不容易,但我有許多幫我辦事的人,他們很會探訪,我想應該很快就有消息。”
“謝謝!
她一愣,怔怔的看著他,“這是你第一次跟我說謝謝!倍沂菫榱肆硪粋女人,讓芳心暗許多年的她怎不難過?
她在這兒是做探子,因龍蛇雜處,許多消息的取得反而容易,因為一些貴族或江湖人一到這兒,三杯黃湯下肚、左擁右抱煙花女子,什么不能說的話都出口了
但能讓她心甘情愿的當煙花女子的原因,全是因為他。
元昊日沒有說話,愛情這東西很詭異,他原以為他不會再愛上任何女人,但岳下弦給了他不一樣的感覺,她讓他的心不由自主的跟著她轉、跟著她笑,因她而憂心。
她的武功那么強,不見人影只有一個可能,她一定是陷在哪里了!
好在,兩天后,青娘就給了他好消息。
。
翠紅樓的上等客房內,不時的傳出“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的念經聲。.
這聲音不大不小,按理,一、二樓飲酒作樂的笑鬧聲應該可以掩蓋過去,但因為有人不時氣沖沖的從樓上下來,先是惡狠狠的罵老鴇一頓,又搶走了她手上的銀錢,所以樓下的男男女女,耳朵就不由自主的豎直了,隱隱約約的,就是能聽到這殺風景的念經聲。
此時老鴇又吃了一頓客人的排頭,她氣呼呼的沖上樓,進了上房,惡狠狠的就將念個不停的岳下弦給狠踹了一下,她痛呼一聲的跌撞到桌子下,但也目露兇光的瞪著黑心肝的老鴇。
“你、你又念佛經給客人聽,那些買春客聽了怎么有欲望?愈聽頭皮愈發麻,胯下的玩意兒硬是站不起來,你害我這兒的生意愈來愈差!”
她倔強一笑,“色字頭上一把刀,我是在渡化他們——”
老鴇氣炸心肺的又狠踹了她一記,這一次她痛,但沒再吭半聲。
“你再不乖乖接客,我就把那個小丫頭給殺了!”
“那我就咬舌自盡!”
“你……氣氣氣氣死我了!”她沒想到這看似單純的娃兒花樣竟那么多,第一天的客人就是被她的誦經聲給念跑的,接下來也是,可偏偏她又治不了她,總不能把她的嘴巴縫起來。
“娘,有肥羊上門了。”一名姑娘開心的跑進房來。
“哼!”她怒瞪岳下弦一眼,這才轉身快步下樓。
沒一會兒,岳下弦就聽到她笑盈盈的道:“尋歡樓的青娘當然是這遠近最美的姑娘,不過,我翠紅樓這兒還有一個比她更美的!”
岳下弦抿緊了唇,她絕不會乖乖就范的,若真的碰到一個大淫賊,大不了她咬舌自盡,一了百了,也不想被玷污!
老鴇先行走進來,傾身靠在她耳畔,以只有她聽得到的音量撂下狠話,“你給我好好伺候,不然你就咬舌自盡吧,那個小丫頭我會一并處理掉,反正留你一個不賺錢又多吃碗飯的人做啥?!”
她臉色刷地一白,接著聽到關門聲,也聽到走近她的腳步聲,但她坐著不動,像尊木頭人,可害怕的淚水已在眼眶里打轉,一滴一滴的垂落,滴到她的手背上。
臭家伙!都幾天了,難道還沒發覺她不見了?該不會是還躺在溫柔鄉,一點都不在乎她?還是他認為甩掉了剛剛好,這下子他回王府,就可以找回他心愛的女人去當世子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