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除了老夫人的沁心園外,溫欣偶爾會到侯爺夫人的明晴苑串串門子,不過大多時候還是和之前一樣都窩在自己的小院里繡嫁衣。
她一如往常的平靜模樣讓那些有心人一個個氣得牙癢癢,不懂她怎么還能如此冷靜?
京城中關于她的謠言可是傳得沸沸揚揚,說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連府中下人出門都會被指指點點的說那是勤孝侯府的人而感覺到羞愧,怎么就她這個當事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她們真的不懂。
祖母那里也是,對她的態度不僅沒變,還更加的關懷備至、噓寒問暖的。面對這樣一個連累、敗壞侯府名聲的孫女,難道不該嚴懲嚴罰?還是只因為她跟鎮國公世子訂了親,不管她犯多大的錯,都是值得被原諒的?
還真不得不說,她們真相了。
為了鎮國公這個親家,老夫人怎么也要把溫欣這個孫女照顧好,讓她記住溫家和自己對她的好,將來才會多多幫扶溫家。至于外頭傳的那些謠言,人家鎮國公府都沒來退婚了,她又何必要介意,是不是?
當然,如果今日鎮國公府說要退婚那就另當別論了。
簡單說,她的態度完全取決于鎮國公府的反應,對方沒反應婚事能成是最好,若是真被退婚,到時再來好好教訓壞她好事的女娃也還來得及。老夫人是這么打算的。
勤孝侯府里的有心人可不是每個都像她這么老謀深算又沉得住氣,四姑娘溫梅就是個按捺不住的,趁著某日早晨,大伙全聚在沁心園時談天說笑逗老夫人開心時,猛然發難。
“大姊姊笑得真開心,若換做是我,肯定是笑不出來的!睖孛犯袊@的突然開口道,廳內笑聲倏然一窒,整個停了下來。
溫愉就是那唯恐天下不亂的,輕楞了一下之后,隨即笑著幫忙掮風點火的故意問道:“四妹妹,你沒頭沒腦的在說什么?”誰會聽不出來那句笑不出來指的是啥事啊。
“我說大姊姊真的好厲害,外頭這么多謠言把大姊姊說得這么難聽,大姊姊卻還笑得出來,要是我的話肯定哭到不行,再沒臉見人了,大姊姊真的好厲害!睖孛酚眉冋娴恼Z氣,以一臉佩服的表情說,就像她只是在單純陳述一件事,沒其他意思一樣。
“大姊姊每天都待在她的院里繡嫁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或許根本就不知道謠言這事呢。”溫怡柔聲開口道。
于是眾人立刻轉頭看向溫欣,想知道她該不會真的不知道謠言的事吧?不然她的反應也太過平靜,淡定到讓人匪夷所思了。
就像是為了證明眾人的懷疑無誤,溫欣不疾不徐的開口道:“什么謠言?”
眾人頓時恍然大悟,心想原來她真不知道,這也難怪她能一如往常般怡然自得的等著嫁人了。
“原來大姊姊竟不知道這件事!睖剽⒂牭。
“什么事?”溫欣再度問道。
“就是關于大姊姊在外失蹤五年的事!睖孛窊尨鸬馈
“這是事實,不是謠言!睖匦谰従彽負u頭道。
“但謠言說的不單只是大姊姊失蹤五年的事而已,還包括許多關于大姊姊的事,還有那五年流落在外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睖孛酚行┡d匆匆的答道。
“什么樣的生活?”溫欣眨了眨眼,裝疑惑的問。
“說過去五年大姊姊都在做奴婢!睖孛芬荒樒诖目粗却牶髸X得被污辱,感到驚震或受傷或生氣之類的反應,結果——
“這不是真的!睖匦绤s是一臉平靜地搖頭道。
“但外頭的謠言都這么說,還說大姊姊缺乏教養,大字不識一個,言行舉止粗鄙不堪,簡直就跟山野村姑一樣慘不忍睹!睖孛凡凰佬牡睦^續道,只為讓她羞憤難堪。
溫欣難受,她就開心了,否則她真的會氣悶到生病。憑什么同樣是溫家女兒,溫欣這個孤兒能嫁鎮國公世子,做世子夫人,而她溫梅卻得成為溫家攏絡靠山的棋子,為婢為妾都得認命?明明她長得那么美,是溫家女兒之中最美的一個,為什么命卻不如一個爹娘都已不在了的孤兒?她真的很不服氣!
“你們覺得呢?”溫欣沉默了一下,忽然轉頭看向諸位妹妹問道。
“什么?”眾人微微楞神,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
“妹妹們也覺得我缺乏教養,大字不識一個,言行舉止粗鄙不堪,像山野村姑一樣令人慘不忍睹嗎?”溫欣問她們。
七姑娘溫貞想也不想立刻就搖頭,其他幾個則因錯愕與呆楞而略微遲疑了一下,這才迅速搖頭說不會,說沒有。至于真假,也只有她們自個兒才知道。
“祖母和兩位嬸嬸呢?是否也覺得欣兒缺乏教養,言行舉止粗鄙不堪?”溫欣又轉頭問在場的三位長輩。
“不會。”老夫人斬釘截鐵的說。
“當然不會了!比蛉肆_氏柔聲搖頭道。
“欣兒的言行舉止完全就是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那些人根本就是胡說八道。”侯爺夫人義正詞嚴的力挺她。
聞言溫欣朝眾人微微一笑,然后不疾不徐的開口道:“只要家人們相信我,站在我這邊支持我就夠了,外頭謠言胡說些什么我根本不在意,畢竟嘴巴是長在別人身上,人家要說什么咱們也沒辦法管,是不是?”
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番話,想得如此開,眾人都不約而同的怔楞住了。她才幾歲啊,這處變不驚的心境與心態真是一個虛歲才十六歲的小姑娘能擁有的嗎?
“欣兒,你是不是早知道謠言的事了?”老夫人懷疑的看著長孫女問道。
“是!睖匦捞拐\不諱的點頭道。
“你早知道了?”老夫人依然不太相信,“那么你怎一點反應都沒有,也沒對祖母說?”
“欣兒心想,這事用不著欣兒說,祖母肯定是知道了,既然知道了祖母自會命咱們勤孝侯府想辦法遏止謠言蔓延,或是揪出謠言散布者以儆效尤,用不著欣兒多嘴去管這事!
溫欣侃侃而談,讓老夫人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尷尬與窘迫,因為她根本放任不管,沒做任何事,府里的人都知道。
“不過就像欣兒剛才說的,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人家要說什么咱們也沒辦法管。”溫欣極有眼色的緩和氣氛道,現在還不是和溫家人翻臉的時候,但適當的警告還是必須的,否則大伙還真當她是無知小兒那般好糊弄揉捏。
“欣兒說的沒錯,這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要說什么咱們還真沒法管,咱們能管的也只有府中的下人們。祖母曾下令不許他們在府中亂嚼舌根,不許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傳進你耳里,徒惹你傷心難過或是心煩。”老夫人趁機表態自己不是沒作為,也是有盡力的。
“欣兒知道,欣兒的丫鬟都對欣兒說了!
老夫人聞言遏制不住的瞇了瞇眼,問她:“你會知道那些謠言全是你的丫鬟告訴你的?”膽敢將她的命令當作耳邊風,陽奉陰違,那兩個丫鬟當真是好大的膽子,根本沒把她這位老夫人放在心上啊。
又不是第一回當她孫女,溫欣一眼便看出祖母打算秋后算帳的意圖,她豈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呢?
“不是!彼鸬馈
“不是?那是誰告訴你的?”老夫人訝異的問,有些不信,心想她這個孫女回府之后,幾乎每日都待在自己的院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除了身邊服侍的幾個婢女之外,還有誰能將府外發生的事告訴她?
“世子爺!睖匦缆冻鲂┰S害羞的表情回答道。
老夫人呆愣了一下,問她:“是鎮國公世子嗎?”
“嗯!睖匦傈c點頭。
老夫人眉頭輕蹙,有些懷疑又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然后轉頭問侯爺夫人,“世子何時來訪,怎沒人和我說?”
“母親,世子爺近期并未來訪。”侯爺夫人趕緊答道,免遭誤會。
老夫人遂轉頭看向溫欣,無聲的挑眉詢問,看她做何解釋。
溫欣面不改色,不疾不徐的開口說:“祖母,欣兒身邊那兩個丫鬟是世子爺派來服侍欣兒的,世子爺有話與欣兒說都會透過她們倆,畢竟我倆雖訂了婚,在成親前卻也不好見面!
“她們倆不是一直待在府中服侍你嗎?世子何時派人來了?老二媳婦,你可知道?”老夫人轉頭問媳婦。
侯爺夫人立刻搖頭,下人并未向她稟報過這事。
“世子爺并未派人前來,而是派人在外頭等著!睖匦篱_口解釋道。“欣兒當年的救命恩人隨欣兒搬到京城,欣兒因為是女子,不方便經常出府關照他們,世子爺便將這關照的責任攬了過去!闭f著,她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嬌羞之色!霸掚m如此,欣兒也不能就這么撒手不管,便不時派丫鬟過去關心,世子爺知道此事,便派人等在那里了!
“原來如此!崩戏蛉它c點頭,然后忍不住開口問她,“世子對謠言之事可有說些什么?”
溫欣輕楞了一下,隨即露出猶豫與掙扎的表情,微微環視了一下現場的人,欲言又止。
“祖母問你話怎么不回答?”老夫人皺眉道。
“欣兒不敢說!睖匦廓q豫的低聲道。
“有什么話不敢說的?難道世子將這事的罪責歸咎于咱們侯府?”
“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別吞吞吐吐的,是想急死祖母嗎?”老夫人終于按捺不住心急,朝她命令道:“我命令你,快點說!”
溫欣狀似掙扎的輕咬了下唇瓣,又轉頭看了眾人一眼,這才低下頭輕聲答道:“世子爺說,外面的謠言多是從咱們侯府傳出去的,這事他會處理,要我別管也別想太多。”
“世子真這樣說?”老夫人一臉難以置信的問道。
“嗯,他還說這件事可能是個陰謀!睖匦酪荒標贫嵌狞c頭道。
“什么陰謀?”老夫人立即問道。
“欣兒也不清楚,只知道世子爺說……說……”她突然欲言又止了起來。
“說什么?”老夫人遏制不住的高聲追問道。
溫欣像是被嚇了一跳般,不由自主的迅速脫口道:“世子爺說他發現三嬸的娘家有奇怪的舉動,近來派了很多隊人馬離開京城朝我們當初回京的來路而去,也就是梅良鎮的方向,非?梢,他已派人去調查了!
一氣呵成的說完后,她就停住了,在場所有人也跟著呆住了。
老夫人率先回過神來,沉著臉,厲聲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嗎?這些是世子告訴你的?”
溫欣一臉不知所措的望著祖母,還沒來得及開口,在場的羅氏已急忙出聲撇清關系,為自己叫屈了起來。
“母親,媳婦不知道這件事,也從未聽說過這事。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俊绷_氏一邊搖著頭,露出茫然又難以置信的神情,一邊喃喃自語般的說道,將自己的無辜與不明所以表現得淋漓盡致,整個很會演。
溫欣在心里冷笑著,也跟著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說:“欣兒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世子爺是這么對欣兒說的!
“負責傳話的丫鬟在哪?你將她喚來,我有話問她!崩戏蛉顺聊艘幌,滿臉嚴肅的說。
“丫鬟并不知道這事,世子爺寫了封信給我,這些全寫在信里!睖匦罁u頭道。
“信呢?”
“燒掉了。”
“燒掉了?”老夫人遏制不住尖聲重復道。
溫欣瑟縮了一下,有些怯懦的答道:“世子爺要欣兒看過信后就將它燒掉,免得落入有心人手中會打草驚蛇,所以欣兒看完后就將它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