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靳成熙到了永晴宮,卻不是給時月紗愛與溫暖,而是冷言警告,所以命令奴仆們全出去,搞得氣氛很凝滯。
時月紗看著他,從他冷颼颼的眼神她也看得出來,他是來算賬的。
靳成熙也看著她,她那雙明眸里有著認命的無奈,還帶了點調皮,嘴角仍見笑意?磥硭哪懽诱娴牟恍。
“皇上來不是跟紗兒大眼瞪小眼,是要談今天在孫太妃那兒的事吧?”他板著臉承認,“沒錯,朕選你入宮,不代表朕跟母妃的生活就要因你而起變化!
“皇上想說的是造成混亂嗎?”她眼睛骨碌碌一轉。
他不得不承認,她還算有自知之明!半薏幌矚g失控!
“皇上是怕被我影響吧?怕我是有心人、是壞人,但我會用時間證明,我是好人,是想對皇上、太妃好的人!彼檎嬉馇械哪,相信,我是真的很開心能來到皇上的身邊!苯晌趵淅涞目粗,對她一番真情告白毫不領情!半藿裢韥礤e了,你不是個識時務的人!闭f完這句,他轉身就走。
換句話說就是,她根本聽不進去他的話。
“不管皇上相不
“等等,皇上的話說完了,紗兒還有話說。她追上前去,但他人高馬大,他走一步,她要跑兩小步,于是她只得更加快腳步。但明明就要抓到他的衣服了,一個身影突然上前,她一怔,隨即發現有人擋住她。
“娘娘請留步!
不是那個胖胖的秦公公,而是面無表情的禁衛武官齊聿。唉,連三腳貓功夫也沒有的她,只能干瞪眼的看著靳成熙步出自己的宮殿。
她推開窗,讓冰涼沁骨的空氣吹進設了暖炕的寢臥內,讓自己挫敗的腦袋也清醒點。
夜涼如水,但她連心都涼了,望著朦朧夜色,她的心感覺特別蕭瑟,無馨也涌了上來,F在的靳成熙跟過去不一樣,對女人,他幾乎是無心……不,不成,她能回到這里是神跡,所以她不能輕言放棄,至少愿意接受她關心的人,她可以先付出。
翌日,時月紗跟個小太監要了一套太監服,先是躺在床上裝睡,遣了兩個宮女出去后,她才換裝,再小心的從窗戶爬出去。這事她并不是第一次做,以前靳成熙還是太子時,兩人為了甩開一堆奴才,她就常這么做了。
出了寢宮,她見到人就低頭行禮,左彎右拐的,轉過數道拱門和亭臺,總算來到孫太妃的寢宮外。見到宮門前的太監,她清楚能留在這里的,都是太妃的心腹,每個人嘴巴都緊如蚌充。
她輕咳兩聲,“請通報太妃娘娘,蘭妃求見!崩咸O先是一愣,定眼一看便急急要彎腰行禮,但時月紗馬上拉住他,“噓,進去通報即可!崩咸O點點頭,連忙轉身進去。
沒一會兒,她已笑盈盈的進到寢宮內,孫太妃坐在她對面,目不轉睛的看著即使著男裝,依舊清麗嬌俏的時月紗。
她后方的兩名老宮女也是一臉驚奇,但時月紗看來卻相當自在,開開心心的喝了口香醇的茶,放下茶杯后,坦率的眼陣就看著孫太妃,“以后呢,紗兒就扮成太監進出,陪太妃說說話!
“陪我說話當然行,但為何要如此穿著?”孫太妃仍是不解。
她俏皮的眨眨眼,“后宮爭寵猛于虎,紗兒來這里,還是得顧慮一下太妃日后的生活別受到影響,萬一那些后妃一窩蜂的也過來怎么辦?”孫太妃不自覺的漾開一個感動的笑容,“你真的很貼心!
“是啊,但皇上不知道!彼е麓,“紗兒不是想告狀,但是昨晚……”她將靳成熙對她說的話一一轉述,心底酸酸澀澀的!八鸭唭合氲锰珘牧恕!币娔请p明眸里有著清楚可見的委屈,孫太妃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手安慰,“不能怪皇上,他的身邊環伺著太多有心人。”
“太妃人真好。”時月紗反手握住她的手,“在宮里,每個人都得提防別人,心里筑了一道道高墻,紗兒真的很高興能有太妃讓我可以暢所欲言,不必擔心東擔心西的!
“是嗎?那你現在想說什么?”孫太妃是真的想知道。
時月紗尷尬的哈哈一笑,“想說……呃,我跟玉貴人情同姐妹,但她的身子不好,不得不久臥床榻,尤其天天補藥湯剛入口不久,就馬上要睡了!彼龂@息一聲,但說得有些心虛,因為李鳳玉其實是在補眠,每到深夜,她就得夜探這夜探那的,還得送消息給接應的人帶出去給勇毅侯,當然要找時間補眠了。
“紗兒跟其他嬪妃不太熟,也不想天天倚門望君王,所以再來的日子想找太妃娘娘下下棋、賞花聊天……”她突然住了口,遲疑的看著孫太妃,“紗兒會不會像皇上說的一樣太自以為是,太妃娘娘其實并不喜歡被我打擾?”
“皇上的話你很在乎,這是件好事,但我很樂于讓你打擾!睂O太妃笑道。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可她有預感,這個年輕的蘭妃可以讓皇上的日子有所轉變。
時月紗眼睛一亮,雙手合十的請求,“那別讓皇上知道好嗎?若他撞見那也就算了,但別特意的提,免得他又以為我是存著什么盤算來接近太妃娘娘的!睂O太妃笑著點頭,“行,只不過我得明白告訴你,就算你跟我處得再好,也不見得就能得到皇上的心!
“我知道,太妃是太妃,皇上是皇上,但我會努力的讓他學習——一股激動倏地涌上,她得深吸口氣壓抑一下沸騰的心緒!皩W習?”孫太妃困惑的反問。
“開始信任我,然后……”時月紗神色靦腆但堅定,不過再說到下一句時,俏臉漲得紅通通的,聲音也小得幾乎讓孫太妃身后兩個資深老宮女拚命豎直耳朵也聽不到。
但孫太妃聽見了,那句話是一一
“開始愛我!
然而,這個“開始”,遲遲沒來。
春天就要說再見,天空不再陰陰灰灰的,天氣晴了、暖了,但時月紗的心老是涼了半截再涼半截,挫折連連,眼見時序都要轉換,靳成熙的心仍然遙不可及,讓她實在挫敗得很想朝他大喊——我就是卓蘭!
她忐忑不安的等了半年多才進到宮里,成為他的妃子,但除了臨幸的時間外,她根本沒機會接近他。禁衛武官也該有別的要事待辦吧,近日齊聿卻常常當擋路門神,害她只能眼巴巴的看著靳成熙離開她的視線。
就算她刻意要在兩人行房后跟他說說話,他也是冷漠以對,徑自穿妥衣服就走人。
這會兒,誠貴妃話說得直白,“皇上就那個樣,晚上能在床上做最親密的事,但白日見了就形同陌路,會跟我多說些話,還是拜蘭貴妃的福氣!
“怎么說?”時月紗不解的問。
“為了她生的女兒啊。當然,皇上花在慧心公主身上的時間也比我多,所以說呀,妹妹,晚上伺候著就行了,至于女人最想要的感情,皇上全給了香消玉損的蘭貴妃,沒了!闭\貴妃嘲諷的道。
時月紗看似受教的點點頭,但心里早糾結成一團,既酸楚更為靳成熙心疼。
“好了,我要先睡個覺,今晚秦公公已來通報,皇上要過來!闭\貴妃笑得春風滿面,婀娜的從椅上起身,下起逐客令。
時月紗也只能笑笑點頭。難怪今兒個誠貴妃會派人邀她過來吃點心,這才是重點吧,告訴她如今不是新人受寵,自己仍是皇上的最愛。
時月紗回到自己寢宮,黑白分明的美眸己黯然,不自主的嘆聲連連。這一次去慈南宮她還是沒見著女兒慧心,這一晚肯定又輾轉無眠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靳成熙忙完國事后再到慈南宮,都已是晚膳過后。
誠貴妃備了一桌好酒好菜,本想好好伺候,但在稍早前秦公公已傳來靳成熙口信,要她跟慧心公主先用膳,她吃也吃完了,左等右盼的等到都要心浮氣躁了,才總算見到俊美君王的到來。
她笑盈盈的請安,身邊只到她腰際的慧心公主卻只是露出一個緊張的微笑。她不由得在心里嘀咕:死丫頭,也不會表現得熱絡點,想讓我難看嗎?
靳成熙憐愛備至的蹲下身來,一手摸著女兒小小的肩膀。她過去很愛笑,看到他總是會快跑過來,要他抱抱的。
可才不過一年多,她一雙酷似卓蘭的盈然大眼卻有著早熟的拘謹,不復見一個六、七歲女娃該有的稚氣。萬般心疼下,他溫柔的問:“最近過得如何?”
“啟稟父皇,一切都好!苯坌拈L得眉清目秀,日后想見肯定也是個傾城美人。
靳成熙握住女兒小小的手,從那雙明眸里,他看出她不快樂。是因為卓蘭不在吧,不然誠貴妃是所有嬪妃中,最坦率亦無心機的妃子,她會受寵也在于這一點,所以他才敢將女兒交給她撫養。
“皇上放心,臣妾視她如己出,你可以問慧心,臣妾對她好不好?”誠貴妃親密的蹲下身來擁著靳慧心,笑得好燦爛。
“很好,娘娘對慧心很好!苯坌膽饝鹁ぞさ幕卮鹬,但不敢看向誠貴妃的臉,袖子里的小手早已握成拳,微微顫抖。
靳成熙看著她正色的小臉,一個念頭突然閃過。如果將慧心給時月紗帶,會不會更適合?
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妃,很會賴皮,但——張臉總是笑瞇瞇的,甚至敢對他發火,偶爾也有得意揚揚的神態,那些表情若出現在慧心臉上,才是一個稚兒該有的喜怒哀樂吧……誠貴妃柳眉一蹙,難以置信的看著靳成熙?偸强嚲o神經、冷峻自持的皇上竟然會當她的面怔忡失神?是誰有那么大的能耐?
“皇上是想著國事,還是想著誰呢?”她神情溫柔,試探的問。
這一聲打斷他莫名的思緒,他瞬間回神,起了身,“沒事!彼哪抗庠俣然氐脚畠荷砩,“夜深了,父皇還有國事待批,不能陪你了!
“可是……那臣妾?”誠貴妃也急了,跟著起身。他好久沒臨幸她了。
“朕走了。”對于男女歡愛,靳成熙的確無心,國事繁重再加上練武發泄了精力,他那方面的需求便少了。
只是……步出宮殿,他目光看向永晴宮,時月紗那里卻是不得不去的,畢竟是新妃,再不臨幸,那些權臣若再請奏選秀女,也只是徒增他的困擾而已。吐了口長氣,他轉往那方而去。
就在靳成熙偕同秦公公等太監走遠后,慈南宮里的四名宮女已經渾身發抖,只有她們清楚主子是兩面人,在皇上面前直爽大方,殊不知私底下十分狠毒,稍有不順心,她們都得挨頓皮肉痛。
果不其然,誠貴妃怒氣沖沖的走上前,反手啪的一聲,接著更是左右開弓,啪啪啪地將一肚子的怒火全發在四名宮女身上,毫不在意一旁還站著靳慧心,事實上,這一年多來,靳慧心也看多了。
只是她年紀小,仍會害怕,此時更臉色發白,嚇得渾身發抖,動也不敢動。
“你!你該慶幸你是蘭貴妃所出,不然皇上也不會過來看你,你的日子也絕對不會這么好過!”誠貴妃氣得臉孔扭曲,看來好不猙獰。
靳慧心拚命的咽口水,什么話也不敢說,看著那些宮女被誠貴妃又踹又捏的一一哭得眼淚直流,倒地蜷縮在地上卻不敢吭半聲,因為她們只要敢出聲,誠貴妃會打得更狠。
所以,在這個宮殿里,她也要安靜,愈安靜、愈沒聲音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