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羽賢強勁掌風完全命中目標物。
已疲乏不堪的秦菁菁被她厚實的掌力打到嘔血,對方里的女娃娃亦被她順勢奪下,但……秦菁菁劃傷她頸側的那把利刃有毒。
且還是劇毒!
盡管她身上的半月玦有驅毒之效,遇上此等見血封喉的毒,最大效用在于能護住心脈,令毒素在體內行得慢些,而非能瞬間解毒。
目力一下子霧成一片,她憑著記憶將兩個孩子抱到離自身最近的大樹下,才安置好,她便虛脫般跌坐在地,連忙盤腿打坐,將氣沉于丹田。
閉眼凝神,她聽到秦菁菁喘息不止、沙嗄低笑道。
「秦于峰……呵呵……你適才那聲急呼是要誰住手?是沖我說的嗎?怕我傷了她?咳咳……你就不怕她傷我?你這個笨蛋,蠢成這德行,這下可好了,你這一妄動傷上加傷,嘔血成這模樣,看來真活不成了,呵呵、呵呵……但我不會讓你吃虧的,看在你我扮了這么多年兄妹的分上,大哥安心走吧,妹妹會好好利用咱嫂子的,用盡了,自會送她去見你!
好半晌,暗啞男嗓才費力擠出聲音!浮驾迹恪氵有機會,武林盟和乘清閣的人……也許……也許真能為你解蠱毒、驅蠱蟲……」
「是啊,我還有機會。我想通了,原來我需要的不是那兩個娃娃的血,而是該趁蠱毒尚未攻心,趕緊將小賢帶到族后面前,求她老人家再給我一次機會。呵呵……你看啊,她中了見血封喉的劇毒卻未死,連神志亦未失,還能運氣抵御,這般精氣神健壯的佳品,族后見了定然心喜。何況,她還是現任乘清閣閣主心愛之人,蟲族被滅,族后變成如今這般,當年乘清閣可沒少花功夫,不是嗎?」
「菁菁…………你、你……」秦于峰呼吸變得急促。
「反正你蠢到不想活,那就不要活吧,你一死,我便可把私自煉制『赤煉艷絕』的事推到你頭上。族后如今還需人服侍,若只剩下我,咳嘿嘿,只剩我的話,她無旁人可選,絕對會救我一命的,所以大哥……你就好好去死吧!」
下一瞬,惠羽賢聽到自己那把精剛玄劍猛然從血肉中拔出的聲響。
血味迅速拓開,男人悶哼一聲后,再無絲毫動靜。
東張張、西望望,前瞅瞅、后瞧瞧,最后再前后左右、上上下下覷個仔細。
唔……沒人,甚好。
此時模樣竟與「獐頭鼠目」一詞頗為相像的盟主老大人忽地揪住某位俊俏姑娘,趁四下無人之時忙道——
「你別聽你家那口子胡言亂語,那一旦武林盟負責追蹤『赤煉艷絕』的始作俑者之事,咱們的人可沒追丟,哼,都不知追蹤得多好呢!
原本翹高下巴的驕傲表情被俊俏姑娘一問,不得不收斂。
「……呃?為什么不說出是嗎?那、那當著你家那口面前說,事情準沒法子解決啊,說了等同沒說!
俊俏姑娘遇上大事一向聰慧敏銳,一下子抓到重中之重的點。
盟主老大人當真老懷寬慰,頻頻頷首!笡]錯沒錯,這事只能你出面,誰也兜不了啊。吶,是你要老夫講,老夫當真講仔細啦,你可不能聽過便罷!」
盟主老大人輕掄美須,娓娓道來。
「咱們的人追蹤到那一處密林,亦知始作俑者躲藏之地,但他們背后尚有更大的力量,便藏身在那密林深處……那股蟲族異能在數十年前原該滅盡,誰知卻余留一點星火,造成如今之勢,若不能了結,釀成燎原之災。只不過那座煙瘴密林不是那么容易得進,弄不好怕要打草驚蛇、折損人手。」
「你能做什么嗎?嘿嘿,惠小子、小賢兒啊,你果然上道,知道此時該接這話。說正格的,你其實啥都不必做,等著便是!
「只需等著,對方自然會來尋你。呵呵呵,閣主大人自己喜愛,卻管不住那個姓秦的也來喜愛,那也怨不得誰!
惠羽賢不禁暗想,盟主老大人在山村里究竟打沒打暗樁?
連秦于峰對她有意之事,她自個兒直到這次重返山村才約略察覺到,老人家不僅清楚,還打算借此搭橋。
他要她靜待秦氏兄妹找上她,屆時要她設法隨他們潛入煙瘴密林,為埋伏在外圍的眾人暗中指路。
未料及的是,拖了兩個孩童下水,而秦于峰借她的精剛玄劍了卻一生。
秦菁菁四肢逐漸僵麻的她半拖半扛地進入煙瘴密林。
應是體力快消賴殆盡,再加上個兒不高,秦菁菁行動迸不迅速,如此一來,則有益于武林盟的好手們追蹤。
武林盟的人若能盡速追上,那兩個兀自昏迷、被她安置在大樹根間的孩子才能早些得救。至于秦于峰……惠羽賢內心滿泛唏噓。
她無法理解他對自己的喜愛從何而來?
在她心里,不覺那是真正的喜愛,倒很有賭氣兼賭命的意味,放手一搏,既得不到,一是毀去對方,一是自我滅絕。
心主神明,他最后選擇自棄,許是因心路已到盡頭。
不想了,事有輕重緩急,她眼下最該想的是,如何在武林盟眾人趕到之前保住性命,如何在短時間內將毒驅出、讓身軀恢復靈活?
她的剛劍連帶劍銷全被卸下,軟鞭亦不在手,當真手無寸鐵。
她不動聲色伏在秦菁菁背上,團眸周息,暗中等待援手。
但任憑她怎么想,想破腦袋瓜都料不到,頭一個尾隨她們深入密林的人,會是閣主大人本尊!
她感覺李菁菁扛顫的兩腿停下腳步,騰出一手似在摸索什么。
無聲無息間,秦菁眚突然倒下,惠羽賢以為自己亦要跟著摔落,不過摔是摔了,卻是落進男人的臂彎里。
五感再鈍,仍可感受到他的氣息和體熱,還有……那隱忍未爆的怒火。
「賢弟與虎謀皮,把為兄瞞在鼓里,不覺得欺人太甚嗎?」
……什么「與虎謀皮」?他又亂使成語。
但此一時分,惠羽賢沒想跟他爭辯這個,發僵的舌根努力動著——
「沒……沒……我能、能應付,要找進密林的路,兄長……若得知,怕是不會……不會答應我,來、來當餌……」她一邊擠出話,一邊張開雙眸使勁兒看,望出去還是微蒙,但與一開始毒發之際相較已好上許多。
感覺有指摸上她的頸側,她略模糊地看到他嘴角翹起,聽到他低低笑音。
「好啊,當真了得,翅膀硬了是嗎?瞞著我便罷,還讓自己受傷中毒!賢弟莫非以為為兄的心是鐵打的,禁得起你這樣自個兒折騰?」
他若不笑,感覺事情勉強還能揭過。
他這一笑語,笑得惠羽賢心頭直顫。
「兄長……我、我……」無奈語不成句。
「之前那無良盟主說是將人跟丟,一聽便覺古怪,想過無數可能,偏沒想出他是想利用秦于峰對你的執念,引出一條道來!顾p哼一聲!改悴挥抑米陨碛陔U境,但我若得知,又豈舍得任你涉險?」
惠羽賢腦中「刷!」」地一敞亮,瞬間意會過來。
盟主老大人請她助拳,要她當餌,此事確實是真,唯她能辦。
但老人家此舉還有一個目的,那是意在她背后的閣主大人!
一旦聽聞她與秦氏兄妹會面交手,且被帶進深不可知的煙瘴林間,他肯定會追來。瞧啊,還是第一個趕至!
武林盟有乘清閣閣主當先鋒,又有乘清閣的人馬當后衛,辦起事就省心許多。
欸,雖說唯她能辦的事需當仁不讓,但用這種方式將他拖進來,她心里頓覺難受欲要道歉,又覺道歉二字太過蒼白。
她不悔當餌,卻后悔瞞著他,惹他這般生氣難受。
而他都那么氣了,還忙著往她嘴里喂丹藥,以真氣替她穩住心脈。
「兄長心疼我……我、我也心疼兄長……以后我乖,什么事都……都跟你商量,不論大事小事都只跟你……」
她很對不住,真的。
她以后斷不再這樣了,她起誓。
所以……別再生氣了可好?
她留在喉間的問句雖未道出,但表情已展現出來。
當一向沉穩底靜的俊姑娘流露出依戀的、懇求的,甚至是有些可憐兮兮的神態,凌淵然發現頂在頭上的大火「!挂宦暠涣軡褚淮蠼。
確定她筋脈和內息皆未受損,且還能自行行氣,他吊得老高的一顆心終于歸位,但余怒終究未消啊,豈能聽她幾句軟語便輕易揭過?
他冷著臉不語,真氣仍徐徐灌進她體內助她驅毒。
就算還無法將他的臉看得一清二楚,惠羽賢也知道他仍一肚子火。
一時間想不到其它法子緩和,她只好努力找話說,強迫舌根放軟。
「我尚可行氣,無大礙…………兄長保存真氣……要、要緊……」她略喘調息。
「然后有兩個孩子……武林盟可、可找著?孩子昏迷不醒……要趕緊些……還有秦于峰他傷得很重,我、我無法親見……他是否真命絕?還是……還是……」
「你覺得我會去管那些人嗎?」凌淵然冷回。
他會。只是惠羽賢心里清楚,她此時動輒得咎,無論說什么回什么、答什么,都免不了要被他嘲熱諷修理一番。
唔……不知耍賴能不能收奇效?
她兩眉彎彎,長而不狹的丹風眼微瞇,唇角輕翹起,笑起來很招人!缚尚珠L管我……管我來了……」
她想,眼下也僅剩這招能使了。
凌淵然稍降的火氣聽到她提及秦于峰,猛地又高漲,隨即卻見她嫣然笑開,笑得太沒良心,也笑得太賴皮,但……他確實吃她這一套。
「我不管你管誰?」語氣微狠,雙臂恨恨地勒了她腰身一記。
她再笑,神情帶著靦腆。
然后他狠聲又道:「不是想知道旁人如何嗎?武林盟的人就快到了,屆時你再問個清楚明白吧!
察覺他將她安置在草皮柔軟的某處,她心下一驚!感珠L要干什么?」
「既當了這個先鋒,總得進去踩踩盤不是嗎?」他又恢復冷然語調。
「進去?」她一想,立刻領會。「菁菁已把我帶到……帶到洞窟前了是嗎?盟主說,他們倆背后應還有人……今日聽……聽他們二人之言,那藏鏡人確是……是蟲族族后……洞窟……他們抓活人進去……她就在里邊……兄長!」感覺他完全撤手,放她獨坐,驚聲不禁沖喉而出。
「別進!等、等我……兄長等我恢復,我……我為你護守,此時……別進啊,好不好?好不好?」
朝此地奔來的腳步聲,凌淵然聽得清清楚楚,眾人已在不遠處。
他撫著她額面,輕聲道:「當年正道人士與南蠻蟲族一戰,我爹所統領的乘清閣可算是頭號功臣,乘清閣『御太清之氣入劍道、用慧靈之器觀太清』的武學路子,用來克制蟲族的毒瘴和蠱蟲最適合不過,所以無良盟主盼我當這個前鋒,我當便是!
「兄長等我!」惠羽賢用力出聲,泛茫的雙眸仍固執地睜大。
凌淵然彷佛未聞她所說,繼而又道:「御氣劍,用慧而明,再輔以幻宗老祖宗們近年來的指點,賢弟覺得為兄這個前鋒如何?能做得好吧?」
「兄長等我……等我!」她倔強嘆出,心里著急,四肢卻不聽使喚,急到笑顏不見了,眼里淹了水。
她的臉先被緩緩摸了一大把,那手停在她眼下,輕擦她的左頰又抹抹她的右頰,把從她眼里往下墜的淚珠盡數拭去。
接著惠羽賢聽到他說著令她徹底傻愣的話。
「心系某者,牽掛不已,為某者憂,心痛欲。賢弟既說是心疼為兄,那便也來嘗這般滋味吧!
轟隆隆——
有一團無形卻強大的火團在她腦中爆開,炸得她七零八碎。
他想干什么?
他、他這是氣她、惱她、怨她,恨不得她也為他痛個夠……是嗎?
可惡!可惡!她才不要上當。
「兄長——」
但當他真起身離開,從她身邊走開,惠羽賢還是禁不住急喊出來。
意隨心動,執意驅使,她僵麻的雙腿竟能爬著撐站起來,可惜顛顛地走沒幾步又再次打跌。
此際,群動的聲響由遠而近,迅速且清晰。她等的援手終于循線趕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