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來了,她擠上了車,搖搖晃晃了大半個小時后回到住處。
只剩三十分鐘可以沖個澡,把一個被工作熬成殘花敗柳的女人重新畫皮成個正常人樣。
等鹿鳴洗完澡換上一件寬松的棉質削肩白T恤和七分牛仔褲后,僅及肩頭長度的黑發隨意用個派大星發夾夾起來,餓得饑腸轆轆的肚皮已經在狂叫,她看手表還有五分鐘,忍不住先翻出了一包洋芋片喀啦喀啦嚼吃起來。
手機響了。
「到了?那我下樓了。」她摁下手機,嘴里含糊地問。
「寶貝兒,等一下吃完飯我們再去打副備用鑰匙吧?」周頌渾厚陽剛性感的男低音在她耳際笑道。
「不給!顾褯]吃完的洋芋片袋子扎好,拍拍手,肩頭夾著手機,一邊背包包一邊穿鞋并鎖門。
「你還在生我氣?」手機那頭男人的哀嘆依然那么撩妹。「還有,我要鄭重澄清中午的事,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我一點都不認識,而且我叫人把她丟出去了!」
「不生氣,鑰匙的事是原則問題,你能弄丟,我也能不給!顾旖俏⑽⒁还础!钢劣谥形绲氖拢抑滥沩炆亠L情萬種,舉凡是母的都會忍不住黏上來,早就見怪不怪……哎呀!不講了不講了,我進電梯了!」
一出大樓門口就看到高大的男人一身短袖圓領名牌T恤和名牌褪色牛仔褲,搭配腳下軍系色彩濃厚的豪邁帥氣馬丁靴,光是緊繃結實矯健的肌肉和強壯手臂及修長性感長腿的組合,再加上那張英俊陽剛男人味十足的粗獷臉龐,儼然東方版的「美國隊長」。
經過的行人,尤其是女人女孩們紛紛滿眼星星面泛桃花地偷偷瞄著他,口水都快流下來了。鹿鳴也很想流口水,不過她打算等吃完晚飯,晚上吃他當消夜的時候再流。
唯有在這種時候,她才會清楚地感覺到這么出色偉岸迷人的男人是自己的,而且縱容自己可以大大地虛榮一下。
嗯,她果然是個膚淺又世俗的女人,就是抵抗不了男色和肌肉棒子的誘惑。
被他親自開車門送上了副駕駛座,并且被他趁著彎腰替自己扣安全帶的時候狠狠地掠奪深吻了一場……
她被吻得暈頭轉向渾身發燙,直到那個壞家伙的手不知何時偷偷摸摸從T恤下方溜入,悄悄游移而上,捧住了一邊的豐盈揉弄起來,甚至用指間輕夾巧擰她敏感酥麻發疼的櫻豆……鹿鳴不自禁倒抽了口氣,慌得嗚嗚嬌喘猛烈掙扎抗議起來。
——禽獸啊啊啊!
她中午沒吃整個人已經餓得發軟,再加上被這頭大野狼不由分說地猛啃了一番,最后癱在副駕駛座上喘息,只能狠瞪意猶未盡輕啄自己鼻尖低笑連連的男人一眼。
「去旁邊!顾緛砀胫v「滾」的,但是早上已經請他「滾」過了,這混蛋也沒有聽進耳里去。
「我想你,你不想我嗎?」他好聞的男人氣息深深包圍著、籠罩著她,灼熱的目光小幽怨地對著她笑,笑得她心都軟了。
「我們才分開十個小時!顾亩荚陬澏,卻還是嘴硬地駁道。
「分秒度日如年!顾Φ媚敲蠢`綣那么好看,漂亮的男性黑眸像是會發光。
鹿鳴呆呆地凝視著他深沉熾熱戀戀的眼神,覺得心臟跳得好快,幾乎喘不過氣來,但……分秒度日如年,騙誰呀?
是誰在臺北停留不到半個月,就會耐不住寂寞,再度飛往世界各個海角天涯?
他隨便說說,她就隨便聽聽罷了。
「我餓死了。」她懶洋洋地道。
「寶貝兒,你現在居然喜歡吃飯勝過喜歡吃我了。」周頌有些不是滋味地哼哼。
饒是心緒復雜,她還是被逗笑了。「我要吃正餐,你只是飯后點心!
周頌這下更哀怨了,當下決定今天晚上要更加賣力,好好把女友錯誤的觀念扭轉回來才行。
「我真的是清白的,我的貞操和肉體都為你守著!顾鋈灰槐菊浀溃骸改膫野女人都別想來玷污我!
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甜言蜜語抑或是隨口唬爛,但鹿鳴的心還是無法避免地瞬間被療愈了,小小地心花怒放了一下。
「咳,」她努力想藏住總想往上揚的笑,清了清喉嚨道:「嗯,那好,就繼續保持吧。」
當晚,周頌載她到山上吃放山雞和燒烤,還有一大鍋鮮甜的春筍雞湯,喝得鹿鳴飽到小肚子滾圓,撐得幾乎走不動路。
在清涼微帶冷冽的山林晚風中,她舒服地靠在他溫暖的懷里,聽著蟲聲唧唧,還有原住民老板狂放動人的歌聲和吉他聲,只覺得再也沒有比這一刻更幸福的時刻了……
她恍惚模糊地想著,難怪萬千言情小說里都很愛通俗地描寫一句——真希望時光永連停留在這一刻。
蓋因人心世事多變,像這樣的暖和溫存,總是再多一秒也好。
……明日會如何?誰管他呢!
深夜回到了周頌的豪華酒店型管理大樓里,他在占地一百多坪的超大客廳地毯上和她深深抵死纏綿,把她剝得雪白嬌嫩光溜溜,從小巧可愛的腳趾開始舔起,一路往上……
「周頌,你……你到底多久沒吃肉了?」她快樂又難耐地嬌喘呻吟抗議。
「我都存著給你……」他結實精壯熱氣騰騰的鐵軀俯壓在她柔軟無力的身子上,曖昧地低笑著,窄臀低降,緩慢地、用力地把自己的碩長兇器擠頂進去。
「只有你……」
「唔……」
恍恍惚惚,大霧彌漫,鹿鳴似醒未醒中,依稀彷佛聽到有沉重悠遠的編鐘聲由千里蕩然而來……
古老的宮殿里,一樹五枝珊瑚燭臺上,靜靜燒灼出燭淚堆疊。
有個嬌小纖瘦身影背對膝坐,腰肢筆直挺立著,盡管黑夜沉沉,依然是烏發盤梳高髻,黃金花釵三樹,端的是一氣光芒閃爍,華貴驕傲,盡顯高高在上、萬眾稱臣的凌人之勢。
只是傻乎乎茫然站在大開殿門口的鹿鳴,不知為何看著看著,總覺得在朱環翠繞,華衣繡袍之下,女子背影透出的單薄伶仃凄涼意昧,怎么也掩飾不住。
……這是電影嗎?
……不對,她應該……是在做夢吧?
她還記得自己晚上被周頌這樣那樣反覆翻過壓過去,在經歷了一場馬拉松式強烈極致癲狂的歡愛后,就累趴在他強壯的胸膛上,幾乎下一秒就昏睡得人事不知了,臨睡前最后一個模糊念頭是想狠狠啃他古銅色的胸肌出氣……她居然還有力氣做夢?
正胡思亂想間,忽然一個宮女模樣的少女匆匆而入,跪伏在地行了個大禮。
「啟稟王后,寺人〔內廷宦官〉來報,有信使回,大王追擊戎人至燕地,大軍暫原地駐扎三月,歸期……未定!
王后靜靜地聆聽著,良久不語,片刻后幾不可聞地低低一笑。
「歸期未定?」
「然。」宮奴遲疑了一下,猶豫再三,最后還是小小聲地稟道:「大王言,有管夫人隨侍在側,請王后放心,切莫擔憂!
王后又沉默了,四周安靜得厲害,燭芯燃燒的噼啪聲恍若雷鳴。偌大的宮殿越發顯得空空蕩蕩,冷極。
「……下去吧。」
宮奴忍不住大著膽子抬起頭,望著王后端凝卻蕭索的身影,終究還是甘冒大不韙地沖口而出。「王后,大王已領軍征戰兩載未歸,身旁唯有管夫人一人,若其搶在您之前身懷有孕……」
「止言!」王后沉喝一聲。
宮奴猛地一顫,急忙深深伏下身去。「奴有罪!
「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大王征戰沙場驅逐敵患,為國為民,是為大義,豈容我等短視淺薄婦人胡亂編派得?」王后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終吐音倦然地道:「你犯了口舌,下去自領十板引以為戒!
「唯(遵命〉!箤m奴乖乖領罰,依然難掩一絲心疼地盯著王后,吞下嘆息后,悄然躡足退下。
王后自始至終沒有回頭,鹿鳴愣愣地看著這一切,總覺胸口隱隱悶窒難言,憋屈酸澀得想大口大口深呼吸,或是大喊大叫發泄一番。
靠!這王后也做得太委屈了吧?
丈夫歡快地帶著小妾出去打仗,做正妻的苦苦守在家中,兩年都見不了夫君一面,還要聽丈夫命人帶回來一句屁話——有管夫人隨侍在側,請王后放心,切莫擔憂。
放什么心?要是換做現代,一刀砍死這個混蛋老公的心都有了!
還切莫擔憂個屁!老公打仗都不忘睡小妾,甚至有可能搶先睡出庶子女來威脅到自己未來嫡兒女的地位,這根本是逼大老婆先吞一大把抗憂郁藥物的節奏好嗎?
鹿鳴光是身處夢境里都壓抑不住自己的義憤填膺,激動得掄起抽子,沖上前去就想猛力搖晃王后——「這位王后請你不要再傻了,再等下去只會等來小妾抱著小孩耀武揚威,踩你的頭打你的臉,我看你就該趁他們逍遙在外的時候,干脆登基自立為女王,再不然把國庫搜刮一空遠走天邊,吃喝玩樂順便包養一屋子的男寵也好啊,像這種男人還有什么值得好等的?」
可惜王后置若罔聞,鹿鳴只是穿過她的身子,然后就撲街了……
耳邊只隱約聽見王后彷佛似哭似笑,低低吟唱: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靜言思之,躬自悼矣。及爾偕老,老使我怨……
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
當鹿鳴醒過來的時候,睡眼惺忪滿臉茫然,傻傻坐在床上,耳畔卻還依稀聽見夢里那段幽幽寂寥傷懷的吟歌。
雖然不知是什么意思,卻讓人心里分外難受。
「怎么了,寶貝兒?」周頌緊緊挨蹭著她,鐵臂充滿強烈占有欲地圈住了她的小腰,慵懶地笑了!附裉爝@么早醒,可見得我昨天晚上不夠賣力啊,要不你早上再喂飽我一次——」
「你喂得飽嗎?」她回過神來,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拍掉他毛手毛腳的大狼爪!肝依涎伎鞌嗔四氵來?」
「誰讓你這么可口?」他只手斜撐著腦袋,結實的赤裸胸肌在晨光下越發性感撩人。
鹿鳴偷偷吞了口口水,身子不爭氣地一陣酥麻發軟,情不自禁開始「色欲薫心」地計算起趕在上班前還有沒有來一發快狠準的可能性——咳咳咳,她開玩笑的!
只能說,美色誤國,不分男女啊。
當天下班后,原本在屋里正黏她得緊的周頌又被一票兄弟叫走。
「頌哥,定哥從歐洲回來了,約今晚喝酒,快來快來!」
「知道了!」他摟著懷里的女友戀戀不舍地吻了一下,對她歉然地眨了眨眼睛,摸摸她的頭后,拎起酷帥有型的飛行外套就大步往大門方向走去,「嘿,那家伙自從在白朗峰創下最強紀錄后,每回到法國都快被那群女人生吞活剝了,難怪這次他才去不到一個禮拜就跑回來——」
鹿鳴早已習慣,他這么一離開,再見面恐怕也是十天半個月后的事了,因為他一年到頭天南地北地滿世界到處飛,至多回臺一個多月又會前往下一個遙遠的國度,進行下一個極限刺激的挑戰,所以這「珍貴」的三十幾天時光,他的父母家人和他在臺灣的至交死黨更加不會錯過。
鹿鳴站在大門邊,看著電梯那頭陽剛性感的男朋友深情繾綣地對著自己做了個飛吻,一手還持著Iphone8邊對手機那端笑說著什么。
縱使目送他走,已經是她生活中再熟悉不過的步驟,此時此,鹿鳴還是心口隱隱發悶得生痛。
但是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也沒有那個身分叫他不準跟兄弟們出去鬼混,如果苦苦哀求他留下來,或是指責他兄弟如手足、女友如衣服,那樣扭曲哀怨的嘴臉連她自己都厭惡。
所以她目光瞬也不瞬地看著電梯門關上,燈號一路往下,然后停留在一樓久久不動。
嗯,他真的走了。
鹿鳴這才關上大門,回到自己安靜冷清的房子。
把小吧臺電磁爐上的平底不粘鍋重新擦拭收起來,那一盒剛剛從小冰箱拿出來的頂級5A和牛排再度放置回去,一把嬌嫩的昂貴白蘆筍也獲得同樣下場。
「頌少」本來想大顯身手做一頓正統的西餐牛排給女朋友品嘗,可既然人已經出門了,5A和牛和白蘆筍最后最可能的下場,應該是淪落到被鹿鳴拿來煮進泡面或米粉湯里吧。
可是今晚鹿鳴連煮泡面的興致都沒有了,她從置物架上拎起半條白吐司,還有一罐僅剩三分之一的川味豆腐乳,一身寬松上衣和卡其色短褲,光著兩條雪白纖細的美腿盤坐在矮桌前,打開電視,旋開川味香辣的豆腐乳瓶蓋,挖了點抹在柔軟吐司上,大大咬了一口……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滑滑點點,從本日新聞到美食報導到You Tube上各國最新廣告,看了半小時后,心念一動,又開了另一個網頁搜尋起來。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她指尖點開了一個網頁,微微恍然!赴,找到了!」
難怪她覺得耳熟,原來是出自《詩經。衛風。氓》。
通篇述說的是一位女子的感慨自傷,她于綺年玉貌時愛上了一個信誓旦旦會心悅愛護她一生的男人,為此不顧一切嫁入其家門,她為丈夫夜以繼日辛勤操持,漸漸年華老去青春不再,丈夫卻變心負情,甚至無端暴力相向,已渾然忘了當年許下的白首偕老恩愛誓言。
女子回想前塵,自知情愛恩義已盡付東流,只得悲傷黯然下堂歸家,還得面對家中兄弟的冷眼取笑,領悟到原本就是人心易變,世事無!
——桑葉未落時,枝葉繁盛澤潤,小斑鳩呀,不要貪食吃桑葚,好姑娘呀,不要癡情貪想男人……
——男人耽溺于愛情時,想離開就能隨時抽身,女人沉迷愛情時,想要抽身不可能……
——我沒有差錯,是你變了心腸,你這個沒準則的男人啊,天天都在變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