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瘸一拐地去衛生間清洗完自己,出來的腳步沉重得難以承受。
阮廷堅已經醒來了,在晨光里表情一派矜貴和氣,顯然心情極好。他躺在枕頭上望著渾身水嗒嗒,一臉委屈的她微微一笑。
梅施立刻激動了,這微笑是什么意思?得逞后的輕蔑,縱欲后的滿足?
“這次是個意外!生理需要誰都有!不代表什么其他含義!”她尖聲說。
阮廷堅唇角還殘存的笑意平和斂去,他沒有生氣也沒有反駁。只是掀開被子,白花花光溜溜地與她擦身而過去浴室洗澡,梅施只能故作純潔地看窗外,頓時沒了氣勢。
“我知道!彼徽f,好像她剛才的激動反而是欲蓋彌彰的心虛,梅施氣結。
沒吃早飯阮廷堅就帶著她離開果園,梅施也樂于聽從他這樣的安排,心情太敗壞了,誰都不想見!尤其那個歡天喜地的菜心。
“我先送你回去換衣服,然后一起去你父母那兒。”阮廷堅的口氣一如既往,梅施點點頭,連脾氣都沒力氣發了。昨晚太累,梅施沒一會兒就睡著了,等阮廷堅推醒她,已經在柯家門外了。梅施對時間的快速流逝表示很欣慰,總比清醒著面對好。
柯家空無一人,平常吵吵鬧鬧的地方一片寧靜,顯得格外孤寂?录倚值芎统匠蕉几髯曰丶疫^節了吧,中秋是個團圓的日子。
換了衣服下樓時,意外地看見阮廷堅在廳里等她。原本被朋友們拋棄的孤獨感,因為他仰起頭看她下來,淡淡地微笑說:“換好了?”而消散無形,神秘的溫暖感覺剎那盈滿了整顆心臟。
第一次,她向他笑了,點頭說:“嗯,我們走吧!
從梅家出來,已經是晚上九點多,明月當空,竟比小區的路燈還亮上那么幾分。
“怎么打算?”阮廷堅一邊開車一邊隨口問。
“?哦……送我回柯以勛家吧!泵肥]想到他會這么問,連續折騰了兩天,她覺得應付完父母已經是最后一個項目了。
“看場電影?”阮廷堅的口氣還是那么的不經意,梅施聽著卻像平地一聲驚雷!皥F圓之夜,一個人回家還真是有點兒凄涼!币苍S月光有開啟語言功能的作用吧,阮廷堅的話明顯比往常多一些。
梅施想了想柯以勛空蕩蕩的別墅,終于還是沒有說出拒絕的話。孤獨感比和阮廷堅一起看電影更可怕。
梅施看著影院里洶涌的人潮,瞪著眼搖頭,原來團圓之夜無所事事的人這么多哪!售票廳里人來人往,梅施淹沒其中,個子不高的缺點此刻最明顯。一個抱了一大桶爆米花的人撞了她一下,阮廷堅適時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旁。梅施悄悄看了眼握在自己腕子上的手,修長,整潔……溫暖;蛟S情侶們熙來攮往的電影院太適合靠近,她竟然沒想掙脫,以前和曉凈她們來看,瞧著別的女孩子有男朋友相伴,心里又發酸又不屑,滿是酸狐貍心理。現在,就算是阮廷堅,在濃郁的愛情氣氛里,有個男人拉著她的手,感覺也是很棒的。
“看什么?”阮廷堅蹙著眉看著電影海報牌,似乎拿不定主意。
“看科幻的那部吧!泵肥┯X得和他一起看愛情片是非常驚悚的,萬一有床戲就更尷尬了,還是科幻的好,打打殺殺就完了。
買票的時候阮廷堅松開了她的手,梅施像拿了別人東西的小朋友一樣,表情有些倔強地將手藏到背后。她的確要了不該要的東西,最近桃花運衰弱,剛才牽手的時候她竟然對阮廷堅也產生了一絲甜蜜的感覺。想想在果園的時候……她現在非但沒有為已經犯下的錯誤反省,還心甘情愿地犯著新錯誤。
“買爆米花?”阮廷堅拿著票,轉過身來,就好像太陽東升西落般自然地拉住她的小臂,一扯,順著手腕握住她的手。梅施木然地看著被他的大手包裹住的自己的手,心里突然有個聲音哀嘆說:這就是阮廷堅,別掙扎了,他不會看在眼里的。
阮廷堅買了最大桶的爆米花和兩瓶可樂,大概是嫌棄捧著爆米花的樣子太傻,他選擇拿可樂。梅施倒沒什么意見,爆米花聞著挺香的,她一邊走路一邊就忍不住抓來吃。阮廷堅無手可拉,干脆摟住她的肩膀……梅施顫了一下,這簡直是得寸進尺!說來也奇怪,她可以在風流一夜后理直氣壯地說生理需要毫無人類感情,把那瘋狂的夜晚整個折疊到記憶的前一頁,可卻怎么都無法面對拉手啊,摟肩膀這樣的舉動;蛟S這些不是生理需要吧……
“人太多,別走散了。”在她掙脫之前,阮廷堅加大了手勁,并宣布了理由。
梅施覺得他的腳步明顯地加快了,搞得她像被歹徒挾持的人質一樣,步履匆忙地走進放映廳里?措娪胺浅_m合與阮廷堅這樣的悶蛋約會時選擇,因為不必交談。視覺控的梅施很快被電影絢麗的特技吸引住了,看得目不轉睛,經常把爆米花放在嘴邊而忘記吃。劇情終于舒緩了一點,梅施想起該分給阮廷堅,她一直吃獨食來著。桶向阮廷堅推過去卻沒見他響應,都能當街吃月餅,不會覺得在黑暗里吃爆米花跌份吧?梅施半含埋怨地一看——阮少爺一只手優雅地撐著下巴,居然在這么緊張刺激的情節中睡著了。梅施瞠目結舌,就電影院這音效,他是怎么做到的?!她搖頭嘆息,這才是阮廷堅哪,她早就覺得他不適合看電影這種娛樂了,就好像高跟鞋不適合爬山。
屏幕上發生著巨大的爆炸,放映廳里巨響連綿,阮廷堅泰然自若地繼續睡著,梅施嘆為觀止?赡堋娴奶哿税,從昨晚陪她排隊買東西,晚上獸性大發,一早就開車回城,她好歹還在途中睡了一覺,他卻一點兒休息時間都沒有。就這樣還非要來看電影!回家睡覺多好啊。
回柯家的時候,遠遠就看見房子里有燈光,梅施很欣慰。下阮廷堅車的時候,她忍不住囑咐他路上小心,晚上疲勞駕駛是很危險的。阮廷堅意外地溫柔一笑,點了點頭。
柯家兄弟都在家,并且這么晚了也沒有睡覺的打算。梅施知道,八成他們是在等辰辰,窺視兄弟倆別扭的小奸情是她住在這兒的大樂趣?乱詣椎惯好,柯以頡就非常憤怒地指責她不講究,不仗義。梅施對他嗤之以鼻,充實的一天是勞累的,洗洗睡是真理。
這個節過得大家都百感交集,以頡出國的行程越來越逼近,趁柯以勛不在,辰辰、以頡和梅施這三個毫無飲食健康理念的人決定去夜市吃燒烤喝啤酒狂歡。
三個人都有說不出的秘密,各喝各的也不用勸,用煩惱下酒,自然都高了。
梅施只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會變得這么矛盾和別扭。與阮廷堅行就是行,畢竟都睡了,那就繼續睡下去嘛,結果搞成吃足悶虧的一場戲。不行就不行唄,和他完全不對脾氣,卻分不了手,還假惺惺地甜蜜起來了!酒慢慢淹過喉嚨,入侵大腦,當周圍的一切像地球一樣公轉起來,梅施滿意了,誰說借酒澆愁不靈?靈的!
她其實聽不清柯以頡在嘮嘮叨叨地說什么,只是覺得他這樣聒噪非常合心意,她想要一個這樣的老公——長得吧,像阮廷堅那么好看,又帥又優雅,個性吧,要非常三八,以頡就挺好。大概一喝醉,人就飄了,非常接近上帝,她的許愿被聽見了!真的出現了一個長得像阮廷堅卻非常嘮叨的人。
這個人使勁搖她,嘴里不停地說:“施施,施施!”然后把她給搖吐了。
接下來的記憶就很模糊,她好像看見了一個非常眼熟的美女,嘮叨的阮廷堅對她說:“你先回去……”然后就不見了。還有柯以頡和辰辰,他們倆喝醉的樣子真沒品,她得意地嘲笑了他們,再然后……她就在一個非常熟悉也非常厭惡的地方醒過來了。
看著阮廷堅整潔得一塵不染的臥室,沒有電視的墻壁,梅施突然放聲大哭,大概殘余的酒精讓她的情緒非常容易波動。
果然阮廷堅就是一個無法擺脫的噩夢!
她使勁哭,反復回想,陪她在街上吃月餅,在果園崎嶇的路上拉著她的手,陪她看電影的阮廷堅存在不存在?是不是她喝醉了以后臆想出來的?她根本沒有和他提過分手,根本沒跑走過?
阮廷堅仍舊鎮定,好像在床上大哭的女人的聲音不尖銳刺耳反而是輕緩的音樂一樣,邊喝咖啡邊淡定旁觀。
情緒爆發得急,就不能持久,梅施哭了一會兒也覺得沒趣了,驟然停吧,又顯得太假,只能茍延殘喘地噎氣假哭,慢慢收勢。
阮廷堅非常適時地放下咖啡杯,走到床邊俯下身,撥開她凌亂的頭發,找出一片額頭吻了吻,“施施,我們重新開始吧!
梅施又哭了,很挫敗,真的很挫!她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費,人家什么都沒虧著,坐等著她自己奔回原點。
“起來,洗洗,我帶你去一家非常好吃的飯店!比钔源蜷_柜子,選外套。
“?”梅施茫然地眨了眨眼,她正在陷入悲傷哪!是該提吃的時候嘛?“好,什么菜?”她問,很沒骨氣。
洗澡出來換衣服,阮廷堅在廳里等她,環視著她曾下了大決心逃離而去的房間,梅施相當無力。折騰了這么一大圈,她只明白了一個道理,阮廷堅還不打算放她走。什么都沒改變,一切的發展都還只按著他的意愿。
算了,就這樣吧。她輸得心服口服了。
剛才的大哭,其實是很無謂的悲悼。不知道是他的決定還是命運,似乎從遇見他開始,一切就只能按注定好的方向走下去。
她覺得有些病態的輕松,至少不必在糾結中整天覺得自己又假又矛盾。她是什么德行,他也見識了,他……如果這幾天的表現能保持,他也不是個難以忍受的人。
真是掙扎過才能最徹底的死心,她打開門,對阮廷堅說:“走吧!
阮廷堅拉著她的手進電梯的時候,她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偷偷笑了,她也覺得自己挺變態的。
阮廷堅發現的飯店不錯,梅施吃得非常滿意。
“中秋期間我比較空閑,帶你去墨爾本看梅逸?”阮廷豎淡笑著喝了口水后很平常地問。
梅施剛往嘴里塞了塊糕,瞠目結舌地看著他,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幻聽了。
“不喜歡去澳洲也可以去別的地方!比钔詫捜莸匦πΑ
梅施快速地嚼一嚼嘴巴里的東西,咽下,急不可特地問:“哪天去?”她一直非常擔心梅逸,雖然在視頻里他總說自己和伏瑤很好,她相信才有鬼!若論目前她的經濟能力,想去看小逸也不可能,阮廷堅的提議真是讓她欣喜若狂。
“明后天吧,我正好處理一下手邊的事,假期能更長一點!比钔源浇堑男θ菁由睢
晚上阮廷堅向她要護燕的時候,梅施還狐疑了一下,猜測他會不會又耍詐,借口帶她出國,然后把她所有的證件都扣下?得手后,他會冷笑著滿臉猙獰地說:跑。∧悻F在成黑戶了,我隨時可以通知警察抓你。
阮廷堅從她手里接證件,第一次愣是沒拿過來,抬眼看她時,她正瞇著眼,不知道是自己在想什么壞主意還是想他出什么壞主意,不由一笑,也不松手,也不加力。兩人呈現很標準的“討債”與“舍不得還錢”的姿勢,梅施一陣惡寒,想起電影里男女主一臉惹人暴扁的“眉目傳情”,一起扯著什么東西,你來拉呀我來扯。梅施飛快地松手,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沒想到阮廷堅的趣味這么惡劣!
阮廷堅拿到了證件,很自燃地放在桌子上,然后打電話給秘書,梅施聽他安排簽證和機票的事,表情也不猥瑣,終于放了心。
“我的行李怎么辦呢?”梅施發愁,還在柯以勛家。
阮廷堅坐在辦公桌后面的時候,天生就有一股主宰氣派,梅施撅著嘴站在廳里,非常像匯報工作的員工。阮廷堅從抽屜里拿出文件,聽了她的話抬眼看她的時候,這種感覺尤其強烈。他也不回答,又給他的秘書打電話,吩咐明天叫兩個女孩子一起去柯以勛家幫她收拾行李拿回來。
“那個……”梅施趕緊打斷,“我自己去收拾……”
阮廷堅面無表情地無視她的發言,對話筒說:“嗯,就這樣。”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泵肥┌櫭迹棺h。
阮廷堅看著文件,露出些遺憾的神情,“我不喜歡你再去柯以勛的家!
她的不喜歡,在他的不喜歡面前顯得非常無力。梅施覺得自己的熱血又沸騰了,果然前兩天的偽善都是為了拐她回來裝出來的,他又現原形了!嘴巴動了動,嗓門也調到既定頻率,這時候阮廷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拿起她的護照看了看,問:“沒過期吧?”
梅施突然覺得自己骨頭一軟,罵他解氣和花他錢去看小逸之間,沒什么值得選擇的。“沒……沒過期!泵肥╀S了銼槽牙,暗暗立志將來要當個比阮廷豎還有錢的人。
“你先睡,我還有些工作。”阮廷堅又露出偽善的迷人笑容,梅施看得嗤之以鼻。想想這句“你先睡”比“等我一起睡”劃算,于是就很阿Q的洗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