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孟芝為之一震,容顏登時刷白。
“剛才李總管命人上璟王府打探,探子回報,說是先前晉國雖然向我大周投降,不過近來晉國內亂不斷,有幾個王爺想藉敗戰一事造反,甚至還向晉人夸口,能把大周擊潰,重振晉國威望,晉皇也想利用這些人再戰,便任由他們領兵滋事,聽說兩國邊界已經亂成一團……”
后續蓉兒說了什么,謝孟芝已無心再往下聽。
她只記得最重要的話,那便是尉遲淳連夜進宮面圣之后,連將軍府都沒能回一趟,直接領命帶兵出征。
“將軍一進宮之后,就沒了消息,連個吩咐都沒讓人捎來,可見情勢之緊急。”
謝孟芝心中一悶,開始擔心起尉遲淳,他這樣來去匆忙,不知可有好好用膳?
還有,他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也不知戰場上會發生什么事?
“姑娘,你還好嗎?”見她臉色不對,蓉兒趕緊扶住她。
謝孟芝逞強的牽起一笑。“我沒事……”
“謝姑娘!謝姑娘!”李總管邊喊邊快步走入丁香閣前院。
“李總管,你可有將軍的消息?”她立刻迎上前,焦灼的追問。
“姑娘別急,我這兒有封信。”李總管笑著安撫。
“什么信?”
李總管從袖中的暗袋取出一封信,交給謝孟芝,說:“這是剛才有位留守軍營的副將特地送來的信,說是轉交給姑娘的。”
謝孟芝聞言大喜,立刻撕開封口,取出折成四折的信條。
雪白的紙上,黑色墨跡蒼勁有力,龍飛鳳舞,只簡單寫上兩行信息——
事發突然,無暇知會,勿怪。
此去必無恙,勿念。
反復看著這兩行字,謝孟芝蒼白的小臉終于恢復血色。
是她多心了,依尉遲淳的能耐,他絕對能夠毫發無傷的歸來,瞧瞧他對這場戰役多有信心,甚至已先行在信中發下豪語“此行必無恙”。
他可是以一擋百的修羅將軍,她應該對他更有信心才對。
“謝姑娘,大人可有交代什么?”李總管在旁邊眼巴巴地等著。
謝孟芝收起字條,面帶微笑的道:“將軍要我們大伙兒都別為他擔心!
“大人當真這么說?想不到大人臨上戰場之際,還沒忘記我們這些奴仆!崩羁偣苎壑蟹浩饻I光,一臉欣慰。
蓉兒憋著笑,忍不住調侃,“李總管,你多想了吧,我猜,大人是要謝姑娘別為他擔心,姑娘心地寬厚,肯定把將軍的話當成是給大伙兒的!
謝孟芝臉兒赧紅,趕緊解釋,“不是這樣的……”
李總管掏了一把辛酸淚,說:“沒關系,至少大人現在還會捎信回來,過去啊,將軍一接到圣命,一入軍營就沒消沒息,畢竟府里也沒個家眷等著,大人一上戰場就像是不要命似的,怕是也因為心中毫無牽掛,眼下有了謝姑娘,大人肯定會學著愛惜自己!
“總管說得是,一切都多虧了有謝姑娘!比貎侯l頻點頭。
謝孟芝被這一席話弄得困窘不已,可一看見手中緊握的信條,心中不由得泛起絲絲的甜蜜。
是啊,至少他在匆忙之際,沒忘了她,還懂得捎來這封信安她的心。
“十桌的紅燒咕嚕肉、翠玉炒蛋,八桌的干燒三鮮、八珍扣翅、剁椒魚頭……”
嬌脆的嗓音一響起,一品天香樓的大伙兒無不露出欣慰的神情,齊刷刷的望著那道嬌小卻無比利落的身影。
是的,就在幾天前,謝孟芝回到了一品天香樓。
由于尉遲淳不在將軍府,她這個掌杓也就閑了下來,而她的個性,是越閑越慌,岡此她一點也不想讓自己閑著,是以她決定在尉遲淳出外打仗的時間,暫時回到酒樓工作。
她不在的日子,一品天香樓的生意仍是一樣好,小武等人可都是她一手磨起來,雖然只是二廚,不過酒樓的菜式他們均已學得熟爛,怕是閉著眼睛都能燒出來,氣味也是經過她不下數百次的試驗,才被認可。
“一聽到頭兒回酒樓,這幾天生意又好翻了,可見頭兒對我們酒樓的聲譽有多么重要!毙∥溥吳胁诉呥赌。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謝孟芝好笑的嗔他一眼。
“要不是那個尉遲淳去打仗,你也不會舍得回來!毙∥渌崃锪锏卣f。
聞言,謝孟芝兩頰悄悄漲紅,手中的鐵杓還滑了一下,不過幸好沒人發現。
小武又說:“你一心只惦記著尉遲淳娘親的那些食譜,連酒樓生意都顧不上了,我最了解頭兒的個性,為了那些食譜,就算要在將軍府耗上十年,你也肯定愿意!
呼,幸好小武說的是食譜,而不是尉遲淳,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跟這些情同家人的弟兄交代。
謝孟芝心虛的打哈哈,“是啊是啊,我就是為了那些食譜,才會待下來!
“不過,頭兒你在將軍府待了這么久,尉遲淳都沒找過你麻煩嗎?”
“沒有沒有,尉遲淳對我可好了。”她忍不住想幫尉遲淳說好話。
殊不知,她這番話一出,旋即引來所有人齊目怒瞪。
他們一看謝孟芝面泛薄紅,一提起尉遲淳,神情有異,眼神亦透出幾分小女人的羞澀,當下就知事情壞了。
他們千防萬防,想不到最終事情仍是走到這一步,傻子都瞧得出來,他們的頭兒跟尉遲淳有內情,霎時,眾人的面色沮喪。
只可惜,謝孟芝一徑的心虛,沒發覺其它人的異狀,待心緒稍微平穩后,她正經的問道:“對了,我不在的這段日子,酒樓可有發生什么事?”
一見她轉頭問,小武藏起了澀然的表情,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回答,“自從上回尉遲淳趕跑了汪承帆后,京城里就四處流傳尉遲淳是咱們酒樓的靠山,誰還敢來此滋事!
想起那一段,謝孟芝嘴角翹起,笑容可甜了,這反應看在所有人眼中,無疑又是一記無情的重擊。
心痛。∷麄兪氐煤煤玫念^兒,居然就這么被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捷足先登!
眾人有志一同的露出捶心肝的痛苦表情。
“不過倒是有件事挺妙的。”剛送完菜的小段站在出菜口外說道。
他負責跑堂,較有機會與客人接觸,自然也比較清楚前頭的狀況。
“什么事?”謝孟芝不解地問。
“前一陣子有一行人來用膳,他們雖然穿著大周國的衣式,可交談時我聽見那聲調,一聽就知道是來自雁沙國!
“來經商的唄!敝x孟芝不以為意!白詮沫Z王召集京城的皇商,大開官民合作的方便之道,并且廣泛與大周交好的周邊鄰國互通有無,這些商人不就經常出出入入,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段搔了搔臉!霸捠沁@樣說沒錯,不過……”
“孟芝!出事了!”驀地,薛明明火燒火燎的沖進了廚房,氣喘吁吁地拉住她。
謝孟芝愣了一下才道:“出了什么事?瞧你急成這樣!
“聽說……”薛明明緩了一口氣,才趕緊往下說:“剛才我聽見有一桌人在閑聊,才發現他們是兵部的文書官員,他們在聊前線戰事,也不知他們是打哪兒弄來的小道消息,居然說尉遲淳不慎受了傷!
謝孟芝的水眸倏地瞪大,手中的鐵杓松脫,重重落到地上,發出哐當一聲。
“那些人還幸災樂禍的有說有笑,說什么上回尉遲淳贏了勝仗,不過是僥幸好運,這一次沒這么走運,肯定會輸得很慘。”薛明明義憤填膺地嚷著,放眼酒樓上上下下,只有她最清楚謝孟芝與尉遲淳之間的事,她當謝孟芝是親姊妹,親姊妹的事便是她的事。
“不可能!敝x孟芝臉色瞬間刷白,但還是強裝鎮定的回道。
“什么不可能?你人又不在戰場上,怎么會知道事情究竟是什么樣兒!”
“尉遲淳的身手那么好,不可能受傷的!彼蛽u頭,腳下卻一陣虛浮。
老天爺,千萬別這樣對待尉遲淳,像他這樣的人,絕對不能戰死沙場,那對他或對她來說,都太不公平了。
“那是戰場啊,可不是練武場,什么事都有可能!毖γ髅骷拥卣f。
謝孟芝臉上已找不著一絲血色,她身子發軟的踉蹌了下。
“頭兒!”小武等人趕緊上前扶住她。
“我沒事……”她抬起手輕揮,眼神卻茫然無緒。
只要一想起那夜在丁香閣,兩人在月色滿盈下,互相坦白對彼此的心意,一切才剛豁然開朗,一轉眼他人卻已經在遠方戰場上,生死未卜。
不行!她不能在這種時候軟弱,她可不是一般人,怎么說她都經歷過幾次生死關頭。
想當初一穿越來此,她渾身是血的躺在破廟里,一睜眼就得強迫自己適應這個奇異的時空,還得努力救活這具不屬于自己的新身體,那時的她都沒空哭哭啼啼了,更何況是現在。
她要去找他!
驀地,這個強烈的念頭閃過腦海,宛如當頭棒喝,鎮住了謝孟芝亂成一團的心神,將她從一片茫然中拉回來,她雙目猛地睜亮,臉色雖然仍是慘白,可神情已不再恍惚失神。
“孟芝,你可有想到什么好法子?”薛明明心疼地問。
“明明你夠了!尉遲淳人在戰場上,又關我們頭兒什么事?他受傷又如何?怎么說他也是個一品將軍,平時坐擁朝廷俸祿,過著奢侈的生活,這種時候總該為大周國付出血汗!
小武那伙人氣得跟薛明明吵了起來,他們什么都能忍,可一見到謝孟芝這樣魂不守舍,彷佛遭受重大打擊似的模樣,他們可是心疼得不得了。
“小武,你們不懂,尉遲淳對孟芝來說,已經不像從前那樣……”
“我管他是什么樣,總之,他的事關我們這些升斗小民什么事?你少拿這些事來煩頭兒!”
就當眾人吵得不可開交之時,謝孟芝忽然撿起地上的鐵杓,重重的往木桌一敲,登時,所有人閉緊了嘴巴,忐忑不安的瞅著她。
“你們都別吵了!敝x孟芝已恢復平日的冷靜,水眸炯炯有神地環視眾人一圈。
“孟芝……”
“頭兒……”
謝孟芝不理會他們,難得板起臉,口氣強硬的交代道:“明明,這段時間酒樓就交給你和小段全權發落,至于廚房這邊,則是由小武掌管,外頭還有將軍府的便衣守衛看著,相信不會出什么亂子!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薛明明心直口快,立刻問道:“孟芝,你為什么要這樣交代我們?難道你、你不會是……”
謝孟芝定定的看著眾人,極為堅定的道:“我決定了,我要去找尉遲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