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你對襄譯有什么不滿,說清楚,別讓他一頭霧水,不明白自己做錯什么!
余敏望向璟睿,他對她點頭,表明有爺在呢,她吃不了虧。
既然如此……好吧。
“世子爺陸續拿著我的拖把、打蛋器、榨汁機、平底鍋、削皮器……大發利市,可賺到的銀子我半毛錢都沒分到,世子爺偷走我的菜單,在飯館里賣新菜,我還是什么都沒有。
“付出得不到回報,辛辛苦苦做菜還得被世子爺搶食,這種情況下,還指望奴婢心平氣和地伺候世子爺?對不住,我不做這種傻事。”
什么?她腦子燒壞了吧?還跟爺計較起來?呂襄譯氣到跳腳!澳阍谡f什么?那些鋪子你家大爺有一半股份!
意思是,她是她家大爺的所有物,為爺貢獻心力是理所當然?
拜托,她又不是稻子,長在農夫家的田里就得認真認分的給人結稻谷。
她無語了,該死的階級制度,早知道這種話跟古人說不通的,在他們眼里她不是獨立個體,只是某某人的財物。
見余敏一臉的桀驁不馴,呂襄譯不知道要怎么說服她,竟然講了句更沒腦袋的話,“年底分紅,你家大爺自然會賞賜你,懂嗎?”
厚!更氣!賞賜?!她沒尊嚴嗎?她需要奴顏婢色嗎?她是奴隸嗎……
自問到第三句,余敏垮下雙肩,沒錯,她不當公主很久了,她就是一個大賤民。
呂襄譯說的“實話”讓余敏無力反駁,只能冷笑刮個幾句,“我懂,不就是認命嗎?承認自己命賤又不難。”
她的話讓璟睿心頭難受,他不允許她命賤,跟著他,她只能命尊、命貴。
他把她拉到自己身邊,低聲問:“我給的銀子不夠使嗎?”
“夠,可那是爺的!庇嗝魫瀽炚f道。
“又怎樣?爺的銀子就是你的,想花就花,別舍不得。”
“靠自己能力得到的和別人施舍的能一樣嗎?算了……”她悶聲道,下一刻轉頭,對呂襄譯大聲說:“不與井蛙語海,不與夏蟲語冰,是我的錯!”
她氣嘟嘟地甩開璟睿的手,氣嘟嘟地走出房間,他們愛待在她房里,她讓,行不?反正她只是別人的財產、別人的附屬品,她的一切一切都是別人的。
看著她的背影,直到門“砰”地一聲關起,璟睿皺起眉,真……這么生氣、難受嗎?
“厚!脾氣大?誰招她惹她?”呂襄譯口氣很差,大有指責“南橘北枳”的意思。
不是嗎?一個好好的丫頭養在平王府,乖巧懂事又聽話,做了救命好事,幾十個大板打下去連句多余的屁話都不敢說,沒想到才進睿園養一個多月就養成千金小姐啦。
“小魚脾氣很好的,從不與人臉紅!杯Z睿道。
她說過的,前輩子有心臟病,不能情緒波動太大,因此學會用理智處理大小事。
“是嗎?她倒是時時刻刻與我臉紅!眳蜗遄g忿忿不平。
璟睿思索片刻后,說:“可見得這件事對她很重要。襄譯,雜貨鋪子的股份咱們抽兩成給她吧。”
“兩成?!你就那么不把銀子瞧在眼里?一個小丫頭要那么多錢干什么?你又沒缺她吃喝!
“銀子不是用來讓人開心的嗎?她開心就夠!
“你瘋啦,你會把她給慣壞的!
慣壞嗎?像她前輩子的哥那樣嗎?璟睿微微一笑,心底浮上幾分期待,點點頭,“就這么說定了!
“鬼才跟你說定,不成!無規矩不成方圓,老祖宗的規矩就是這樣定的,就算你不看重銀子,也不能推翻世道,奴婢就是奴婢,她的東西只能是主子賞賜!
看一眼勸說不動的好友,璟睿聳聳肩,道:“隨你。”不過,他會用自己的方法把她慣壞。
跟在余敏身后,他也走出房間。
呂襄譯眼睜睜看著璟睿的背影,不會吧,一個一個都走了?他們忘記了,他其實是客人不是主人?
璟睿在書房里找到余敏,她已經不生氣了,正拿著一本游記窩在軟榻里,讀得很認真。
果然,她會找到最快的方法平復情緒,這樣的女人其實很好相處,只要順著她一點點,對她好一點點,她就會還你一百倍。
走到軟榻邊坐下,余敏放下書,回望他。
“還生氣?”璟睿不常笑的臉上出現笑靨,看得沒喝酒的余敏有點醉。
“生氣有用嗎?”她聳聳肩,也露齒一笑,把力氣花費在無用的事情上很浪費。
是真的不生氣了?就說吧,她很好相處的。
“襄譯不是壞人,只是有些根深蒂固的觀念無法改變,不過他很會賺錢,等年尾分紅,我給你兩成紅利!
“不要,不食嗟來食。該我的就是我的,他不講究公平道義,往后就別怨我啥都不給。”她打定主意,再也不要“發明”任何東西出來。
璟睿笑開,沒有反駁她,柔聲問道:“要不要出去走走?穿越來到這里這么久,還沒到處逛過吧?”
“現在?”
“你不是沒吃飽?襄譯開了家“燴豐樓”,東西還不錯,雖然比不上你做的。”
她笑歪了脖子,好不好吃不重要,能出門才是重點。
在古代這種地方,女人和下人沒地位,女人再加上下人,那就是社會的最低層,明能輕易出門。
不過爺的幾句話,一點點的小舉動,就讓她從最低層急速往上升。
京城大街比余敏想象中繁榮許多。
經常聽爺和呂襄譯的對話,她還以為這些年來,大小戰事不斷,朝廷百姓都打仗打窮了,沒想到京城還是一派熱鬧,十幾條縱橫交錯的街道構成一個商業區,食衣住行、各種鋪子都有。
據說襄譯很愛開鋪子,不算王府產業,光是他獨立門戶經營的就有近二十家,這個數目字指的是京城,其他州縣的還沒算進去。
璟睿能和這樣一個財神爺合伙,相當幸運。
通常女人對逛街都很有天分,余敏也一樣,每間鋪子都想逛。
這年代的東西很有意思,光轉一圈,她腦袋里就浮上不少設計圖樣。
她的手癢得不得了,強忍不住,最后在每家布莊里挑上數匹布,付過訂金,讓老板送到睿園后再結尾款。
她對璟睿侃侃而談,談布料、談樣式,談什么身材的人該如何穿搭。
她顧不得璟睿有沒有把話聽進去,就是無法停下嘴巴,這是她的成就、她的能耐,她最擅長的專業啊。
璟睿極少回應,他喜歡看她生動的表情,喜歡她對每一匹布指指點點、說說評評時,兩顆眼珠子亮得像天上繁星。
“我覺得你們這里的布料顏色少了些,是染業還不發達……”突然她停下嘴,發現璟睿憋著笑!拔艺f錯了嗎?”
“沒有,我只是想到,如果襄譯在場,他肯定會說:“裁縫就是裁縫,說到老本行就忍不住炫耀!薄杯Z睿失笑。
余敏鼓起腮幫子,不滿。“我說過,不是裁縫,是流行時尚,我不只會做衣服、鞋子、配件,我還會織布、染布,運用各種不同的素材來創造時尚!
當然,學校教的以理論居多,其他的各項才藝都是哥掏私房錢讓她去學的。哥總說:“你有一雙會施展魔法的巧手,別浪費了。”
要不是死得太早,她還想去學陶藝呢。
他順著她的話說:“明白,我也一樣,不只會砍人頭,還會謀劃、兵法、練軍,運用不同的戰略讓敵人俯首稱臣。”
這是明明白白的嘲笑!
余敏用力“厚”一聲,氣死!要怎么跟古代男人解釋時尚產業在二十一世紀有多么重要?
一跺腳,她迅速平復情緒!拔視彔數,爺現在不懂,將來會明白。”
轉身,她走進名聞遐邇的“寶珍坊”。
這是京城最大的、最有名的首飾店,凡京中貴婦一定要有幾套寶珍坊的頭面,這樣才不會輸人。
許多女子畢生盼望嫁妝里有一套寶珍坊的物件,成親當日抬著它們走過大街小巷,讓所有人都看看自己多風光。
換言之,寶珍坊等同于珠寶業中的精品店。
在寶珍坊的不遠處,呂襄譯也開了一家首飾鋪子,可是名聲、生意都遠遠不及寶珍坊。
余敏并不喜歡配戴珠寶,但伙計擺出來的東西,她看得相當認真,她是以參觀古董展的心態在逛的,只不過看完后的評價是……一臉失望。
打一進到店里,掌柜的就注意到兩人,發現他們看這么久,不買就算了,還裝出那副表情,豈能不惱火?
掌柜的認定她找碴,走到余敏身邊,對伙計揮兩下手,讓他把東西收起來。
余敏錯愕,璟睿皺眉,以為他們買不起嗎?
“少爺、姑娘,還請移駕,你們看得夠多了!闭乒竦睦渲槨
余敏問:“這鋪子有規定,一個客人只能看幾款首飾嗎?”
掌柜的回答,“是沒有這個規定!
“既然如此,為什么不讓我看?”
“我們鋪子的東西都是最時新的花樣,最高檔的材料,再加上最好的師傅親手雕制,甭說京城貴婦,就是后宮娘娘公主,也忒喜歡咱們寶珍坊的首飾。
“可方才見姑娘神情,好似咱們的東西入不了姑娘的貴眼,既然如此,姑娘也甭看了,走出這個大門右轉,不到百步還有家“綠翠齋”,那兒說不定有合適姑娘的物事!
話說得客氣,但表情態度加上諷刺的口吻,誰都聽得出來掌柜的很不爽。
見他這樣,余敏微微一哂,說道:“掌柜的,可否借我紙筆?”
這位姑娘的反應很奇怪,旁人被他這樣說,肯定會暴跳如雷,再不摸摸鼻子往外走,她竟然要求起紙筆?
掌柜的考慮片刻,還是把紙筆奉上。
余敏簡單在紙上作畫,那是項鏈,一只黃金打造的蜻蜓,她一面畫一面解釋。
“師傅可否將翅膀打造得薄如蟬翼,眼珠子部分鑲綠寶石,蜻蜓下方做兩個暗扣圈,這樣子的話蜻蜓便可以上下移動,鏈子只要直直的一條,不需要扣成環,我不知道師傅拉金絲的功夫怎樣?如果拉得夠細,便可將三股金絲用編繩結的方式編出鏈子……”
她越解釋,掌柜的眼珠子越亮。
他在這一行多年,從沒想過可以這樣打造首飾,如果可以……他仿佛看見銀子在眼前堆積成山。
表情一百八十度大翻轉,掌柜的諂媚笑道:“姑娘,這圖樣可否贈予老朽?姑娘可以在鋪子里挑一樣喜歡的首飾,就當送給姑娘的,如何?”
余敏倒不是趁機拿喬,只是二十一世紀的人類很清楚智慧財產權的重要。
她笑著把紙給折了,收回衣袖里。
“這可不行,我只是想讓老板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寶珍坊雖然在京城頗負盛名,只是……總是原地踏步的話,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做生意也是相同的道理!
話說完,她對璟睿道:“爺,咱們回去吧!
她這樣講,掌柜的心都要碎了,這么好的東西不知道就算了,如果都看見了豈能放過?
掌柜的揚聲一喊,“姑娘請留步!老朽買下,行不?一口價,一百兩,我用一百兩買姑娘這張圖!
余敏望著璟睿,征求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嘛……肥水不落外人田,有這等好東西,當然要放在自家的綠翠齋,不過,趁此機會教訓襄譯吧。
“一口價,五百兩,要買不買都無所謂。”
璟睿發話,余敏瞠眼,這一口價真“大口”,一下子漲了五倍?是不想賣嗎?
不過,爺這么做肯定有用意,余敏全心信任。
掌柜的心痛吶,這位爺是行家,唬騙不過。
他提起紙筆準備寫下契書,璟睿卻道,“不必了,銀票拿來,圖紙給你,銀貨兩訖!
啥?他還想在契書上錄下,往后有新樣兒得先送來寶珍坊……
見他遲疑,余敏道:“就照爺說的做!
這時,齊鈺清也走進寶珍坊。
她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璟睿,視線瞬間在他身上聚焦,心中小鹿亂撞,莫非他把那句“紅粉送佳人,寶劍贈英雄”聽進去了,特地來此挑選回禮?
她帶著害羞,向他靠近。“璟睿哥哥好。”
璟睿直覺退開兩步,道:“微臣叩見公主!
他的疏離讓齊鈺清不快,但看看左右,隨之釋然,這是在外頭,自然不便……
勾起一抹甜甜笑意,她親昵地問:“璟睿哥哥怎么會在這里?”
余敏點清楚銀票后,走回璟睿身邊。
看見余敏,齊鈺清眉心一蹙。
璟睿和余敏并沒有靠得太近,只是一個眼神相觸,她發現兩人之間有著……言語無法形容的……是融洽?熟悉?深厚情誼?她不知道怎么解釋,但他們仿佛是相識相熟了一輩子的人?
怪異,他們之間并沒有任何動作可以支持這種想象,可她就是……齊鈺清心底莫名地不安,感覺危機逼近。
她細細打量余敏,她的衣服雖然樸素,但質料卻是上好的,合宜的剪裁將她的身材襯托得很好,顏色雖素淡,卻讓她的皮膚看起來更加白晰。
她長得不美艷,至少不是那種讓男人一見就會傾心的美麗,但她眉宇間的恬然卻教人望之舒心。
小小的、天真浪漫的姑娘,在瞬間,齊鈺清眸光中透出寒冽。
她不清楚自己為什么突然間感到如此憤怒,只知道,她非常、非常討厭站在璟睿身邊的女子。
征戰多年,璟睿對危險的敏感度比任何人都高,直覺地,他站到余敏身前,擋去齊鈺清的敵意目光。
動作很小,卻引出齊鈺清更多的怨恨,不過她很清楚,不該在璟睿面前發作。
收拾憤怒,她嬌憨一笑,問:“璟睿哥哥,這位姑娘……”
“是府中丫頭,讓她來替家母挑選禮物。”璟睿說謊,企圖避開不必要的麻煩。
府中丫頭?恐怕是從小就貼身伺候的……通房丫頭?那便說得通了,兩人之間的默契來自長時間的相處吧?
不過,一個小丫頭竟然這般穿戴,可見得主子有多么上心。
怎么可以呢?他的心只能在她身上!齊鈺清冷笑。
她強勢霸道,這是身為公主的權利,因此她擔心,卻告訴自己不必擔心,到時候……所有人都得為她讓路。
“若公主無其他事,微臣先行告退。”
他沒有等齊鈺清發話,轉身就走,余敏回神,匆匆跟上他的腳步。
跑這么快,她長得天怒人怨嗎?值得他看見她像看見敵人?
恨意漸深,兩道毒戾的目光緊緊追隨著余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