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要我去查?”他要從哪著手呢?
謝氏呵呵地笑出來。“何必舍近求遠,咱們府里不就住了一位天真直率的小姑娘!
那一天駱青原本要帶走徐蕓兒,即使動武也在所不惜,誰知他下手前徐蕓兒已有所覺,連忙跑到謝氏身邊,謝氏見機不可失,順勢留下她,安排住進東園。
她這是想給長媳添堵,讓夫妻不同心,一旦兩人之間有了隔閡,那便是二房趁勢而起的機會。
“你是指徐姑娘?”長得挺漂亮的,就是性子太野,不懂規矩,一個姑娘家還帶著鞭子,見人就亂揮。
“她一口一個我們寨子的,咱們通化縣方圓百里有苗寨嗎?”她性子看來像苗人,不愛受約束又跳脫。
“哪有苗寨,除了個土匪窩……”他忽地一怔,眼中慢慢浮起一絲難以置信,他又覺得不可能。
“什么土匪窩?”身在內宅的謝氏對府外的事了解不多。
“在咱們通化縣往西有個胡陽大山,山里有九九八十一座主峰,山巒迭著山巒,峰峰相連,據說有座哮天寨就在其中一座主峰里,里面有數千名土匪!眰個剽悍,膀大腰圓,每回下山都滿載而歸。
“什么,有這么多人?”居然有數千之數,比得上一座城的守城軍士,若真動起手來,官兵肯定不是對手。
“娘,你想大哥和哮天寨有沒有關系?”不可能的事往往最有可能,不然大哥不會絕口不提過去的事。
她冷笑!安皇且惨屗牵覀儾环晾媚莻姓徐的丫頭,一旦與土匪有所勾結,不用我們動手也會有人讓他人頭落地!
纏著趙逸塵的徐蕓兒猶不知自己被惦記上,還當謝氏是廟里的菩薩,對她頂頂好,她滿府的找著心上人,把趙府當成她從小長大的胡陽大山,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也不覺累。
“哮天寨?”
“嗯,我在寨里養傷三個月,傷口才痊愈,又用了三個月休養,才有力氣拿得動十斤重的劍,師父說如果我一直想不起自己是誰,那就留在那里當土匪算了,省得餓死在外頭!
那時他覺得有道理,師父說什么都是對的,雖然他看起來瘋瘋癲癲。
寨子里不出外打劫,其實生活和一般老百姓沒什么兩樣,有人在后山開墾了一塊地,種起了菜蔬和水稻,其他人見狀也跟著養雞、養鴨,連豬都養上了,還種上果樹。
寨里有女人,自然也有孩子,還不少,滿山遍野的瘋跑。
若是不說這是一個土匪窩,還以為是一個小村落,傍晚有陣陣炊煙飄起,女人們聚在一起大鍋飯、大鍋菜的燒著,孩子們就在一旁添柴火的,聊著一天發生的事。
土匪們在寨里也不爭強斗狠,把在外劫掠的兇狠嘴臉收起,像兄弟似的談天說地,一碗酒下肚就哭著說想爹喊娘,借著酒意思念故鄉的家人和親朋。
只是他們回不去了,有的是逃兵,有的犯了案,有的是家里養不起,還有逃難落草為寇的,各人有各人的因素,總之一旦走上了這條路,那便是無路回頭。
“所以你就真的留下來了?”還真是好打算,無錢的買賣,豁出去的是一條命。
趙逸塵自嘲,“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腦子一片空白,心想找個地方先安頓下來,也許哪一天我的家人會尋來。”
“你沒想過那是一個土匪窩嗎?”誰會不怕死的去找死,直著進去橫著出來還算好的,說不定尸骨無存。
他一怔,苦笑道:“我真的沒想到!
寨里的兄弟對他都很好,有說有笑的當他是一家人,他腦門一熱就忘了他們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
難怪一直沒人去尋他,即使有,一到了胡陽大山也會繞道而行,沒人想直接和哮天寨的土匪撞上。
“你殺過人嗎?”
頓了一下,趙逸塵的目光落在遠處!皻⑦^!
一開始,他并不想殺人,只做了出謀劃策的人,他讓人去探路,安排好劫掠的路線和地點,盡量不傷人,搶了東西就走,他們要的是財,不是殺雞取卵,讓人活著還能再搶一回。
他便是用這話說服徐豹,徐豹才放過往來商旅的性命,不趕盡殺絕,還留下幾十兩銀子給被搶的人當路費。
不過看到漂亮的女人,這群土匪們還是忍不住心癢難耐,不是當場辦了事再放人,便是將人擄回山上去。
駱青那一回瞧上了某富商的小妾,便將人拉往樹叢中準備霸王硬上弓,怎知那名小妾在跟富商前有個相好,混在護送隊伍中當侍衛,當那人發現駱青的不軌舉動時,悄悄的尾隨其后,一把刀就要砍向駱青背后。
情急之際,他出手了,用了錢老鬼教他的招式,那侍衛慘死當場,而他因殺了人而久久無法釋懷。
后來徐豹知道他會武功,每回行動都要他參與其中,即使他不想以武傷人,可是每一回都有不畏死的往他劍上撞,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他才出手重了些,造成傷亡。
“我上輩子也殺過人!绷骺。
聞言,趙逸塵笑了,將妻子擁入懷里!昂芎玫陌参糠绞剑倚睦锖檬芏嗔!
在突厥,她出城遇到流寇擾民,二話不說的拔箭射出,死在她箭下的人共一十三名。
她無意多說,轉了話鋒道:“你說的處理處理得怎么樣了?”
無本生意不是長久之計,刀下生,刀下亡。
“我已經安排了幾名兄弟,看能不能游說大當家收起打家劫舍的勾當,用這幾年搶來的財物買下一大塊地,我想辦法給逃奴、罪犯弄個戶籍,能回家的拿了銀子回去,無家可歸的留下種田,或做些小生意也好,總能養活自己!
“土匪頭兒會同意嗎?”她覺得此事辦起來困難重重,由奢入儉難,沒人愿意散盡千金去干面朝土背朝天的生活,看天吃飯太辛苦了,還不如去搶來得快。
聽到妻子說起土匪頭子,趙逸塵著實楞了一下,他沒把這詞兒和大當家連在一起,徐豹在他眼中就是個嗓門大的鄰家大叔!笆遣蝗菀!
“如果沒有什么突發的事件,你的計劃行不通,若是你,你愿意將趙府拱手讓給你二弟嗎?放棄祖宗基業地帶妻兒離開!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的回道。
“所以土匪頭子也不會放下打下多年的山頭,那對他而言已經是個家,他唯一會做的事是結伙打劫,你讓他拿起鋤頭務農,他會先用鋤頭把你的腦袋敲破!睋跞素斅氛呷缤瑩屓似扌。罂。
“容兒,你讓我怎么說才好,為什么你凡事都想得面面俱到呢?連點小細節也不放過!彼袷且娮R淵博的智者,不用經過腦子便能看透事情的本質,聰慧得令人吃驚。
“趙君山,你在干什么?把你的手拿出來。”他就不怕人瞧見嗎?樹底下有許多人走來又走去。
趙逸塵笑著在妻子雪頸上一吻,伸進衣內的大手揉捏著渾圓。“我們要不要在樹上試一回?”
“你瘋了!彼龤鈵赖匕阉氖殖槌。
為了躲避徐蕓兒滿院子找人,兩夫妻干脆躲在樹葉濃密的樹冠高處,橫坐在腰粗的枝上,看著徐蕓兒一趟又一趟滿臉怒色的走過樹下,還有一次因太過氣憤而朝樹干踢了一腳,卻始終不曾想過要抬頭一瞧。
其實他們藏得并不隱密,真要找還是找得到,可是沒人會想到趙府的大少爺、大少奶奶會上樹,這根本不是他們會做的事,即便是淺草和夜嬤嬤也不會往樹上去找人。
“呵呵……瞧你雙頰紅通通的,像是染了胭脂,是我最愛看的顏色!壁w逸塵以指輕滑過她的如霞面頰,情深濃濃的凝望。
“你不把我弄惱了心頭不暢快是不是……”水眸橫睇,溢出嗔色,香腮飛紅的皇甫婉容惱極了他的言語挑逗。
“噓!又來了!彼恢更c在她唇上。
又來了——兩人很無奈的互視。
自從徐蕓兒在趙府住下后,每天要上演的劇碼是你追我跑,她連人家的內室都跑進去,三更半夜敲著門,不管不顧的大吼大叫,還把擋在門口不讓她進的丫頭打傷了。
所以趙逸塵夫婦夜里根本不住在家里,兩個人很狡猾的溜到皇甫婉容不久前在城里買下的四進院,安逸閑適的過小倆口的日子,等到天色大明再回府,做例行的晨昏定省。
誰招來的魔星就由誰去承受,這幾天謝氏的眼眶下方有很深的陰影,趙逸風和小謝氏也明顯精神不濟,睡不安穩。
倒是趙老爺得到長子的通風報信,借著要看莊稼的由頭帶著兩名姨娘和庶子、庶女躲到莊子上,徐蕓兒再怎么鬧也吵不到他們,而看著趙老爺左擁右抱離開的謝氏氣得摔壞一屋子瓷器。
至于雋哥兒、瑩姐兒自有兩個舅舅護著,雋哥兒跟著皇甫蒼云讀書,白日上私塾,一下課便往小舅舅書房鉆,哈里則特別喜歡瑩姐兒,帶著她出府玩,每次都買了一堆她用不上的布料、首飾回來,讓皇甫婉容念了幾回仍照買。
“徐姑娘,我家大少爺、大少奶奶真的不在府中,他們去巡鋪子了。”淺草很謹慎地和嬌客保持一段距離,不靠近。
鞭子抽人很痛。
“每天都去?”徐蕓兒不信的怒視。
“徐姑娘,你也前后在趙府繞過幾圈,應該看得出百年世家家大業大,光是里外的下人就有兩、三百個,要是沒點家底哪養得起,只是巡鋪子哪算什么,等春耕秋收時還會更忙!闭l像你這么閑,整天無所事事地追著男人跑。
近朱則赤,近墨則黑,跟在主子身邊久了,淺草也學會了睜眼說瞎話,她可以把假話說得像真的。
“你在嘲笑我沒見識嗎?只是小門小戶出身!彼麄兛吹臅床欢,他們說的話她也聽不懂,出了胡陽大山后,她好像事事不如人,連找個人也找不到,滿園子瞎轉。
一看到她又要發脾氣,淺草識相地又躲得更遠!芭具是丫頭呢!出身更見不得人,連小門小戶都構不上!
“你是什么東西,敢跟我比?我爹可是哮天寨的大當家,他手底下的兄弟多到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沒找到人又心急的徐蕓兒氣得罵人出氣,一時禍從口出。
糟了,闖禍了。
趙逸塵和皇甫婉容同時心頭一驚,暗罵句:沒腦子的蠢貨。
在他們沒注意的回廊轉角,趙逸風正咧開嘴。
“奴婢哪敢跟徐姑娘比,那不是玉和石頭嗎?萬萬是比不上,您是貴客、嬌客,是我們大少爺的救命恩人,對您只有恭敬,不敢造次!睖\草有模有樣的做出卑躬屈膝的樣子。
“哼!懶得再跟你說,我換個地方找,不信他會飛天遁地!币欢迥_,徐蕓兒氣呼呼的跑遠。
周圍很靜,只有風吹過葉子的沙沙聲。
“大少爺,大少奶奶,你們也好心點,快把那尊佛弄出府,奴婢又要盤帳又要應付她,實在吃不消。”她抬起頭往上一望。
看來這丫頭也不那么笨嘛,至少比那個女土匪聰明,已經發現他們夫妻倆在哪。
皇甫婉容坐在樹上,笑容淺淺地朝淺草招手,唇形無聲的說著——
能者多勞,多干點活才能找到好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