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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戰爆發了。
在蒼鷹傳遞訊息下,塔克干一族終于在一個月前確定拓跋勃烈平安抵達王都的消息,卻也因此同時得知內戰爆發的消息。
一如拓跋勃烈的推測,古特族和巴丹族果然是打算聯手對付古爾斑通,因此派出了上萬大軍侵入古爾斑通西方的領地,而早已蓄勢待發的古爾斑通一族,也在兩族越界后迅速出兵阻擋,奮勇抗戰,此外,位于東方的拉瑪族,也在同日進攻騰格里。
面對古特、巴丹兩族聯軍,兵力只有一半的古爾斑通此仗打得一點也不輕松,而兵力與拉瑪族相當的騰格里,也因為領地內缺乏屏障而抵擋得辛苦。
雖然直到今日,兩族在拓跋勃烈和斑圖的領軍下,尚未傳來任何不幸,只是眼看友族日夜苦戰,塔克干族卻因為兵力不足而無法派兵增援,始終擔憂不已。
但即使領地尚未被戰火波及,塔克干族依然隨時戒備著。
自從拓跋勃烈離開后,所有族人便進入最高戒備,老弱婦孺不得擅離營地,牧羊范圍和時間也被限制,族里戰士全都堅守崗位,等待隨時迎面而來的大戰。
危機四伏的炙熱沙漠,因為內戰緊張的氣氛,更顯得危險。
拿著彎刀,月魄頂著烈日,徒步來到北方一處軍營。
塔克干的領地屬東西綿長,南北狹窄,地貌多變,多有巖縫巖丘、沙峰沙丘,而崗哨必定是建在高聳的巖縫巖丘上,登高望遠,以便注意八方動靜,軍隊則是集中在南北兩側,每隔十幾里便有一處軍營,沿著南北界線形成兩道防護。
北方軍隊抵御北方巴丹族,南方軍隊則是隨時與駐守在南方邊軍保持聯系,若是南朝有所動靜,隨時可以出兵增援,只是三日之前,族長扎庫司卻將西方水源地的部分兵力悄悄調至此處。
而她,就是為了此事而來。
“站。 痹缕遣艁淼杰姞I附近,幾塊巖石后頭立刻沖出四名戰士,四人手拿兵器阻止她繼續前進。
“南朝女人,不準再前進!彼娜烁呗暢夂取
“我要見族長!彼懖慌d的看著四人。
“族長正在忙!
“我有話要跟他說!
“回去,這兒不是你可以來的地方。”雖然不明白她是如何得知族長的行蹤,但四人還是不打算讓她見到人。
誰知道塔克干族長卻忽然自一座沙丘上現身!盁o妨,讓她過來!
“族長?”四人不禁一愣。
扎庫司揮揮手,命令四人退下,四人雖然疑惑,卻不敢不從。
拿著彎刀,月魄越過四人,輕易的走上沙丘頂端。
“多虧你能找到這個地方,你找我什么事?”扎庫司低聲問,一雙眼卻是緊盯著天空,仿佛是在等待什么消息。
“南朝邊境可有動靜?”她開門見山的問,眼角余光卻瞥了眼隱藏在沙丘另一頭的軍營。
沙漠炙熱風大,軍隊大都駐扎在巖石或是沙丘后頭,一來可以擋風蔽日,遮陰納涼,二來可以隱密行蹤,進行突擊。
“你問這做什么?”握著木杖,扎庫司回頭看她。
“太安靜了!彼院喴赓W。
北國內戰爆發一個多月,加上邊境部分軍隊調到騰格里幫忙作戰,就算南朝軍隊再散漫,也早該發現了。
如此大好時機,若是邊境也一如往常的風平浪靜,豈不詭異?
“邊境有我和騰格里上萬大軍駐守,南朝軍隊就算要落井下石,也得先掂掂自己的斤兩,何況兩任邊疆將軍先后被你刺殺,南朝軍隊群龍無首不過是一盤散沙,能發揮什么作用?”扎庫司冷哼一聲,語氣中不乏對南朝軍隊的輕蔑。
月魄點頭,并沒有因為他輕蔑的語氣而動怒,仍是平淡如水。
“就我所知,從營地往西走上三日的路,另外還有一塊水源地,那里兵力大概多少?”她又問。
“你連這個都知道?”扎庫司瞇起眼,深深看著月魄。
自從王走后,她就更少回到營地,根據各處崗哨觀察,這幾日她幾乎都在南方的沙漠間徘徊,也不知究竟在做什么,卻似乎對周遭的地理形勢十分了解,甚至極有可能找到了到南朝的安全路徑。
從營地到南朝邊境的路程不到兩百里,中間橫隔一片大沙漠,只要跨越沙漠就能抵達兩國地界科羅沁草原,唯有塔克干人清楚安全的路徑,她卻可以輕易避開各處流沙陷阱,實在令人費解。
當崗哨緊急將消息回報時,他還以為她打算乘機潛逃回到南朝,正在思考該不該派人將她追回來,她卻出乎意料的突然折回軍營,在營地四處兜繞,讓人完全摸不透她究竟在盤算什么。
然而直到今日,她依然安分的留在塔克干,多少證實了王離去前所說的話,她可以讓人信任。
“那里兵力大概多少?”她面無表情,重復相同的問題。
扎庫司沉默了會兒,才回答:“不到五百!睘榱俗屌Q蛩募径加兴菘墒常迕裎ㄓ星锒瑑杉緯谖鞣降乃吹,但入春后,所有族民便會趕著牛羊來到此地,如今所有族民都在這兒,西方水源地自然不需留下太多兵力。
月魄眸光一閃,不禁垂下眼睫,輕聲提醒:“若是敵軍采迂回戰術,自西方水源地進攻,豈不危險?”
“不可能!痹鷰焖緮蒯斀罔F的回答!白酝醵紓鱽硐ⅲ呀洿_定巴丹族派出八成兵力前往古爾斑通,就算巴丹族采迂回戰術先占領西方水源地,再通過西方水源地進攻而來,兩成兵力也絕對構不成威脅!
“但,倘若再加上南朝的軍隊呢?”月魄低語。
扎庫司瞬間一瞬!澳氵@什么意思?”
“東方水源地以南是沙漠,西方水源地以南卻是綿延山脈,若是巴丹族占領西方水源地之后,直接往南方山脈前進,與南朝軍隊南北夾擊駐守在隘口的邊軍,那么后果就不是我方兵力能夠應付!币活D,她抬眸望向遠方,敏銳捕捉到一抹蒼鷹的影子!爱斎,這只是我的想法,也許是我多慮了!
扎庫司握緊木杖,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推翻她的說法,因為她提出的戰略卻是可行,而且效果驚人,若是成功,那么他將西方水源地的一半兵力調到此處,無疑是正中巴丹族的下懷。
難道巴丹族始終沒有自北方正面進攻,當真就如她所言,是打算采取迂回戰術?
扎庫司面色凝重的望向西方,思忖該不該立刻派兵到西方探查,卻不得不對月魄另眼相看,看來傳言果真不假,她確實不是普通的刺客,莫怪王堅持要留下她,只是——
“王臨走之前要我試著相信你,但你真的能不辜負王的信任,效忠于王,與我塔克干一族并肩作戰嗎?”
月魄正打算走下沙丘,誰知后方扎庫司語重心長的喊住她的腳步。陣陣強風從兩人間撲刮而過,不斷動搖她冷漠的身影,也動搖著她的心,她斂下長睫,卻是冷漠無情的出聲糾正。
“我從不效忠于誰,我只是和他做了筆交易,僅此而已!
“承諾也好,交易也罷!蓖淠谋秤,扎庫司瞬間加重語氣!澳愣紤撘朗陜葢鹞覈纻麘K重,王甚至因此失去了雙親和所有手足,卻始終不放棄太平之夢,甚至在如此關鍵時刻對你深信不疑,為了實現天下太平,王已經失去了太多,身為臣子,我由衷希望王這一次不用再失去。”
聽著扎庫司意有所指的一番話,月魄心弦一震,不由得動搖得更加厲害,她卻依舊面無表情,不發一語的舉步離去。
強風依然飚戾,黃沙依然飛揚,似乎要將她的發,她的衣,她的心,她的靈魂全都吹到遠方……
就如同他離開的那一日。
握緊腰間匕首,她不禁轉身望向古爾斑通的方向,忽然想起這是他離去的第四十三日,也是她將匕首留在身邊的第四十三日。
內戰才剛開始,她卻開始感覺到漫長,而眼前的沙漠是如此的空洞荒涼,仿佛就像是她此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