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甯靜還在思索著該怎么找嚴鎧“談和”時,嚴鎧的電話已早一步打了過來,沒有讓她說“不”的時間,簡短地交代了碰面的地點之后就收了線。
她不意外他會知道她的電話號碼——畢竟他要查到她的資料實在太容易,她只是有點意外他會打給自己。雖然對他霸道的命令有點不以為然,可反正她也不打算拒絕,所以結束通話之后,她就向報社報備,搭車趕赴他指定的地點。
當甯靜到達約定地點才赫然發現,現場竟然圍起了封鎖線,一個警察擋住了建筑物的出入口,不讓人進出。
她走上前,朝那名警察出示記者證,“我是N報記者,甯靜!
警察瞥了眼面前這個穿著白T恤跟刷白牛仔褲、戴著黑框眼鏡的女子,舉起手擋住她道:“不好意思,禁止采訪!
甯靜的目光越過警察,落在了門后凌亂的客廳,“是嚴鎧找我來的。”
警察皺起眉頭,打量甯靜道:“隊長?”
甯靜點點頭。
警察原本還稱得上客氣的態度突然急轉直下,粗魯地驅趕她道:“你們這些記者為了采訪真是不擇手段,頭兒最討厭記者,怎么可能找記者來?你快走吧,否則我就要以妨礙公務辦你了。”
“真的是他——喂!”甯靜想要解釋,可是警察完全無視,黑著臉不斷將她逼退。
“甯記者!”突然一道叫喚聲自里面傳了出來,潘彥武的身影隨即出現。
甯靜看向潘彥武,朝他示意地點了點頭,又轉向怔住的警察道:“我真的是嚴鎧找來的。”
潘彥武大步走向他們,朝那名警察的腦袋拍了下,“想死啊,這樣對待頭兒的貴客!
警察被打懵了,困惑地摸摸腦袋道:“頭兒不是最討厭記者的嗎?”
潘彥武睨了一眼甯靜,曖昧的笑,“這個不同啦!
甯靜被潘彥武話中的曖昧給搞得臉頰忍不住燙了些,但表情依然淡漠,緩緩道:“我只是個小記者!
潘彥武愣了愣,又咧開嘴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是特別的!
那一個警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盯著甯靜看,“喔,原來是這樣!”
這下連他都加入潘彥武曖昧笑容的行列,甯靜覺得很不自在,正想開口反駁時,嚴鎧低沉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十圈!”
潘彥武的笑容瞬間垮下,又打了警察的腦袋一下,“都是你!
警察莫名其妙地看著潘彥武,一頭霧水,可憐兮兮的問:“我怎么了?”
潘彥武沒有理會他,苦著臉朝甯靜道:“我們快進去吧,不然我以后可能都要跑二十圈操場才能下班了。”
他萬念倶灰的神情讓甯靜忍不住勾起唇角,舉步走進去。
原來這甯記者還會笑。慷倚ζ饋淼臉幼诱婧每茨!潘彥武驚嘆的想著,趕緊跟在甯靜的身后走進去。
才踏進門,一股混雜在血腥味中的特殊氣味讓甯靜忍不住仔細地多嗅了幾下,當下幽黑的瞳陣浮現異樣神采。
只見嚴鎧蹲在一具趴在地上的尸體前面,正戴著手套在尸體上查找著線索,看都沒看甯靜就道:“過來!
這男人的字典里可能從來就沒有“請”這個字吧?甯靜在心中腹誹著,但還是照著他的意思走上前,在他身邊蹲下來。
這次嚴鎧終于把視線望向甯靜,目光卻是先看向她白皙無瑕的脖子,緩緩道:“看樣子不用后悔自己的愚蠢了。”
甯靜只覺得被他目光觸及之處好像跟著燒燙了起來,有點不自在的道:“你叫我來,就是想說這句嗎?”
嚴鎧勾了勾唇,看回尸體,神色變得嚴肅起來,“這男人今早被發現倒臥在血泊中,前晚鄰居曾聽到掙扎呼救的聲音,但卻以為只是夫妻吵架,所以沒人報警。”
甯靜跟著看向死者,身材福態,穿著汗衫跟短褲,看起來約莫六十歲出頭,雙眼瞪得大大的,好像死不瞑目。
“我不懂你叫我來這里做什么?”她絕對不會認為嚴鎧叫她來,是好心地想要提供她報導的題材。
“我也不懂,頭兒,你把人家記者小姐叫來看尸體干么?約會不是應該要去看電影、喝咖啡嗎?”潘彥武有點恨鐵不成鋼,難怪頭兒雖然這么帥,卻老交不到女朋友。
嚴鎧瞥了眼潘彥武,黑眸微微瞇了瞇,讓潘彥武馬上識相地搗住嘴。
當他正覺自己大禍臨頭,沒想到嚴鎧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點了點頭,站起身道:“我倒是沒想到。”
潘彥武這下更覺得不可思議了,頭兒竟然接受了他的提議?
嚴鎧不去看潘彥武目瞪口呆的神色,轉向甯靜道:“我們走吧!
明知道嚴鎧的意思絕非潘彥武所說的那樣,可甯靜的心跳還是莫名其妙的加快了些,“沒關系,有事情在這邊說就好,反正我們本來就不是約會的關系!
天啊,頭兒被打槍了?潘彥武這下可要替嚴鎧討回公道了,“記者小姐,我家頭兒長得又高又帥,還是破案的好手,身手矯健,絕對是女人爭破頭都要搶到的好對象哩!
甯靜更尷尬了,瞪了嚴鎧一眼,“你還不快解釋清楚?”
嚴鎧卻慢條斯理地勾起唇角,朝潘彥武贊許的點點頭,“十圈取消。”
潘彥武喜出望外,更是賣力地向甯靜推銷起來,“記者小姐,別看我們頭兒不懂浪漫,嘴巴惡毒,其實他可是心地善良、細心體貼的好男人。”
嚴鎧涼涼地道:“原來我的嘴巴惡毒啊……”
潘彥武頓了頓,馬上閉上嘴,又傻笑道:“我去看看他們有發現什么線索了,你們慢慢聊!辈坏葒梨z開口,一溜煙的閃了開。
這潘彥武真是個耍寶大王,甯靜看著他的背影,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不過也可由此發現,嚴鎧跟下屬之間的感情很深厚,所以潘彥武才能這樣毫無顧忌的說笑。甯靜淡淡道:“他又沒說錯!
嚴鎧挑起眉,“沒想到你也覺得我又高又帥?”
甯靜漲紅了臉,沒好氣的道??“我不是說那一句!
嚴鎧露出傭懶的笑容,“我就接受你的恭維了,不過千萬不要愛上我,我不會是個好老公。”
這男人,沒想到霸道之外,臉皮還這么厚?不過他這樣的警告讓她莫名有種被拒的惱怒,于是輕哼了聲反擊,“我根本就不喜歡你,你是不是好老公跟我無關!
嚴鎧的瞳眸瞇了瞇,扯出一抹笑道:“我們總算有共識了。”
甯靜抿緊唇,沒有吭聲,氣氛突然變得僵滯,嚴鎧也沒有理會她,逕自又開始勘查現場。
甯靜還是搞不懂,他叫她來這里到底想干么?
不過她有點后悔自己剛剛干么又把氣氛搞僵,她不是要來藉機和他“談和”的嗎?這下越談越糟,還真不如不要來了。
甯靜看了看周遭,目光又掃到正在專注勘查現場的嚴鎧身上。
她不得不承認,這男人的確是長得“還可以”,他的身高應該超出一百八吧,站在任何地方都是極為顯眼,雖然是警察,但偵查隊不需穿著警察制服,而他更是顛覆一般刑事警察給人的形象,反而像個型男,打扮時尚,就像今天,明明是勘查命案現場,他卻穿著天空藍的條紋衫跟白色的牛仔褲,腳上則是一雙深咖啡色的牛津鞋。
她發現他好像特別喜歡藍色,似乎每次見面,他身上總帶著一抹藍。
“有發現什么嗎?”
突然,嚴鎧的聲音響起,讓甯靜有種被抓個正著的羞窘,連忙否認,“我沒有在看你!边,她這樣否認好像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她忙更正,“我有看你,只是不是故意看你!
嚴鎧原本剛硬的臉部線條突然變得柔和,綻放出耀眼的笑容,讓甯靜的心不爭氣的漏跳了幾拍。
好吧,他是真的挺帥,的確是又高又帥,甯靜在心中默默更正。
嚴鎧的聲音帶著調侃,“我一點都不介意你偷看我,不過,我是在問你,你覺得現場有什么異樣?”
如果現在這里有地洞的話,甯靜真的恨不得可以馬上鉆進去。被他這一調侃,她不只臉紅,連耳根子都紅了,只能力持鎮定道:“你可以先告訴我,你約我的用意嗎?這樣我才知道該怎么回答你!
嚴鎧的視線瞟過了她的耳垂,胸口被那瓷白肌膚上的嫣紅撞了下,眸子瞇了隨,清了清喉嚨,重新問道:“你聞到了什么?”
甯沉默了半晌,又再次認真的嗅了嗅,緩緩道:“香煙、香水、化妝品……酒……感覺兇手是個身處復雜環境的人,而且身上沾染了男人跟女人的氣味,想必交友關系不單純……”這些氣味跟眼前這個讓人感覺殷實的家庭不是很搭戛。
嚴鎧的俊眸閃了閃,朝后頭喊了聲,“小潘!
潘彥武馬上沖了過來,“頭兒,有何吩咐?”
嚴鎧肅聲道:“是兒子的男朋友,好好突破兒子的心防,仔細調查他男友的交友狀況跟經濟狀況,還有昨天的行蹤!
潘彥武愣了愣,“頭兒,可是他有不在場證明,當時他在上班啊,死者的兒子也說是自己一個人犯的案!
嚴鎧淡淡的道:“兒子說謊,當天他男友一定曾經到過這里。”那些氣味是屬于在酒店上班的死者兒子男友身上殘留的。
潘彥武還想發問,卻被嚴鎧給瞪了回去,趕緊聽令道:“知道了,我馬上去辦。”
一等潘彥武離開,甯靜忍不住開口問:“你真的相信我的話?”她沒料到,嚴鎧會光憑她的幾句話就做出結論。
嚴鎧環顧了現場一眼,“現在相信了!
后來這件案子的確證實了兇手是死者兒子在酒店上班的男友,他利用上班時間的空檔到戀人家爭取對方家長認同,沒想到卻被死者羞辱,死者甚至拿刀驅趕,兩人發生爭執,一氣之下,他奪刀刺了死者一刀。
死者兒子為了保護愛人,又加上自責,所以才堅持一肩扛下其父的罪刑,怎樣都不愿意松口,加上兇嫌又有人證證明他整晚都在公司未曾離開過,所以原先幾乎大家都要認定是死者兒子一人犯罪了。
可嚴鎧在見過死者兒子之后就排除了他是兇手的可能性,卻苦于始終無法讓他松口,所以才找甯靜到現場試試,而她聞出來的氣味更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原來幫兇手做不在場證明的女人是他的女友,在酒店當小姐,也是兇手的主要金援者。
死者兒子在得知深愛的男友竟然是個雙性戀者,背著他還跟女人往來,崩潰之余才松口道出戀人才是殺人兇手的事。
這種社會案件在世界各個角落都可能發生,但當甯靜將這事件寫成報導之后,還是忍不住感慨萬分。這條新聞是嚴鎧為了回報她的幫助而給的獨家,自然一掃她前陣子的陰霾,讓她由黑轉紅,當然報社里有人羨慕,自然就有人忌妒,不過這些職場的角力,甯靜一向是淡然處之,不是很在意。
黃永權在第一時間就把甯靜叫進辦公室夸了一番,“哈哈,這次你做得不錯,很好,剛好搭上最近同性婚姻的議題,又能做一篇分析報導。”
甯靜低垂著眼,不驕不矜,“謝謝組長。”
黃永權將身子靠向椅背,滿臉笑容,“不用謝,這行就是這樣,只要你有實力,自然會獲得獎勵跟賞識。”
甯靜回以微笑,沒有吭聲。
黃永權打量了她一陣子,突然開口道:“其實你的個性實在不適合當記者!
甯靜抬起眼望向他,有點忐忑,“組長,我做錯了什么嗎?”他不是才剛贊賞她干得好嗎?
黃永權傾身向前,交握著雙手,手肘撐在桌上,緩緩道:“你沒做錯什么,只是不懂做人。”
甯靜緘默了。
“當記者,人脈是很重要的,不管是同事間或者同行間,甚至相關采訪單位,你都得時時走動,招呼應酬,不管自己對對方的感覺怎樣,至少表現出來都要是讓對方感覺你可以為他兩肋插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甯靜忍不住開口,“這叫虛偽。”
黃永權沒有不高興,反而大笑了起來,雙手一攤道:“歡迎來到真實世界。”
甯靜默然了。
黃永權等待甯靜消化完他的話之后,才繼續道:“這陣子你不用進報社了!
甯靜的心猛的一提,強忍著挫敗問??“我被解雇了嗎?”
黃永權笑出聲,放下撐在桌上的手,站起身,滿意的笑,“嚴隊長提出讓你當偵查隊的隨行記者,擁有獨家報導這次連環殺人命案的權利。”
甯靜沒料到事情會有這樣的轉圜,呆愣了半晌才緩緩回神,“他提出的?”
黃永權點頭,“我同意了,所以你就專心去追這條新聞,其他就不用管了!
甯靜松了口氣,心中有種異樣的情緒蕩漾著,輕聲道:“我知道了。”
黃永權觀察著甯靜的神色,還是不太放心的叮囑,“嚴鎧這個人最討厭記者,這是業界眾所皆知的事情,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讓他改變心意的,但既然他這次破天荒的違反他的原則,指定要把第一手訊息交給你,你絕對要好好抓住這個機會,絕對不能搞砸,懂嗎?”
看來組長是真的很擔心她會再度惹惱嚴鎧啊,“我會努力配合他的,只不過……為什么他這么討厭記者?”
黃永權沉默了一會兒,自口袋拿出煙,站起身道:“這說起來又是另一個故事,以后有機會再說,你出去準備準備,直接過去偵查隊報到吧。”
甯靜不好再追問,走出黃永權的辦公室,回答了艾薇幾個好奇的問題,然后懷著期待又忐忑的情緒,出發到偵查隊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