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然轉醒,當發現自己滿頰斑駁淚跡時,她不懂自己在哭些什么,只知道自己似乎作了一個很悲傷、很悲傷的夢,而夢的內容卻在她睜開眼的剎那間全部遺忘殆盡,再也不復追憶。
“你醒了?”
搖曳不定的幽暗燭光下,一道幽魅的嗓音驀地響起,讓她不由得心下一驚,正想翻身坐起之際,那道嗓音卻又以不容人違抗的氣勢低喝命令──
“躺好!”
莫名的,那嗓音像似對她有著一種制約般,如影直覺的不敢翻身坐起地又躺回床上,隨即對自己的反應感到一陣愕然……
簡直像似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印記,她竟下意識地對這道男性嗓音的任何指令有著反射性的遵從!
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是怎么了?
對自己奇怪的反應暗自驚疑不已,她悄悄偏轉螓首朝床側外看去,卻見一條背著光,讓人看不清面容的偉岸身影緩緩自椅子上起身,以著令人形容不出的驚人氣勢一步一步的來到床邊,一瞬也不瞬地沉沉凝睇。
“啊!”當那雙猛鷙的眼眸再次映入眼簾,如影不由得逸出細微驚喘,直覺就想要別開眼。
“看著我!”宛若雷電般迅速出手抓住意欲別開的臉蛋強行扳正,不讓她有逃避的機會,當那雙盈盈欲滴的秀麗眼眸不得不正視著自己之時,男人沉聲逼問:“告訴我,我是誰?”
“厲戎……”看著那終于顯露在燭光不得以瞧清五官的嚴厲、冷硬卻又不失英挺好看的臉龐,不知為何,莫名的倉皇與悲傷齊涌上心頭,讓她無法控制地流下斑駁清淚!拔业姆蛐觥
她明白,眼前這個男人就是村人口中的厲戎,她的枕邊夫婿,只是為何見了他她卻沒有絲毫的欣喜?
村人說他們是夫妻,不是嗎?
就算她喪失了記憶,忘了過往的恩愛,頂多就如其它人那般毫無印象罷了,為何卻獨對他有著深深的恐懼與悲傷?
像似滿意她的回答,冷峻男人──厲戎點了點頭,修長指腹沾染著她眼角的清淚,幽魅嗓音低沉的開口,“為何流淚?”
“我不知道……”清淚如潰堤河水般不停溢出,她抬手捂住眼眸,莫名的不想讓他瞧見自己軟弱的模樣。
沉沉的瞅凝著她,厲戎眸底閃過一抹若有所思的精芒,良久,他溫和卻堅定的移開那遮著淚眼的藕臂,在她蒙眬視線中輕緩地勾起一抹淡淡笑痕──
“能在我面前流淚,很好!”
“嗄?”被他的話給弄糊涂了,如影只能愣愣地瞅著他令人猜不透心思的神色,原本不停溢出的淚水也止住了。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她不懂!
就算看出她心底的疑惑,厲戎也不打算回答,當下只是靜靜的幫她拭去頰上清淚,逕自轉移話題!梆I了嗎?”
搖搖頭,如影一點胃口也沒有,不過這時總算注意到天色已經漆黑,早過了用晚飯的時刻了。
“我……我睡了多久?”輕咬粉唇,她不動聲色地悄悄避開他拭淚的指腹。
也許是早忘了兩人間的情感,她總覺得他的碰觸讓她有著強烈的排斥,甚至……甚至忍不住會膽寒發顫。
敏銳察覺到她的閃避,厲戎神色一僵,但也沒多說什么地收回手,波瀾不興的淡聲道:“兩個時辰了,如果你不想用飯,那就繼續休息吧!”話落,開始動手寬衣解帶。
“你、你要干什么?”見他一副打算也上床休息的模樣,如影緊張了,慌得連忙質問。
仿佛從未見過她這種慌張失措的樣子,厲戎冷厲鷹眸閃動著興味的光彩,嘴里卻只吐出兩個字,“睡覺!”
睡覺?
和她同擠一床?
緊張的直往床后縮去,如影結結巴巴的慌叫,“我……我失去了過往……過往記憶,已經……已經不記得你了……”
他應該明白她的暗示吧?
“就算失去記憶,你依然是我的妻!”話落,他光裸著上身上床,將已經縮到墻邊去的纖細嬌軀抓進自己懷里,以著一如過往的密合姿勢合眼安眠。
僵硬地躺在他的懷里,感受到頸后那規律的氣息,如影宛若石像般緊張得無法動彈,只能緊閉著眼期待身后的男人早點沉睡去,以便能脫離那令她精神緊繃的胸懷。
他……應該睡了吧?
許久許久過后,不聞身后男人有任何動靜,她暗自猜測著,悄悄的、緩緩的試圖移動身軀,然而試了幾回,卻發現那橫在腰上的臂膀竟如鐵鉗般緊緊圈住自己,讓她絲毫沒有脫逃的機會──除非將那條鐵臂的主人搖醒,而她并不想這么做,畢竟搖醒后會不會發生更騎虎難下的事兒,誰也不能保證。
意識到自己的絕境,如影挫敗地輕咬著粉唇,硬直著身體在漫漫長夜中僵持了許久,最后,有孕的身體還是累了,不敵睡神與身后溫暖懷抱的侵襲,僵硬的身子終于軟下,視線漸漸朦朧……
終于睡著了嗎?
緊閉的烏黑眼眸驀地在漆黑中緩緩睜開,厲戎凝著懷中終于陷入酣眠的人兒,冷然的眸底流轉著外人難以窺探的復雜心思。
*
她……不懂那個男人在想些什么!
心不在焉地撒著米粒喂食竹籬笆內的小雞,如影有些怔忡失神……
這些天,那個據說是她夫婿,名叫厲戎的男人并不多話,甚至可以說是寡言的。
但這個寡言的男人卻時常用一種令人費解的深沉眼眸看著她,只要被那目光一凝,她總是莫名的豎起寒毛,精神緊繃得恨不得馬上消失,逃離那雙沉默卻壓迫力十足的視線范圍。
尤其,每逢夜晚兩人同床而眠,當他把她摟進懷里時,她就無法控制地成了一尊石像,總是渾身僵硬的直到身心俱疲,再也撐不不去了,才能迷迷糊糊的睡去。
老實說,每晚都要這樣入眠,真的挺辛苦的,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除了摟著她睡覺外,那個男人再也沒有更進一步的親密舉動了,否則她大概會跳下床,在深夜中狂奔去找福嬸求救吧!
想到那種奇怪的畫面,如影自己也忍俊不禁的失笑起來。
“影丫頭,在笑些什么?”一道愉快笑嗓猛然響起,福嬸眼兒瞇瞇地打趣道:“心情這么好,是有什么好事吧?能不能說給福嬸同樂一下?”
猛然回神,就見福嬸不知何時已來到一旁空地準備晾衣服,如影又撒了一把米喂養雞只,這才輕輕搖頭微笑。“沒什么,只是發呆罷了!”
發呆?不像這丫頭失憶前會做的事,不過女孩兒就是該有女孩兒做的事,發呆就是其中一項,很好哪!
心下暗忖,福嬸顯得很安慰,忙不迭的擠到她身邊竊喜偷問:“在發思春呆,想著厲爺是不?”
思春?想厲戎?
沒料到會被誤解,如影嫩頰驀地微微發紅,尷尬搖頭否認!安弧⒉皇堑!我……我怎么會想厲戎……”
她躲他都來不及了,怎么可能想他!
見她臉紅一片,福嬸笑得更加開心,邊晾衣服邊忍不住調侃,“哎呀!想自己的夫婿有什么好害臊的?再說厲爺體魄強健,相貌又俊,若讓福嬸我年輕個三十歲,肯定沖上去巴著不放了!
真不是要自夸,厲戎這孩子她從小看到大,雖然性情是冷厲、孤傲、難親近了些,但站出去絕對是沒幾個人比得上的男人。
不敢說出自己對厲戎的莫名排斥,如影只能苦笑,當下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輕聲問出心底疑惑!案,為何大家都叫他厲爺?”
這是她這幾天來觀察到的一個奇怪現象,除了俞飛外,這僅有十來戶人家的小村落,無論年歲長幼,幾乎人人都尊稱他一聲厲爺。
聞言,福嬸頓了頓,隨即笑得異常明朗的解釋道:“哎呀!影丫頭,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要知道我們這么窮的小村落,若不是厲爺有才情,在外闖蕩賺了不少錢財回來幫助村人,恐怕天旱的那些年,大家早餓死了。
“因為大伙兒感激厲爺的照應與恩德,這才不分長幼大小,人人尊稱他一聲厲爺以表達心中的敬意。
“原來如此!”輕輕點了點頭,如影有些微訝,怎么也沒想到那個看起來冷厲難親,總讓她莫名畏懼不安的夫婿,竟有著如此出人意料的一面。
難道是自己的心態出了問題,先入為主的抗拒著厲戎,才會感覺不出他的好?
福嬸說過,沒喪失記憶前,她和厲戎是對感情極佳的夫妻,若照這樣說來,那么是現在的自己遺忘了記憶,也連帶遺忘了懂他、知他的心了嗎?
這些天,她顯而易見的老是避著他,想必很傷人吧?
誰能預料得到出外經商回來,原本相知相守的恩愛娘子竟失了憶,不只恍若陌生人般的對待他,甚至還避他唯恐不及,這恐怕會讓大多數的人都受到很大的沖擊吧?
認真說來,他才是最無辜的那個人!
想到這兒,如影不禁有了一絲的歉意,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厲戎。
“在想些什么?”見她似乎又失了神,福嬸小心翼翼的探問。
“沒、沒什么!”所有心思全掩藏在沉靜的面容下,如影再次搖頭輕笑否認,可心底卻已有了定見。
是該放下心中的畏懼與排斥,跨出勇敢的第一步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