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上班,郁喬的時間多了起來,沒事可做,她做起保姆,每天給蘇凊文送送便當,齊翔有課的時候,開車送他去上課,閑來無事就陪鐘裕橋逛專柜服飾,每個星期天,再和蘇凊文一起走一趟療養院,陪阿嬤說說話。
阿嬤的兄弟姊妹找到了,蘇凊文派車把他們接到療養院,阿嬤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認不認得人,但當阿嬤的妹妹拉住她的手、貼在自己頰邊,說:“阿姊,我是阿妹仔!睍r,兩行淚水順著她的頰邊滑下。
那刻,郁喬的心酸酸的,蘇凊文把她摟進懷里,拍拍她的背。
她發現他很喜歡做這個動作。
而蘇凊文也發現,自己輕拍她的背時,她就會被安慰。
日子就這么順順當當的,巨大變動大概就是蘇凊文把齊翔介紹給了余青緯這件事,齊翔的態度很好,余青緯對齊翔也很感興趣,之后,他們見過幾次面、相談甚歡,便敲定新合約。
齊翔展開了他的新旅程。
郁喬耳提面命——再次出發,別想著自己還是當年的紅牌偶像,一定要虛心學習、謙和禮貌,面對比自己年紀小的“前輩”也得受教,還叮嚀他,如果有戲約,就算再不喜歡,也要努力演,畢竟在能人濟濟的演藝圈,可以出頭的新人太少,只要能被看見,別放過任何機會。
聽著她的嘮叨,齊翔沒有不耐煩,只有感激。
他明白小喬是真心為他好,若是早個幾年,這些話他半句都聽不進去,但兩年的沉寂,挫折磨鈍他的棱角,他再不復當年的倨傲。
齊翔的表現讓余青緯很滿意,陸續幫他安排舞蹈課、表演課,加上在文季平那里學唱歌,他益發忙碌起來,但雖然忙,精神氣色卻好得不得了。
人啊,就是得有著那點盼望,日子才能過得歡心暢意。
而無論怎么忙,齊翔都會挪出時間為大家準備晚餐,其他人也和齊翔一樣,再忙,大家都會在晚餐桌上聚頭。
說說話、聊聊天,談談今天碰到的事件,蘇凊文在多話的餐桌上,慢慢受到影響,也開始加入話題,偶爾大家揶揄他幾句,他也笑著接受了。
公司員工們都發覺蘇凊文有些不同,他的眼角眉梢少了兩分嚴峻、多了一分柔和,除公事外,他對同事聚會產生了一點興趣,他對人對事的態度,不再一是一、二是二,死板板的缺乏彈性,有的時候,員工的無聊笑話,也能讓他露出些許笑容來。
而那天,他在辦公室里一面辦公、一面哼歌,更讓不小心闖入的秘書咋舌,不過五分鐘之后,郁喬送便當過來,于是秘書小姐終于明白,上司的心情為什么不同了。
下午兩點鐘,郁喬開車送齊翔去上課后,和鐘裕橋一起逛服飾店。
鐘裕橋挑好幾套衣服,讓她進試衣間換上,品頭論足一番后,都沒買。
郁喬很怕店員抓狂,眼睛瞪得大大的,滿臉心虛,不過她發現大橋很厲害,他不但沒把店員給惹毛了,還能和對方愉快攀談,離開前,店員小姐還頻頻揮手說再見,要他們有空再過來聊聊天。
她不禁想,身為帥哥,就是能夠在女人面前占盡便宜。
他們逛得很愉快,鐘裕橋想到許多新點子,于是他們找了家咖啡廳坐下來,郁喬看他拿著鉛筆飛快在紙上飛舞,不多久,幾套漂亮的衣服躍然紙上。
她大大地夸獎一番他的才華,鐘裕橋很開心,看看手表,說:“還有時間,我們再逛一家店,然后去接齊翔下課,再約阿董出來吃晚餐!
看他難得對蘇凊文釋放善意,郁喬當然點頭同意。
很可惜,計劃并沒有成功,因為他們碰上鐘裕橋的母親,以及他的未婚妻宋佳鈴。
唉——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們是不小心誤入陷阱,呃、不是,是誤入精品店,踩進貴婦和千金小姐的地盤。
人家婆媳手牽手、心連心,聊得正起勁熱烈,沒想到兒子帶著小三侵門踏戶,讓她們顏面掃地。
看見郁喬和兒子連袂進店里,鐘媽媽一把怒火噌地燒上頭,她搶上前,指著她的鼻子罵,“我就說,裕橋的魂是被哪家狐貍精勾走,寧可賴在外頭也不回家,原來是郁喬啊,你不是很有骨氣嗎?怎樣,當年轉頭就走,半句話都不留,現在知道裕橋接下公司經理職務,有了身分地位、有了錢,就忙不迭地黏上來……”
她罵完狐貍精,又罵胡涂笨兒子,“你是中什么邪,怎么看不清楚這個女人的真面目,好好的一個人,為什么要自甘墮落到這種地步,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是怎么說的?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覬覦你現在的位置……”
嘰哩呱啦、嘰哩呱啦……鐘家大娘的話,把郁喬的腦漿燒成一鍋糊。她很無力,怎么這么爛的事都會讓自己攤上?
她要不要也偶像劇一下,兩眼哭得淚水汪汪,讓周遭觀眾對她一掬同情淚,哦,等等,她得先看看左右有沒有茶水杯湯,免得大老婆氣急敗壞,抓起杯子當頭潑下,她還得表現出滿臉羞憤往店外狂奔的模樣。
“媽,可以了。”
鐘裕橋終于出聲阻止。這里人來人往的,他不知道母親是中什么邪,居然半點形象都不顧。
見宋佳鈴一雙美目刻薄地瞪住自己,郁喬覺得,如果不是她的皮膚早在幾年前就練成萬箭不穿的本領,恐怕已經被射得千瘡百孔、慘不忍睹。
不過,她越來越佩服自己了,在這么尷尬的情況下,她居然還能專心研究宋佳鈴臉上哪個部分真、哪個部分假,哪里打過玻尿酸、哪里注射過肉毒桿菌、哪里尚且保留原始遺跡……
“鐘媽媽別生氣,你一生氣可就有人在心里得意了,裕橋哥哥沒想清楚,我們好好跟他講就是!
看宋佳鈴開口,郁喬發現她的臉皮繃得很緊,兩頰的地方有點腫,應該剛做過微整形。
“有這個狐貍精在,他就昏了頭,哪還想得清楚?”鐘媽媽哼一聲。
“放心啦,裕橋哥哥很聰明的,日久見人心,他很快就會知道她要的是錢,才不是什么騙人的愛情!
鐘裕橋不想和媽媽頂嘴,但對宋佳鈴就沒在客氣的了,他滿臉厭惡地對上她。
“你夠了哦,我就是日久見人心,才會知道你是雙面女,不知道的人以為你氣質高雅,但多相處幾天,就知道你心地邪惡、行為放蕩、嘴巴惡毒,是個人見人厭的矯情女。而且,你說錯了,小喬賺的錢比我還多,現在我吃她穿她住她用她的,我在當她的小狼狗!
一串話說得宋佳鈴錯愕不已,接著她掩住臉,低聲啜泣,而鐘媽媽瞪大眼睛,無法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兒子從來不會用這種沒教養的口氣說話,他是溫文儒雅的乖小孩,今天他一定是被什么臟東西附身了!
恨恨咬牙,鐘媽媽決定續攤!澳阋獨馑牢野,我和你爸養你到這么大,竟是要讓你去當賤女人的小狼狗?!”
賤女人?郁喬額頭又出現一群烏鴉在此棲息。
鐘大娘說得還真對,她干嘛沒事犯賤,乖乖地站在這里挨罵,雖然罵不會痛,但……她有欠她嗎?
她再不是當年那個柔弱無助、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畢業生,多年的社會經驗,難道連幾句反駁的話都沒學會?
鐘裕橋又要開口,郁喬拍拍肩膀制止他,笑盈盈地從包包里面掏出紙筆,寫下一串手機號碼,向前走兩步遞給鐘家大娘。
她的口氣異常的親切、態度異常溫和,與平常的表現迥然不同。
“鐘媽媽,你想要我離開裕橋嗎?可以啊,給我一張五百萬支票,支票兌現那天,我保證你的兒子就會回家,娶你喜歡的媳婦,做你要他做的事,并且繼續當您的乖兒子。你好好想想,如果想清楚了,就打這個電話和我聯絡!庇魡套孕诺男θ、自在的態度,看不出半分被羞辱的難堪。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任人欺負的高中女生,會被幾句話擊敗。
鐘裕橋望著她,滿臉驚訝。反常即為妖,古人誠不欺我矣。
鐘媽媽恨極怒極,死命瞪著她,郁喬也回望她,沒有半分示弱。
看郁喬笑著,淡定的姿態與她的囂張狂怒有著明顯對比,頓時讓鐘媽媽警鐘大作,情急之下,她揚起手臂往她臉上甩去,那是反射動作,但鐘裕橋動作更快,他直覺把郁喬往身后一拉,自己護在前面。
啪!那一巴掌硬生生打在他臉上。
嚇!鐘媽媽馬上縮回手。她看看自己的手掌,再看看兒子臉頰上的紅印,憤怒、惱恨、懊悔、沮喪……復雜的情緒在她臉上反復交織。
郁喬輕輕嘆氣,她看見的是一個失敗的母親。
現在不是中古世紀,沒有父母能夠贏得了子女,如果子女會遵照父母親的心意做事情,那是因為孩子愿意,而不是因為家長有贏的本領。
“鐘媽媽,你不要逼我把數目往上加,我不希望自己太貪心,更不希望你失血太大!
丟下話,她拉起愣在一旁的鐘裕橋往外走去,不理會宋佳鈴的聲聲呼喚,他們腳步飛快,像是后面有群魔壓境,他們必須在末日來臨之前,找到生存路徑似地。
直到坐進車子里,郁喬才轉頭問:“很痛嗎?”
鐘裕橋悶聲說:“對,很痛,幸好不是打在你臉上,否則回去,我會被另外兩只吊在天花板抽打!
“你要我感激你擋在前面?”她口氣輕松,企圖讓他緊繃的神經也松懈下來。
“你會感激我嗎?”他反問。
“不會!
“我就知道,你這個沒血沒淚沒良心的,五百萬就要把我賣掉?是不是我媽真給你五百萬支票,你就會不顧情分連夜把我掃地出門?”
郁喬沒有回答,發動了車子。該去接齊翔下課了。
“你是不是在盤算,五百萬可以讓你在家里多混幾年?還是在計算,如果把五百萬投資在翔身上,等他大紅大紫,你就能榮華富貴一輩子?”
她微笑,不理他。
她越不理他,他越生氣。
“小喬,你很可惡,就算你喜歡的是阿董,就算你對我不屑一顧,至少我是你的老同學、好朋友,看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一條想走的路的分上,你就不能像幫翔那樣,幫幫我……”
他嘮嘮叨叨念個沒完,他聲音里的沮喪讓她忍不住了,在下一個紅燈停下車時,郁喬轉頭,看見他緊鎖的眉頭,笑了。
“我拿到五百萬,給你開服裝公司不好嗎?”
“不好,我有本事開公司,就有本事賺到五百萬,不必你雞婆!
這家伙被她氣瘋了,顛倒了因果也不知道。她搖搖頭,手迭到他的手背上,輕聲說:“放心,我給你媽的那支電話號碼聯絡不到我!
聯絡不到?“你給她誰的電話?”
她聳聳肩!安恢,胡掰的!
直到此刻,鐘裕橋才松口氣,說:“天啊,那個人肯定要被我媽騷擾好一陣子了!
她的笑偷渡到了他臉上,他臉上的紅印總算沒那么難看了。
鐘裕橋把各色鈕扣縫在裙擺處,縫出一個類似原住民圖騰的花樣。
手機響起,他看一眼號碼,猶豫了十秒鐘才接電話,因為他不確定電話那頭是柔柔還是媽媽。
“哥,我是柔柔!比崛岬穆曇魝鱽,他下意識地松口氣。
“媽在你身邊嗎?”
“沒有,我還沒回家。哥,到底是發生什么事啊,那天媽媽回來發瘋了,她到處亂丟東西,把小喬姊從頭頂罵到腳底!
“你別理她!狈凑龥]聽到就當作沒這回事,對小喬,媽是絕不可能說出好話的。
“我也不想理啊,可是爸出國了,家里只有我可以當她的受氣包,這幾天我借口考試躲在學校圖書館,媽還不放過我,奪命連環Call耶,弄到我快要精神爆炸。哥,你和小喬姊被抓到了嗎?”
“在路上碰見!
“難怪,宋佳鈴天天到我們家報到,兩個女人關起門來,好像在計劃什么,昨天我偷聽到她跟媽建議,要不要請征信社把你找出來。”
該死!她們非要把他挖出來不可?“柔柔,你幫哥哥跟媽媽傳話,就說我打算再沉淀一段時間就回去,但如果她繼續鬧的話,我會離開臺灣,讓她永遠都找不到我!
“哥,你是說真的嗎?”
“柔柔,哥想清楚了,我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路,我再也不要依靠爸媽,當個事事聽話的乖兒子!
鐘柔柔停頓片刻,輕嘆道:“哥,你好有勇氣哦,我佩服你。”
“等我闖出一點名堂,如果你也想擺脫爸媽的話,哥讓你投靠!
“真的嗎?”她的聲音里有兩分激動。
“真的!
他畫個大餅給她,他知道柔柔聽見后會很興奮,因為小喬也曾經畫一個大餅給他,那個餅讓他想過好幾個日夜,讓他腎上腺素持續攀升、興奮不已,生平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是個有能力的男人,覺得他有本事開創自己的人生。
從小到大他都是好學生,別人都以為他這樣的明星人物肯定很有自信,卻不知道他是個嚴重缺乏自信的男人。
高中時期,小喬因為崇拜接受了他的追求,事實上在他心中,小喬才是自信無畏、值得他崇拜的英雄。
他佩服她有想法、有立場,佩服她對自己的生命有無數計劃,那時,他甚至還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想要什么,只會乖巧地依循著父母的意愿長大。
“所以我可以繼續學音樂?可以不必進爸爸的公司實習?”
“對!
“哥,那你要好好加油哦,有任何事情要我幫忙的……”
鐘柔柔話說到一半,齊翔突然不請自入,鐘裕橋沒好氣地對他說:“齊翔,以后你進我房間,可不可以先敲門?”
電話那頭,鐘柔柔被電到了,她聽見哥哥喊齊翔的名字,心頭一驚,嚇得手機差點掉下。
哥哥和齊翔同居!
難怪哥哥能夠傳齊翔的生活照給她,難怪他知道八卦雜志上沒寫的齊翔,他們……竟然住在一起?她抓緊手機大叫,“哥!是那個齊翔嗎?那個了不起的、偉大的、帥得不得了的歌星齊翔嗎?”
鐘裕橋向齊翔投去一眼,無奈說:“他有很帥嗎?我怎么都看不出他偉大在什么地方?不過他以前的確是偶像歌手。”
“哥、哥、哥!”鐘柔柔激動大叫,“哥……求求你,我可不可以跟他說幾句話,幾句就好?”
“好,等等!”鐘裕橋把手機遞給齊翔,對他說:“我妹,柔柔,她是你的忠實粉絲,跟她講幾句話吧!
齊翔沒反對、接過電話,擺出親民愛民的偶像態度。
“柔柔你好,我是齊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