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地要我取消會議過來,有什么事?”季仲凱端起咖啡杯。
“在家不好說話嘛!”尹庭弈輕笑,“跟蔣思凡怎么了?她離開了四季?”
“都知道了,還要問?”
“你打算怎么安置她?竟然答應明晚跟林小姐吃飯,你有什么圖謀?該不是真的要娶她?”
季仲凱聳肩,“不能嗎?她斯文大方,是老婆的好人選!弊钪匾氖,可以令季氏更上一層樓。
“想不到我看錯了,還以為你那么急著奪回她,是有其他理由!毕氘敵踹一再反對他的計劃。
驀地,尹庭弈敏感的感到室內的氣氛有點不一樣,不著痕跡的打量附近的客人,眾人都面帶笑容,或看報,或談天,然而他卻察覺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他們身上,是他多心了嗎?
季仲凱皺起眉頭。這小子想套他的話?他跟蔣思凡的事并不需要別人說三道四,好不容易回復到以前的日子,搞不好這小子又想胡鬧了。
不過,真的一如以往嗎?他反問自己。清楚跟她的關系有微妙的不同,她一方面比以前愛撒嬌,但另一方面又比以前委曲求全,讓他有種想法,自己會不會做錯了?
利用她的愛,將她困鎖身邊,一如以往的用自己做為誘餌,要她沉溺在不可能實現的幻想中……這些,他以前從不曾感到不妥,畢竟互相利用,以爭取最大利益是他做人的宗旨,但是在望著她微笑的容顏時,愧疚源源不絕的浮上心頭,教他好幾次想要她走,不要讓他的丑陋繼續玷污她的愛。
只是他開不了口,每當想到她真的會頭也不回的逮去,到一個即使他伸長手臂也觸不到的地方,甚至投進其他人的懷抱,念頭便會迅即被壓下,他不想她的笑顏為他人綻放,她只要對他一人笑便好了。
因此,他絕不容許尹庭弈又一次利用她,可是他也不想用這種理由解說,反正尹庭弈并不需要知道理由。
“呵……換作是你,也會這樣做,不是嗎?她知道得太多了,讓她離開我的視線范圍,豈不是讓人有機可乘?”這也是其中一個因素,但絕不是主因。
背后真正的原因……他也搞不清楚。
當他這樣想的時候,心底似乎有什么要掙扎出來。難這他錯了?她懂他的話,應該了解他是花了多少心血在季氏,要是她真的因為別人的煽動而做出對季氏不利的事,就算是她,他也不會放過的,奪回她既可避免出現這種情況,也可以滿足她,不是一舉兩得嗎?
為什么他會感到心痛?
“也對,要是她來個一拍兩散的話,你應該會很麻煩!币マ狞c頭。她知道太多不能見光的事,如果有任何閃失,季氏可是會很麻煩!安贿^你真狠,她應該沒料到你為了讓她回去,什么都說得出口吧?”女人注定為情生,為愛死。
“及得上你嗎?”季仲凱笑著回話。連他也用上了,這小子才是不分敵我,能利用的都用了。
尹庭弈笑著,“林小姐那邊如何?就算她無所謂,不見得蔣思凡承受得了!
“這不勞你操心。”盡管他有自信可以留住她的人,只是并沒有信心可以連她的心也一并留下。
這也是他到現在還沒有說明真相的原因,她會了解他的做法?會容許他們中間多了另外的女人?這些,誰都不能保證。
尹庭弈搖頭,“明白,我不問就是了。”喔!這個唯我獨尊的人,什么時候曉得內疚?
季仲凱皺起眉頭,突然有點后悔答允紀紹海兩人的要求。
算了,就當是明確的拒絕對方的好機會吧!
比起鐘表業,他發現自己更在乎蔣思凡的感受,如果這樣可以令她開心的話,他不介意放棄點什么。
嗯,就這么辦。
“夠了!”早已聽不下去的蔣思凡搗住雙耳。
為什么?這些日子以來的甜蜜都是假的嗎?
假的。
他的情話都是假的嗎?
假的。
直到剛才之前,她都以為是真的,也一直跟自己說是真的?墒恰瓰槭裁匆蛩楹貌蝗菀讓崿F的美夢?為什么不讓好夢長久一些?她寧愿流連在虛幻之中,也不愿面對殘酷的現實。
他拉開她的一只手,湊近她,輕聲的問:“他們似乎還在聊,你不聽下去嗎?”猛然抽回手,她大叫,“不要……你為什么要逼我聽?我根本不想知道,他這個人……這個人……我一直都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為什么?”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但是仍然甘心再賭一次。
她從來都不是放在第一位。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真相!彪y道要季仲凱公布婚訊,她才為自己的愚蠢追悔?
“和你有關系嗎?”她反問,“這是為我好?為什么我要被扯進你跟季仲凱的恩怨之中……”
“誰教你愛上季仲凱?”他冷冷的說,“你要記著,先將你拉進這場戰爭的人是他,我只是順著他安排的一切去應對,就是看不過眼他的行徑才會讓你知悉真相,你要恨我無所謂,但是你甘愿一輦子被瞞騙嗎?”
她沒有理會他,打開車門,匆匆的跑開。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彎腰喘氣,鼻頭不爭氣的紅了起來,淚水慢慢的滑落臉頰,滴在柏油路上,迅速被吸收,完全不見任何痕跡。
她的確很笨,為了“我愛你”而高興好些天,為了他突如其來的溫柔而感動得無以復加……他的這些行徑,不過是用來封住她的嘴,他花這些時間,只是為了這樣。
其實他什么都不用做,她也不會說出去,就算她真的說了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她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無論說什么,只會被視為抹黑。
真是的,連她都看不起自己了。男子說得對,將她拖下水的人是季仲凱,讓她以為自己美夢成真的人是季仲凱,盡管是男子戳破她這個夢,然而總有夢醒的一天。
難道真的要等到他公布婚訊那一刻,她才肯承認自己的微不足道?她的愛情在他的眼中真的如此便宜嗎?
驀地抬起頭,看向遠方,她笑了開來。
愛情,她不應該希冀在他身上得到,落得今天的境況,全因她的愚蠢,令她輸得一敗涂地。
昨晚,他沒有回來。
蔣思凡渾渾噩噩的走了一天才回來,將多年來與他有關的片段從頭到尾想一遍,以為自己能夠抽離其中,最后才發現早已迷失;以為自己看破情愛,才發現猶在追逐他的愛。
還可以期盼什么?他的情愛已然與她無關,她的愛恨也不需要他分擔。
留下來又是為了什么?她已經連作夢的資格都沒有了。
從天黑到天亮,她不曾合上眼,定定的看著房子內的每一個角落,明明住了一段時間,突然才感到格格不入。不,他們的世界本來就不同,是她妄想能夠理解他。
怎么到了今天才肯承認自己配不上他?他需要的是無條件、不求回報的愛,甘愿為他付出所有,哪怕到最后被他丟棄了,還是能笑著說愛他不變。
這種事,她做不到。
微小的愿望,和喜歡的人結婚生子,偶爾為教育孩子的方針爭吵,或許因為晚餐吃什么而意見相左……但是很快便雨過天青。日子不會有大波浪,平淡也無所謂,枯燥也無所謂,她只想在年華老去的時候,身旁還是有一雙手握著她,一同走下去。
這個人,不是季仲凱。
他那廣闊的世界本來就沒有她存在的空間,她卻自以為只占據一個角落并不是很貪心的想法,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鑰匙的聲響沒有引起她的注意,直到被溫暖的懷抱包圍,她的意識才返回現實。
“仲凱?”
“怎么了?不舒服嗎?叫了你幾聲也不理我?因為我昨晚沒回來?對不起,臨時出了點狀況,不處理不行!奔局賱P微笑,輕吻她一下。
他的懷抱仍是如此的吸引人,那種溫暖讓人覺得好舒服,四肢也漸漸暖起來,然而卻抵不住源自心坎的寒意,要是她沒有聽見那對話內容,真的會感動得五體投地。
“不是,睡得不好而已,都在作惡夢!彼龂@息。
“小傻瓜,只是夢,又不會變真!彼б豢谒谋穷^,寵溺的說。
“是!不可能變真……你想吃什么?”蔣思凡忽然綻放燦爛的笑容。
“今晚不行,我待會兒要出去,有個很重要的聚會!彼皇窍牖貋砜纯炊选
雖然拒絕會令進軍鐘表業變得困難,但這是最好的,要是風聲傳進她的耳里,惹她傷心的話,他也不好受。
“可以一道去嗎?”她輕聲詢問。明知答案,她卻阻止不了嘴巴。
沒料她會這么問,他愣了下,“只是家庭聚會,都是那些人,而且很悶的,不如下次……”
“為什么?我們都已經在一起,認識你的家人朋友很正常,不是嗎?還是你有什么難言之隱?”緩緩閉上眼,她不想看到他的神情。
為什么要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態?他應該有千百個理由可以用,不然也可以說一些甜言蜜語哄騙她,就是不要一籌莫展的看著她,難道連個簡單的藉口他也想不出來?還是他已經懶得想?
知道女人偶爾會使小性子,他輕嘆一聲,“當然不是,只是沒有心理準備……”
“驚喜。”再騙她一下好嗎?
“思凡……”他又嘆口氣,“下次好不好?”
她并非不能出現,只是沒必要如此做,雖然已決定拒絕林家,他還是希望可以保持友好關系,說不定在將來會有合作的機會。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讓她胡思亂想,既然都推拒了,她不需要知道前因后果。
只是,她的神情很古怪。
蔣思凡搖頭,“下次?會有下次嗎?竟然傻得連搪塞之詞都分不清,你待會兒要見的人是藍和集團的林小姐,對吧?那我算是什么?”
每多聽一個字,季仲凱的眉頭便愈加緊蹴。她打哪兒聽到這些?
“你跟方旋還有聯絡?我不是說過不要跟他接觸嗎?就算他直接上門找你,也不應相信他的話,難道上次的教訓還不夠?思凡,我是個怎么的人,你最清楚,不應該理會方旋說的任何話。”
“清楚?我以前是這么想,不過事實并不是如此!彼χ鴵u頭,同時推開了他!芭c方旋無關,你跟尹庭弈的對話,我全都聽見了。”
可以的話,她也不想知曉這個事實,想永遠作夢,永遠不會醒過來。
季仲凱回想起昨日的情景,并沒有見到她,反而有不少男子獨自進入該店……
“那些是方旋的人?”
“我如何知道的,已經不重要了,一切都是謊言吧?怕我會泄漏你的秘密,所以寧愿撒謊也要留住我?”
“我不能拿季氏做賭注!边@是事實,他不想到此時仍搜尋藉口去掩飾用意。
他這句話,等于承認一切都是假的。
“而我可以?雖然是蠢問題,但我想知道,你究竟當我是什么?貨物?籌碼?我的感情讓你不屑一顧得要踐踏嗎?”胸口的痛難以形容,她受不了一再被他玩弄。
“如果不這么做,你現在還待在方旋身邊。他跟我又有什么分別?同樣在利用你,那種男人又比我高尚多少?”
為何在他與方旋之間,她總是選擇相信后者?他們的行徑、動機區別不大,她偏偏對他如此嚴苛?
她可以接受方旋的詭計,為什么受不了他的所作所為?
“他從來沒有騙過我,沒有利用我的感情,也沒有踐踏我的尊嚴。而你卻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利用別人的機會,那位林小姐也不過是棋子吧!”她輕聲的說。
他貪圖什么,已不重要了。
“又有什么問題?這世界就是如此,互相利用是必然的定律。沒騙你就是好人?你要天真到什么時候?你覺得他好,是因為你不愛他;你記恨我,是因為你愛我!”他抓住她的眉頭,搖晃著她。
“是的,因為我愛你,所以甘愿為你賣命。你說的每句話,我都當做圣旨,才會傻傻的想向你報復,不顧一切也要回到你身邊。但是結果呢?我天真?如果我夠天真的話,或許會不問回報,但我不是!彼龘]開他的手,“你根本不懂得愛人,你最愛的是你自己。”
被她說中心事,季仲凱好半晌才開口,“不是這樣的,我只是……信我好不好?”
他不想再用任何不負責任的理由留住她,對她,他的確有愧疚,也承認自己真的一再利用她,只是……當中并不全然是欺騙及利用,他甚至已決定椎拒林家的親事,就是不想讓她不高興。
如果他不重視她的話,她的感受根本就不在考慮之列。
然而她對方旋的信任令他的心坎隱隱作痛,為何到了這個地步,她寧愿相信方旋而否定他?五年的相處,難道真的一點意義也沒有?在她的心中,他到底有多重要?
以前他可以毫不猶疑的說自己是她最重要的人,但是今天……即使他曾經說出那種話,她卻不給予任何機會,一口咬定他又一次利用她。
是!這是本來的打算,既然被識破了,他應該放手讓她離去。反正他并沒有跟她結婚的打算,總有一天她還是會知道真相,最后依然會離他而去……這些,他都知道,也明白必定會發生,但是當真的發生時,他才發現胸口止不住的抽痛。
他,舍不得。
“我很怕相信你,也不想做愚蠢得要死的女人,不想往后被你豢養著,不想日夜等待你間斷的溫柔,不想冀盼你在擁抱妻兒之際偶爾想起我的愛情。”她垂下頭,“我累了,不想再愛你!
對他而言,她的愛只是負擔而已。
季仲凱瞠大雙眼。她這是什么意思?
“愛上我,真的令你那么痛苦嗎?”她語氣中有掩不住的疲憊,放手讓她走是不是最好的決定?
他的胸口隱隱作痛。她竟然開口說不想再愛他了,看來這份愛帶給她無止境的傷害,無論如何,她不是首位是事實,在利害關系前,她總是首先被舍棄的,她的心灰意冷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是最沒資格責怪的人。
而且,他也沒有自信可以留住她。
“是的。”蔣思凡直言不諱,“你習慣在人前人后演戲,但是我不行,我不想日后擔驚受怕,擔憂幾時又被當做棋子使用。我是個人,不是任由你擺布的東西!
既然注定是分開收場,不如由她親手拉上布幔。
他沉默不語,這是可以預期的結果,他知道謊言會有被拆穿的一天,心臟仿佛被勒住,讓他透不過氣。
“時間到了,你去見林小姐吧!”她將他往外推,不讓他看見自己噙著淚的模樣。“走呀……”
他沒有說什么,邁步離開這曾經溫馨的地方。
大門合上的聲音抽光僅剩的氣力,她緩緩的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以為會有多困難,瞧她不是說得很不錯嗎?可是為何到了這個地步,心坎還是疼痛得幾乎要了她的命?何以她始終期盼他會說愛她?
此刻,她徹頭徹尾的明白自己又一次押錯了注。
他甚至連藉口都吝嗇給予。
她的堅持正是毀了她的元兇,真的夠了!她……不想再愛下去。
季仲凱芷在駕車,眉頭緊蹙。
這一次他傷她更重,上次他還可以理直氣壯的指責是方旋的算計,這次卻是實在的經由他的嘴巴說出,而當時他為了不讓尹庭弈察覺任何不妥,才會用那種滿不在乎的語氣。
他怎么輕易的以為一切都結束了?根據蔣思凡的說法,四季本來就視他們為對手,那么從開始合作便是幌子,是他傻得希望藉機得到更大的利益,弄得自己一身臊以后,才悔不當初。
本來他跟蔣思凡是相安無事的,那樣的關系談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他知道她從來沒有寄望可以在他身上取得什么,她清楚自己的位置,也甘于安守這個位置,這本來是最好的,卻因他受不了引誘而將完美的關系破壞掉。
結果,他得到什么?
即使他如愿與四季合作,順利的斬斷蔣思凡跟方旋的聯系,還是覺得輸掉所有。
為什么會這樣?
一個女人而已。
只是這些年來,在他身邊的女人也只有她一個,是他嫌麻煩,寧可花時間拓展業務,還是早已不自覺的……
“嘖!”他低啐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