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王朝,凌霄十八年。
凌亂而急促的腳步聲,在秋末的二更天雨夜里教人心驚膽跳。
周家宅院里,哪怕大雨滂沱也掩不了秋桂飄香,廳堂上掛滿了大紅喜幛,窗門上貼著大紅雙喜,就連朝染香院急行而去的身影也穿著大紅喜服。
他大步跨進染香院,急亂的腳步就停在寢房前,清朗的黑眸瞠住不動。
「爺!构蛟谛d地上的女子轉(zhuǎn)身,讓躺在她面前的女子面容盡顯!甘俏枞~不好……舞葉沒有候在小姐身邊……」
周奉言高大的身形踉蹌了下,跟在身后的護衛(wèi)拾藏立刻將他托住。周奉言眨也不眨地直睇著那張已無生氣的面容,半晌沒有動作。
跟在后頭的周府總管戚行瞧見這一幕不禁怔住。理該告訴爺,貴為公主的嫁娘正在新房等著,前院里高官賓客都未走,爺不該待在染香院沾染晦氣,暫且將這事交給他處置便成。
但是,要他如何說得出口?
躺在地上了無生氣的人,衣衫凌亂,玉容滿是血和淚,就連總是漾笑的恬柔雙眼都還含怨地圓瞠著……她是爺最心愛的姑娘,是周家人見人愛的丫兒,乍見這一幕,他的心像是快被擰碎了般,遑論是爺。
誰?到底是誰趁著爺?shù)男禄橹梗瑵撊敫衅哿铓⒑α搜緝?br />
「出去!拱肷危芊钛月曒p如吐氣地下令。
「爺……」
「都給我出去!」暴怒聲彷佛從他的胸口爆開般。
戚行張口結(jié)舌,只因他從小在周府長大,等于是看著爺長大的,不曾見過爺有半句重話、一絲不快,如今他那俊容滿是癲狂之色,教他打從內(nèi)心發(fā)顫起來,不禁看了眼拾藏,兩人達成共識,他隨即朝舞葉使了個眼色,要她跟著一塊退出廳外。
房門合上的瞬間,周奉言修長的身形晃了下,萬般艱難地走到丫兒身旁,席地而坐,脫下喜袍裹著衣衫不整的她,直睇著她還不愿合上的眼。
「還是錯了?」他啞聲問著,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和血,最終停在她喉間插著的金釵。「為什么還是錯了?怎么還是錯了……」
他費盡思量,用盡心機,為何結(jié)果還是一樣
怒怨在胸腹之間熾燃著,他找不到出口宣泄,一如他怎么也跳不出這結(jié)果以外的命運。
逃不了、避不開,不管怎么走,終究還是死路一條!
目光落在她總是愛笑的眉眼,此刻充滿恐懼地圓瞠著,教他不禁覆手在她眼上!秆緝海慌隆以谶@兒,別怕……」
到底還得面對這件事多少次?
為何要一再讓她受累?他拋開了舍棄了,結(jié)果一樣,他帶回了呵護了,命運依舊,到底要他怎么做,到底還能怎么做!
他只想要丫兒活下去,哪怕是拿誰的命去抵!
念頭一浮現(xiàn),門板被推開發(fā)出細響,他頭也不回地怒聲道:「我沒允許任何人踏進,出去!」
「包括我嗎?」
他頓了下,徐徐回眼!阜钚。」
兩人猶如雙生兄妹般,有著幾近相同的面容,硬要找出不同處,在于兩人性別不同,男的偏雅,女的偏秀,男的豐神俊雅,性情如水,女的清艷秀妍,性情如冰。
周奉行身穿一襲柳綠繡冰紋的襦裙,緩緩踏進房里,看了眼他懷中早已了無生氣的于丫兒,目光再落到他臉上。「放棄吧,奉言!
周奉言笑了笑,神色帶著幾分癲狂,「奉行,你愛過人嗎?」
她不解地微擰起眉,不置一詞。
「你懂得愛上一個人的滋味嗎?」他笑問著,俯身吻上于丫兒早已失溫的唇。「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她活著……只是想要她活著,為何如此困難?」
「既然難,放棄吧!
「我不會放棄的。」
「你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她再篤定不過地道。
「誰說的?」他哼笑了聲。
直睇著他張狂的笑,她像是意會了什么,啟聲要阻止,卻聽他道:「奉行,你不認為讓周家被詛咒的血脈就停在我這一代,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你瘋了嗎,周奉言?」
「延續(xù)這支血脈的男人,有幾個不瘋的?」
她怔住,說不出話。
「難得所愛,從何而來,從何而歸,不過如此!顾@一生成過兩次親,第一次成親時,丫兒是這么訴衷曲的,而如今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能再失去的了,失去了丫兒,他便是一無所有。
目光垂落,他微啟唇,幾乎同時,周奉行察覺他的意圖,想要阻止,卻已是不及—一道身影掠過她的面前,刮進主屋寢房,打落了掛在床楣的畫軸,露出了周奉言的畫像。
影子進入畫中,彷佛瞬間注入了色彩,畫像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