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偕同來到中宮,只感覺四下肅然,且不僅皇后在、太子斯寰平在,就連沛帝也在。
雁雙翎隱隱覺得,似乎真出了什么大事,否則一向政務繁忙的沛帝是不會露面的。
「兒臣給父皇、母后、皇兄請安!顾箤幱钌锨皢柊病
雁雙翎亦跟在其后,施禮問了安,但氣氛十分詭譎,眾人明顯對她的態度皆是冷冷的……或許真是因為她跟斯寧宇近日過于親密,惹得幾人不快了吧?
「今日讓你們兄弟倆過來,正好你們父皇也在,」皇后打破沉默道:「為的是一件大事,本宮得告訴你們!
斯寧宇看了看斯寰平,斯寰平亦一臉迷惑,看來也不知皇后葫蘆里賣什么藥。
「為著冊立太子妃之事,本宮特意去信雅國,雖然雅國現在內亂,但本宮與雅國皇室也算遠親,于情于理,總得知會他們一聲!
雁雙翎凝眉,只覺得皇后多此一舉,用意不善。誰都知道如今雅國是呼蘭拓主事,她那侄兒不過八、九歲年紀,哪里懂得這些?
皇后續道:「昨日得到了回信,一看之下,本宮著實吃了一驚,所以今早便把你們都叫來了。」
「母后,到底何事,還請直說了吧!顾瑰酒叫χ徍蜌夥,「可是雅國那邊不應允?那倒不是什么為難的事,反正兩國開戰在即,這禮數也顧不得許多了。」
皇后搖了搖頭,忽然指著雁雙翎道:「你們可知她是誰!」
眾人面面相觀,不知皇后何意。
斯寰平率先開口,「母后,您是在說笑吧,這是上原公主、雙翎表妹啊!」
「不,她不是雁雙翎!她,只是一個細作!」皇后厲聲道。
細作?!雁雙翎瞪大眼睛,難以相信自己所聽所聞。皇后是瘋了嗎?居然說她是細作?!
斯寰平斂了笑容,急道:「母后,您若反對這門親事,兒臣尚能理解,但您這樣中傷翎妹妹,到底不妥當!」
皇后怒道:「哼,真正的上原公主雁雙翎已經在流亡途中被亂軍誤殺,尸首在半個月前發現,只是我們與雅國相隔甚遠,消息一直沒有傳到這里來!
什么?!雁雙翎越聽越覺得荒唐,她好端端一個人在這里,皇后居然說她已經被亂軍殺死了?
斯寰平與斯寧宇亦震驚萬分,久久不能回神。
「所以,眼前這個女子只是細作!」皇后再次指著雁雙翎道:「她并非真正的上原公主!」
「姨母,」雁雙翎淺笑,清了清嗓子,鎮定道:「究竟是什么人給姨母回的信?雅國大將軍呼蘭拓嗎?他本就不希望我與沛國結親,這一紙謊言造得荒唐,姨母怎就相信了?」
「兒臣從前出使過沛國,可是親眼見過上原公主的!顾箤幱罹o接著出面維護,「皇后娘娘您更是公主的遠親,如此荒唐的污蔑,皇后娘娘也信了?」
「你見過?那是幾年前了?」皇后依舊固執,「本宮雖是上原公主的遠房親戚,卻從沒見過她。這細作只是相貌與上原公主相似而已!
斯寰平也上前幫腔,「母后這話越說越是奇了,就算眼前這位是細作,那又是哪里派來的細作?有何目的?總得有緣由!
「四海列國,想讓我朝不得安寧的,也不知有多少!」皇后冷哼一聲,「此女自從來到沛國,一方面與長祁王走得近,一方面又極力想當上太子妃,在你們兄弟之間,不知生了多少事端。更可怕的是,她竟想燃起沛雅兩國的戰火!這不是細作所為,又是什么?」
這話聽來,倒像有些道理。雁雙翎自問,自從她來到沛國,的確沒做什么益事,倒是成日里興風作浪,特別是害得斯寧宇受了重傷——這點真讓她自責不已。
「無論如何,只憑一紙書信便質疑公主的身份,這讓兒臣怎么都不能信服!
斯寰平轉而對沛帝道:「還請父皇命人徹查此事!」
斯寧宇亦道:「呼蘭拓既然派人偷襲了我江北大營,說明早對我朝有所戒備,他此時修書說公主是細作,其心可議,畢竟若公主與皇兄婚事不成,我朝便不會再派兵討伐呼蘭拓,他便得利了,是以還請父皇徹查!
沛帝端坐著,細細聽著,一直沒有說話。
「就算要徹查,也該先把此女監禁起來!够屎罄淅漤谎垩汶p翎,「聽聞昨夜她在怡蘭殿待了一宿,這不擺明了是想挑起他們兄弟之間的不和嗎?這不是紅顏禍水、狐媚禍國,又是什么?」
斯寰平聽了一怔,臉上隨即閃過一絲難過之色,但很快的便強抑下去,只道:「二弟受傷后,翎妹妹感念二弟的恩情,常去探望,這個兒臣也是知道的!
雁雙翎頓時有些愧疚。說實話,她對斯寰平從來只有虛情假意,可這關鍵時刻,他卻處處向著她,為她說話,甚至沒有懷疑過她,原來……他是真的喜歡她。
她一直以為,他只把自己當成娉婷的替身,不過是一件擺設飾品罷了,原來,她倒是低估了他的為人稟性,他竟是如此善良寬厚之人。
曾經,她懷疑他為了一己之私,故意派斯寧宇上戰場,不顧兄弟之情,如今看來,他也是迫不得已吧?
沛帝終于開口定奪,「朕會派人徹查此事,但查清之前,還請上原公主在宮中好生住著,不要四處走動才是!
這是打算軟禁她了?
雁雙翎澀笑,輕輕地垂下眸去。這算是上天給她的懲罰吧?她的確不該為了復國,便攪亂了另一個國家的太平,落到如此下場,也是活該。
雁雙翎坐在窗前,只見園中侍衛守衛森嚴,宮婢齊站在游廊之上,木然無聲。
她喝了一盞茶,獨自跟自己下了一盤棋。
今日,是初冬難得的好天氣,陽光竟比夏天還透亮,可惜她哪里也不能去,被軟禁在這屋子里。
不過這幾天她倒清靜許多,也想了許多,心中漸漸沒有恐懼,只剩從容。
事情最壞的結果,不過當她是細作罷了,那也沒有什么大不了,就拿她這條命賠了罷了。
父皇死了,母后死了,大哥也死了,就只剩下她了,獨留在世不過孤單,若說她還有什么不舍……那便是她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對他,倒是有些放不下。
忽然,她聽見屋外有聲音,好像有什么人來了——
「長祁王殿下,您不能進去。」
是他?他來了?
雁雙翎心尖一顫,下意識站了起來。
終究,他沒有舍下她,她就知道,他會來看她的。
只聽,斯寧宇對侍衛道:「你們人多,守衛也嚴,我一個人進去,還能把上原公主帶走不成?今天賣了本王這個情面,明日若證明了公主的清白,本王也會還給你們情面,世事無絕對,你們好好想想!
「那……」侍衛猶豫再三,終于答應,「還請王爺快些出來,別為難了小的們!
「拿去喝酒。」斯寧宇擲出一個錢袋,領頭的侍衛接了去,順勢便將門打開了。
門打開的時候,屋里的光線頓時又明亮了幾許,彷佛許多螢火蟲飛了進來,雁雙翎亦覺得溫暖了幾許。
斯寧宇站在逆光處,周身散發出光暈,朦朧而俊逸。他一向這般俊朗如皎月,每次看到他,都會讓人覺得賞心悅目極了。
雁雙翎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么,不過能這樣見他一面,她便知足了。
好半晌,她微笑道:「看來我是把皇后娘娘給得罪了。」
她不希望此刻場面變得悲悲凄凄的,只想與他閑話家常,氣氛輕松自若一些。
「誰讓你上次冤枉她,叫她吃了個啞巴虧,皇后豈肯輕饒了你?」斯寧宇亦笑著道。
的確,讓她當太子妃,皇后想來本就不太樂意,再加之上回厭勝之術的事,皇后心里一定明白是她在搗鬼,活該她被報復。
「王爺今日來探我,可帶了什么東西給我?」她眨巴著大眼問。
「什么東西?」他一臉不解。
「來探監的,總得帶些什么才好,比如好吃的好穿的!寡汶p翎莞爾道:「王爺怎么空手而來?」
他才反應過來,原來她在說笑。
很好,這個時候還懂得說笑,說明她心里并無恐慌,這便讓他放心了。
「我只帶了一句話來。」他認真道。
「什么話?」這回,換她怔住了。
「那日對公主的未竟之語。」他道。
那日?便是她留宿怡蘭殿的那天清晨,所以他要把話說完了嗎?
「王爺請說。」她心下有些緊張,一如那日的心情。
清了清嗓子,他緩緩道:「養傷的那段日子,我總是在想,假如身體里的余毒清了,假如性命再無礙了,我一定要問公主一句話——等到紫薇花開的時候,公主可否愿意與我共賞?」
心理想大喊愿意,但她只能低下頭,輕聲道:「如今我身陷囹圄,恐怕是不能了……」
他打斷她,篤定道:「公主遲早會出去的,到時候一定可以與在下一同賞花!
「就算是出去了,我……」她又能以什么身份陪他一同賞花呢?
「說來,我還得感謝皇后娘娘呢!顾箤幱顡P起笑容,「她這一鬧,公主與我皇兄的婚事,恐怕是難了。到時候公主便可自由出宮,愛去哪兒便去哪兒!
這話,旁人聽了也許會胡涂,可雁雙翎對他的意思再清楚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