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穿著雨鞋、全身臟污、額頭流血,像是被瓦斯氣爆過的男人,就是她要嫁的對象?
鄭巧茵有股沖動想拔腿就跑,但四周都是對方的人馬,過度震驚又讓她全身無力,腦中只有一句話盤旋:詐騙……詐騙集團果然無所不在……
王承威從駕駛座走下,由眾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他明白自己看來有多糟,但他沒什么好說的,事情就是這么不巧。
周宛珍驚愕地對長子問:“阿威,你是怎么啦?”
王耀坤也下了車,替長子解釋:“烘焙窯出了點問題,大家一整天都在清理,突然有個窯垮了,阿威沖進去救人,幸好人都平安,只流了點血!
龍眼干烘制過程相當費工,這幾十口老窯是重要關鍵,曾經有人用煤油烘焙或電力發熱,卻怎么也比不上古法煙熏的口味。
“原來是這樣,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敝芡鹫渲慌逻@個老大無福娶妻生子,幸好只有一點小傷。
“老大你快去洗個澡,怪嚇人的!蓖趿⑾樘嵝训溃亲詈笠幻猜渑芰,老哥可就沒老婆了。
看未來媳婦一臉癡呆,王耀坤也幫老大說話:“我們家阿威不是天天都這樣的,小姐你不要怕。”
鄭巧茵嘴角微揚,想用傻笑帶過,但她笑不出聲音,她只想哭。
王承威看了鄭巧茵一眼,這女孩從頭到腳都是粉色系的,未免太夢幻,跟四周格格太入,但他沒說什么就走進房里,如果她連這點都受不了,最好早點離開。
“巧茵,來!我帶你到你房間!敝芡鹫湮兆氏眿D的手,說什么也不肯放,開玩笑,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傻乎乎,啊不,是幸運萬分的女孩,當然要讓她好命到底。
伯母的手太有力,鄭巧茵掙脫不開,就這么被拉進王家,難道已經無法回頭了?水果樂園即將成為粉碎土窯?她還不如回家做條米蟲……
來到三合院左側,周宛珍打開一間房,為了迎接嬌客,里面早就收拾干凈。“這里原本是我兩個女兒的臥房,她們都嫁人了!
“這樣啊,我占了她們的房間,沒有關系嗎?”鄭巧茵想到自己以后結婚,家里會不會也沒有她的房間?不禁有點心酸酸。
“沒關系,等你跟阿威結婚以后,我們后面那棟新蓋的透天厝,就是要準備給你們住的!
“啊?”不只聘金三百萬,還有新屋可。苦嵡梢鸷鋈挥植皇悄敲聪胱吡。
“三合院不夠住,以后你們生了孩子,當然要多點空間!
“謝謝……”鄭巧茵心想自己真好哄,這樣就給收買了,只怕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如果要住透天厝,是否代表她得多子多孫,像只母豬似的生不停?
不管怎樣,既來之則安之,先觀望一陣再說,大不了就是滾回家,讓爸媽罵她一頓再繼續疼她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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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點,飯廳里,所有人圍著木頭圓桌而坐,氣氛跟平常不太一樣,因為多了一個外人,一個有可能成為內人的外人。
鄭巧茵被安排坐在王承威身旁,有充足的機會打量此君,第一個感覺是,他洗過澡后還挺人模人樣的!比起剛才簡直是進化史的奇跡!
他的身材又高又壯,短發逼近光頭(希望不是掩飾禿頭),皮膚像烤焦面包,焦得相當均勻,絕非奶油小生那一款。但說實話,他五官端正,眼神肅殺,還挺有男子氣概的!
“巧茵,我來幫你介紹吧!敝芡鹫渲纼鹤釉谀吧嗣媲安粫嘣挘鲃哟鷦谡f:“我們是阿威的爸媽,這是我家老二阿祥、二媳婦阿嬌,孫子小強、孫女小如,我們還有兩個女兒,都嫁到北部了,過年過節才回來!
鄭巧茵大致搞懂了,三合院里住了三代同堂,王家真是好福氣。
“伯父、伯母、阿威、阿祥、阿嬌、小強、小如,你們好,我是巧茵,以后請多多指教!”一口氣喊完眾人,她自認肺活量還不錯。
“巧茵,你怎么會想來參加招親?”王耀坤忍不住想問,這么嬌滴滴的小姐,居然有勇氣從臺北跑來高雄,應該不是簡單人物。
眾人也很有興趣知道,眼光都投射在女主角身上,除了王承威,他仍低頭吃飯,像是不關他事。
鄭巧茵落落大方的說明!拔夷昙o不小了,該為將來打算,以前交過男朋友但沒有結果,如果能以結婚為前提,我想彼此都會更慎重、更認真。”
“說得好!蓖跻氏眿D的印象極佳,剛才她在門口沒有尖叫也沒有落跑,足見個性沉穩,在農村才待得住。
王承威只是靜靜聆聽,他和家人、朋友相處都不錯,對陌生女子卻沒什么轍,這位鄭小姐長相可愛,態度從容,說話又討人喜歡,算是一個好的開始吧。
鄭巧茵吃了兩口菜,睜大眼嘆道:“好好吃喔!伯母你的手藝真棒。”
原本她看菜色都很普通,烹調方式也不繁復,沒想到吃起來爽口又香甜,她雖然不會烹飪,卻是個挑食大王,難得可以讓她說出這種話。
“喜歡就多吃點。”周宛珍笑得好開心,平常兒子都只會吃不會夸,還是媳婦嘴甜!斑@些都是阿威的好朋友送的,你有沒有聽過米王和菜王?”
“沒有耶,他們很有名嗎?”原來王字輩的都會互相認識,鄭巧茵這才知道。
“以后有機會叫阿威給你介紹,他們這幾個小子都還沒結婚,真是的……”
王承威當然明白母親話中有話,王立祥幫老哥說話:“現在開始努力還不遲,說不定老大后來居上,生得比我還多!”
丈夫的話讓阮玉嬌笑了,從越南嫁來的她不常開口,但是她的心很定,已在此落地生根。
鄭巧茵對阿嬌微微笑,人家都能搭起異國情緣,城鄉差異算什么,她應該見賢思齊。
氣氛還算融洽的當下,王承威卻放下碗筷!拔以撊マr會開會了!
什么?鄭巧茵不敢相信,此人硬是不說話,一開口就是要走?原來農夫也需要開會,她算開了眼界。
“嗯,你去吧!蓖跻洗簏c個頭,沒辦法,老大是農會理事之一,該做的就不能馬虎。
男主角就這么離開,大家的話題仍環繞在女主角身上,對她的家庭、工作、經歷都問了個仔細,鄭巧茵不怕生也不會結巴,但總覺得若有所失,怎么準夫婿不在身旁,就變得有點空蕩蕩的?她的待嫁女兒心也太強了點,真是羞羞臉!
吃過飯,鄭巧茵打算幫忙收拾,但為時已晚,阮玉嬌的手腳太快了,還用不太標準的中丈說:“我來、我來,你休息!
“好吧,謝謝。”鄭巧茵也不搶著做,反正大家很快就會知道,她只有洗碗這項技能。
“你今天應該累了,早點洗澡,早點睡覺!敝芡鹫淅∥磥硐眿D的手,給她介紹屋內環境。
這……還不到八點,是要她怎么睡?盡管內心狂喊,鄭巧茵仍乖乖照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洗過澡,她回房用手機打給臺北的爸媽,報告她已順利找到工作,正在員工宿舍,請他們寄來她的電腦和畫筆,不然這段實習時間她會無聊死。
鄭世澤和李安瑜輪流叮嚀這交代那,說了快半小時才滿意,在他們心中,女兒永遠只有三歲。
“別擔心了,等我通過試用期就請你們吃大餐,拜!”到時三百萬到手,爸媽想吃啥都沒問題。
掛了電話,又沒事做了,她只得在床上翻來滾去,竹席很涼爽,紅花薄被很柔軟,四周則是非常安靜,也正因為如此,那些蛙鳴蟲叫聲特別清楚,仿佛身在幽林湖邊,空氣中滿是求偶旋律,她真想爬起來大叫:啊不然你們是發情夠了沒?!
唉,她對自己嘆口氣,真要叫出來的話,可能會被當成臺北來的瘋女。
由于夜貓子的習性,加上地處活躍的生態圈,她居然失眠到三更半夜,只能催眠自己快睡吧,今天她已很努力、很打拼,明天一定會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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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起床啦!”
聽到敲門和呼喚聲,鄭巧茵迷糊睜開眼,看看表才七點而已!是發生火災還是淹水了?但見四周并無異象,只是屋內早已全亮,害她差點睜不開眼,鄉下陽光怎么可以這么燦爛呢?
打開門,是她的準婆婆周宛珍,帶著掩不住的笑意說:“還愛困?”
周宛珍看鄭巧茵睡衣上的卡通圖案,跟她孫子、孫女穿的很相似,這女孩一定傻傻的,啊不,一定很單純,能配阿威這顆大石頭是最好的了。
“不困、不困!”鄭巧茵哪敢說平常都是睡到快中午,她可不想第一天就被趕出門。
“大家都吃過早餐出門了,你再不來吃的話,我就要收拾碗盤了!敝芡鹫洳碌贸鰜,都市的小姐可能比較晚起,但是等一下就沒東西吃了,還是得喊她起來。
啥?鄭巧茵暗自叫苦,果王先生早晚都來去匆匆,這樣他們是要怎么培養感情?
“請問伯母,平常都是幾點吃飯?”
“早上六點吃早飯,中午十二點吃午飯,晚上六點吃晚飯,這樣清楚了沒?”
“清楚了!编嵡梢鸢涤浽谛,以后她非得趕上吃飯時間,否則連王承威的臉都看不到。
洗過臉,吃過早餐,鄭巧茵收好碗盤開始清洗,總不能吃人家、住人家的,還不懂得回饋一下,爸媽雖然寵她,還是有給她一些家教的。
周宛珍躲在門邊偷看,聽阿祥說這個準媳婦笨手笨腳,考試時榮登最后一名寶座,但現在看來也沒那么糟,至少還會洗碗擦桌,應該不是個壞媳婦吧?
說到阿威這孩子,在工作上比誰都認真,感情上卻比誰都遲緩,如果連這個大老遠跑來的女孩都錯過,不知等到何時才能開花結果?
轉過身,鄭巧茵一眼就看到準婆婆,奇怪,怎么一臉百感交集的表情?
“伯母,請問我現在該做什么?”
“你不用忙,到處走走看看,記得回來吃飯就好。”周宛珍可不想把這女孩嚇跑,其實家里不缺人手,只缺一個留得住的長媳。
“真的可以嗎?”她在爸媽家也做米蟲,在準婆家也做米蟲,太好命會不會遭天譴?
“把這當自己家,別想太多!敝芡鹫渑呐乃氖郑氲剿龥]有交通工具,便問:“家里有汽車、機車和腳踏車,你要選哪一種?”
“我沒有駕照,只能騎腳踏車。”因為爸媽對她保護太徹底,臺北的大眾交通也方便,她出門不是給家人接送,就是搭公車和捷運。
“你騎我的腳踏車吧,太陽很大,你出門得準備一些行頭!
“我有傘!辈旁缟习它c,鄭巧茵也看得出日頭赤炎炎,臺灣南部果然是熱帶氣候,她這才有地理上的實際體驗。
“有比傘更方便的。”
十分鐘后,鄭巧茵包上頭巾、戴上斗笠、戴著長至胸口的口罩,還有直到肩膀的手套,都是花花綠綠的圖案,輕輕松松就把她變成農婦。
她對如此造型頗覺趣味,只有一個小問題!安,這樣要怎么呼吸?”
“就跟平常一樣啊。”周宛珍拿出一個保溫水壺,放到腳踏車前的菜籃!皩α,你把這個交給阿威,他出門時忘了帶!
“這是什么飲料?”
“桂圓紅棗茶,桂圓是用我們自己種的龍眼,冰冰的很好喝!
桂圓就是龍眼?沒事干么取兩個名字,耍人也不是這樣的!鄭巧茵暗自震撼,表面仍力持鎮定!翱墒俏也恢腊⑼谀膬。”
“他在大崗山那邊,你隨便問個路人,說要找王家的果園就行了!
“這么神?”鄉下地方都不用地圖,只要嘴巴問問?而且人人皆知?
“安啦!”
既然未來婆婆都這么說了,鄭巧茵放心出發,腳踏車顯然有點歷史,發出嘎吱嘎吱的呻吟聲。
拿得出聘金三百萬,王家應該是錢多多,生活卻相當樸實,難怪那些應征者會打退堂鼓,就連她也有些不安,但她的優勢就在于有勇無謀,不給她真正嘗試過,叫她怎能甘心放棄?
一路上風景算是正常,卻讓她睜大了眼,頻頻拿出手機拍照,農村跟都市果然差很大,那些稻田、菜園、大樹、老屋,仿佛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她不禁幻想自己是某個年代的村姑,不知能否遇到一個帥氣少年郎?雖然可能是駕著牛車,嗯,耕耘機也許會好一點……
“唧!”一陣緊急煞車,她停在一坨黃金面前,天啊,怎會有這么大的SIZE?不可能是狗的,難道是牛的?她立刻拍照存證,證明她確實身在農村。
不過除了玩樂還有正事得辦,她再不跟準夫婿見個面,恐怕他都忘了她的花容月貌,這可萬萬不行。
她問了兩個熱心的路人,果真大崗山很好找,王家果園更是大有名氣,但是準婆婆可能忘了一件事,大崗山雖然不高,也算是座山,這臺腳踏車沒有變速裝置,她又不是登山高手,怎么騎得上去?
“嘿咻、嘿咻……”艷陽高照下,她氣喘吁吁的牽車上山,開始有回頭是岸的念頭,卻在轉彎處看到一大片果園,大樹上長滿了龍眼,一眼望去居然沒有盡頭……哇,果王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隔著密麻的鐵線網,很巧的,她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不正是她千辛萬苦要找的夫君嗎?霎時間,她感動得像在沙漠看到噴泉,眼淚都快飆出來了,放聲大喊:“阿威!”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卻是不怎么熟悉的女聲,王承威轉過頭,驚訝問:“你怎么來了?”
鄭巧茵喘了口氣,指向車籃里的水壺。“伯母要我送飲料來給你!
原來是老媽故意拉攏兩人,王承威心中有數,雖然有點不愉快,還是得先顧好這女孩,畢竟她人生地不熟的,能找到這幾已經浪不容易。
“你繼續往前走,大門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