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之日,駱佟五更天便被抱琴喚醒,駱菲也興沖沖的跑來湊熱鬧,且早穿戴了整齊。
駱佟失笑!胺苾,真不知是你要成親還是我要成親,你怎么比我還早起梳頭打扮?我瞧瞧,還抹了厚厚一層胭脂呢!
“何止涂脂抹粉!瘪樂瓢缌藗鬼臉!安徽f你不知道,我還夜不成眠哩。”
“你這只小豬不成眠?”駱佟噗哧一笑!拔宜每上懔恕!
她并非沒把婚事放在心上,而是既來之,則安之,既然避免不掉,那就坦然面對。
再說了,她想那談大爺撐著病體去應詔舉已是不易,聽說他這幾日身子又不好了,還請了太醫去診脈,今日能不能親自來迎娶還是未知,想來今夜的洞房花燭是她獨守空閨的可能大些。
“你這丫頭真真是沒心沒肺!瘪樂凄阶臁!拔沂窍氲侥阋x開侯府了,這才舍不得到不成眠,你倒好,半點不會舍不得,還睡得香!
駱佟拉著駱菲的手笑道:“咱們同在京城,又不是天邊遠,我會時時邀請你到國公府玩,國公府的點心肯定比侯府好上百倍,你想吃多少都行!
“你說的喔!”吃貨駱菲眼睛都亮了!澳阋欢ㄒ埼疫^去玩,不然你一走,我要出門可是比登天還難了!
她指的是走后門出府賣字畫之事,這令駱佟想到了前幾日帶著小飛魚過來給她磕頭道謝的青兒姊弟。
姊弟倆是到后門請大順哥傳話的,青兒見了身著女裝的她當場愣住,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是女兒身。
青兒說,得她相助,小飛魚的病已經好了,他們在京城一個大戶人家那里找到了差事,主子人很好,一個人的月銀有二兩,有四季衣裳,還有地方住,以后吃穿都不愁了,要她不必再為他們擔心,還會說努力攢錢還她。
“全福夫人到了!瘪樫〉哪棠锪謰邒甙讶藥нM來了,蓉姨娘也跟在后頭。
照理說駱佟是主子,蓉姨娘雖是生母,卻是奴婢身分,沒資格來看梳頭,但崔氏沒把庶女們看在眼里,從不約束她們與姨娘們親近。
見到駱佟穿著只有正室才能穿的大紅嫁衣,蓉姨娘忍不住有些激動的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
她是太高興了,她的佟兒是正妻,不是給人做妾,為妾的個中苦楚她太清楚了,不想女兒步她的后塵。
先前,她很擔心太太會把佟兒給人做妾,如今非但是正妻,夫婿還入了仕途,美中不足的是身子不太好。
她真心祈禱等佟兒過了門之后,談大爺的身子會好起來,到時佟兒再生個兒子,在談家的地位便算是坐穩了。
很快外面便鑼鼓喧天,全福夫人笑道:“吉時到了,姑娘要拜別父母了。”
駱佟被引到了二房正廳,駱文濤和崔氏已端坐在正位,她朝兩人盈盈一拜!百喊輨e父親母親。”
對兩人沒感情,多的她也說不出來。
喜娘把蓋頭輕輕蓋在駱佟頭上,駱子君已在等候。
駱子君背著她到大門,喜娘扶她入轎,鑼鼓一響,鞭炮齊鳴。
“起轎——”
因為蓋頭遮住了視線,感覺暈乎乎的,好在敬國公府和侯府都在皇城里,相去也不遠,沒一刻便聽見喜娘喊停轎。
駱佟終于有些緊張了。
轎車停穩之后,司儀揚聲,“踢轎門!”
就見轎外之人踢了轎門,接著一只白皙的手伸進了轎里,手指修長如白玉,駱佟頓時一愣,這只手有些眼熟……
沒功夫細想是在哪兒見過這只手,她知道轎外有多少人在等著,便將自己的手交到那人手中。
下了轎,在喜娘輕聲提點下,那人才松開了她的手,喜娘把大紅綢子的一端塞到她手里,扶著她踩碎瓦、跨火盆,按禮節一一行過禮,這才緩緩跨進敬國公府,兩人拜了天地父母,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喜娘扶著駱佟在床邊坐下,她知道接下來便要掀蓋頭了,她即將見到前生仰慕不已的兩朝金相談思璘,根據留傳下來的畫像,他是一個長身玉立,相貌清雅但過于瘦削單薄的男子,除卻思慮敏捷,他可以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弱不禁風的人,有一說是他晚年操勞公務、咳血而死……
蓋頭掀開,駱佟自有矜持和緊繃,她稍稍停頓一會兒才緩緩抬起頭,一張俊美的臉映入眼簾,他的氣質溫潤如玉,嘴角泛著暖暖的笑。
駱佟一愣,錯愕登時寫在臉上。
怎會是他?
他不是理國公府的侍衛嗎?怎么會出現在這兒?
難道——他便是談思璘?
見新娘子看新郎官看得不錯眼,可以說是有些失態了,喜娘噗哧一笑!罢埿吕尚履镲嫿槐啤!
聽到喜娘的聲音,駱佟這才回過神來。
她覺得自己好像落入了一個圈套里,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選中她沖喜真的是巧合嗎?他們先前就意外的相識了,而侯府有那么多庶女,為何偏偏選中她?
他身為男賓,卻能在張大姑娘的生辰宴上自由進出理國公府的花園,還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縱身跳入湖里救她,以為他是國公府侍衛時這并沒有什么,可此刻知道不是了,他那天恰好出現在理國公府便是一件怪事。
身為穿越之人,她自以為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可以隱藏自身在侯府安身立命,身為小庶女卻可以靠前生的字畫功夫讓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她并不真的畏懼崔氏,也不將駱芙看在眼里,可這一回她是不是算錯了什么?
是她得償所愿嫁給了他,還是他選擇了她?
如果是他選擇了她,為什么?她的身分并不特別尊貴,為何要選擇她?
她想問個清楚,但此時此刻,喜房里有喜娘、嬤嬤,旁邊還有幾個伺候的小丫頭在,她無法問他,只好按禮先與他飲了交杯酒。
飲過交杯酒,新郎官自然還要去外頭招待賓客,駱佟心中的疑問也只能暫且壓下了。
她回想幾次與談思璘的不期而遇,沒注意到房里有個丫鬟發了賞錢給喜娘、嬤嬤和小丫頭之后讓她們退下。
那丫鬟關好門,忽然往她面前曲膝施禮。“奴婢青兒見過大奶奶。”
“起來吧……”待她看清眼前丫鬟的樣貌,不由失聲道:“青兒?”
青兒見自己成功嚇著她了,臉上便有幾分得意!罢桥,大奶奶!
駱佟心中的疑問越發地大!澳阏f的大戶人家,就是敬國公府?”
青兒恭敬道:“是的,大奶奶,奴婢在明秀軒當差,領二等丫鬟的分例,小飛魚在明秀軒管事安大叔手下跑腿,改日奴婢讓他過來給大奶奶問安。”
駱佟愕然!斑@是怎么回事?據我所知,這樣的人家不會從外頭聘人!
敬國公府不是普通的大戶人家,照理所有的下人都是簽了死契或是家生子,不可能用個半路出現的外人來當差,還是當世子院子里二等丫鬟的差,這有違常理。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鼻鄡豪蠈嵉氐,“有一日,一個公子上門問奴婢愿不愿到敬國公府當差,他說奴婢的弟弟也可以一同前去,供吃供住有月銀,不必簽死契,不必入奴籍,這不是天上掉餡餅嗎?奴婢當下便答應了,那公子先是將奴婢姊弟二人安置到一間大宅子,請人教我們規矩,然后才把我們姊弟送到這里來,昨日大爺說,大奶奶今日過門,人生地不熟,讓奴婢以后負責伺候大奶奶,奴婢先前就已聽聞要與大爺成親的是寧遠侯府的八姑娘,您是奴婢的大恩人,想到以后能貼身伺候著大奶奶,奴婢心里真是歡喜!
駱佟聞一知十,一聽便知道談思璘肯定是知道她與青兒相識,才會安排青兒和弟弟到府里來。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青兒和小飛魚就到侯府后門找過她那么一次,不會那一次他剛好守在那里看到了吧?
姑且不論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此舉是善意,是體貼她,青兒比她早一步來國公府里,很多事應是已摸透了,自己正好可以問問她。
“有你在,我也放心了!彼α诵!跋葞臀野养P冠卸下來吧,挺重的,我脖頸都快斷了!
國公府水深,她初來乍到,很需要一個對她忠心不貳的奴婢,可是要一個忠心耿耿的奴婢談何容易?而她在青兒最需要時幫了一把,她相信青兒極可能會比寸心、抱琴對她更加忠心。
“對了大奶奶。”青兒邊為駱佟卸釵環邊道:“大爺還交代了,若大奶奶有事要出府去辦,可又不方便自己出去時,盡管交代小飛魚給您跑腿!
駱佟心里更奇怪了。他又是怎么知道她會有事需要出府去辦的?
不過他說的沒錯,往后她是不方便再女扮男裝出去賣畫了,她還沒本事買通國公府守后門的下人,她也不能這么做。
今非昔比,她現在的身分已不同往日,過去她只是個沒人關注的小小庶女,是否偷溜出府都無足輕重,即便被發現了也不會出大亂子,可現在不同,她是談府大奶奶,堂堂世子夫人,更重要的是,她是正經的左丞夫人,討了誥封之后就是二品誥命夫人了,讓人發現去賣字畫成何體統?
她對青兒微微一笑。“我知道了,若有事要出府辦,定讓小飛魚去!
說也奇妙,只是多了個青兒,她先前還未進入國公府時的忐忑便消失了,若說這不是談思璘特意安排的,她還真不相信,她出府賣畫多次,就認識了青兒一個姑娘,偏偏滿京城那么多姑娘,就青兒進了國公府,這真是巧合嗎?
“大奶奶在想什么呀?”青兒笑道:“大爺說,今日賓客眾多,他可能會晚點回來,讓奴婢伺候大奶奶吃點東西再沐浴,若是大奶奶累了就先歇下,大爺回來時,奴婢會叫醒您。”
“也好。”駱佟覺得這安排很好,她確實餓了,也想沐浴,與其在房里枯坐著等,不如自在的沐浴。
青兒忙去叫外面守門的小丫鬟打熱水去內間的凈房,自己則為駱佟寬衣。
駱佟看著布置得喜氣洋洋的新房問道:“青兒,這新房原就是大爺的寢房嗎?大爺不是要靜養?沒有另外的房間?”
“另外的房間?”青兒一愣。“回大奶奶的話,雖然大家都傳說大爺病重,可是奴婢實在看不出來,起碼奴婢在明秀軒里見到大爺時,他都挺精神的,但飄雪姊姊讓我們都不得對明秀軒之外的人多嘴便是!
駱佟點點頭,看來這明秀軒上下很齊心,飄雪想必就是這里的大丫鬟了。
“不過……”青兒欲言又止。
“不過什么?”
“也沒什么!鼻鄡邯q豫了一下,想了想還是說道:“就是奴婢若在明秀軒之外的地方見到大爺,大爺會多咳幾聲,有時走著走著還會昏倒!
“這么奇怪?”駱佟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他——在裝病。
“每每大爺昏倒,老太君總會緊張的請太醫過來,太醫也總是說大爺身子虛弱,偶爾昏倒也屬正常,只要好好調養便成!
太醫說他身子弱?駱佟聽了眉頭微皺!澳敲创鬆斶@回去應試詔舉,一去便是三日,豈不是令府中上下大吃一驚?”
“確實。”青兒重重點頭!袄咸蛧珷敗蛉耸孪炔⒉恢獣源鬆敵龈畱t,所有人都認為大爺在院子里養病,素日里大爺幾日臥床不出現也是平常之事,發榜之后可把所有人都驚呆了!
小丫頭來稟報熱水打好了,青兒便伺候駱佟到凈房,扶著她坐進木桶里,先為她洗頭,沐浴后取來織錦緞的繡衫給她穿上,再將她濕發仔細絞干。
回到寢房,桌上已擺了幾道精致點心,駱佟吃了半飽,想著談思璘何時會進來,外間的小暖閣卻是傳來喧騰之聲。
青兒忙道:“奴婢去看看!”
沒一會兒,青兒匆匆進來!按竽棠蹋谴鬆敾貋砹,聽說在席上有個大人硬是要大爺飲三酒杯,大爺不勝酒力,冷不防便暈了,由小廝扶著回來,卻是堅持要自個兒走進來,還硬是不讓人伺候,大奶奶瞧這該如何是好?”
大奶奶可是侯府千金、大家閨秀,想必從未接觸過酒醉之人,大爺醉成那般,只怕會嚇著大奶奶。
她以為駱佟定會驚慌失措,不想駱佟卻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拔抑懒,等等你們就守在外頭吧,不必再進來伺候了,我自會照看大爺睡下!
“是,大奶奶。”青兒這才松口氣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