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鳳麗宮,管事太監領她們回到下轎的地方,駱佟正不知自己要先乘原轎回府還是怎地,便見到了談思璘在等她。
一見到她,他便大步朝她走來,還牽起了她的手!百,隨我去寧昌宮,太后要見你!
“我已去過寧昌宮了,還在外面磕了頭!彼芤苫,皇宮這種地方,他們可以這樣牽手嗎?
“我知道!闭勊辑U笑道:“太后不耐煩見那些誥命夫人,但她老人家說一定要見見我的媳婦兒!
駱佟也想過會如此。早起在梳妝時她便聽飄雪說了,談思璘自幼便時常隨安老太君進宮給太后請安,太后當他是自己孫兒一般,甚至太子中意寧昌宮里一座太湖石屏風,太后卻賞給了談思璘,可見太后待他有多不一般。
內侍過來引路,進了寧昌宮,經過側殿回廊,還沒見著太后,便迎面撞上了公主儀仗。
宮里的公主眾多,駱佟也不知道來的是哪位公主,但來人環佩叮當,容貌氣質自有皇家氣勢,比嫁給她四哥的寶琴公主不止好了幾十倍。
“我道是誰,原來是思璘哥哥!睂毶鞯恼Z氣有點譏諷,她的眸光定在了駱佟身上,不屑地問道:“這就是你那個庶女嫡妻?”
駱佟一時也不明白這個公主為何對她有敵意,不會是她喜歡談思璘吧?
談思璘也不動怒,只輕描淡寫地道:“佟兒,這是寶瑟公主!
見談思璘連見禮都沒有,駱佟便只盈盈一福,恭敬之中不失大方沉穩地道:“臣婦駱氏,見過公主殿下。”
在侯府待久了,表面功夫難不倒她,況且說她是庶女也沒什么,駱芙比這難聽的話不知道說了多少。
她是見禮了,但寶瑟公主根本不理會她,只對談思璘道:“思璘哥哥,如今你身子已不礙事,還得了父皇重用,只要你點頭,我便央父皇讓你休妻,讓你迎娶迎月!
駱佟這才明白,原來寶瑟公主不是喜歡談思璘,看來她是赫連迎月的好友,才會看她不順眼。
“公主此言荒唐,休得再提!闭勊辑U說這話時,臉上已無半點笑意。
寶瑟公主挑眉打量著他!八辑U哥哥,你這話的意思是,你不愿休妻娶迎月?”
談思璘的面色一下子冷厲起來!翱v使天崩地裂,我也不會休妻。”
他板著臉,牽起駱佟的手,不再理會寶瑟公主。
他們夫妻也不告退便走了,甚是無禮,但寶瑟公主一點兒也不怒,反而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眼淚都流出來了,好生暢快。
見她如此癲狂,后頭一串宮女內侍都噤若寒蟬,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寶瑟公主笑了一陣,而后揚起嘴角,似笑非笑地道,“赫連迎月啊赫連迎月,這回你可栽了,你的思璘如今眼中只有他的妻子,他不肯休妻娶你呢,我看你要如何是好!”她一臉不懷好意地從衣襟里取出一封信來!皝砣!快馬加鞭將此信送到塞外給梅花縣主,定要交到她手中,不得有誤!”
“是!”她的隨身侍衛立即上前取走了書信。
“等著吧!赫連迎月,本宮不信你看了信,還按捺得住不回來!睂毶饕荒槙晨。
她也不信見了赫連迎月本人,談思璘還能堅定不休妻,他和赫連迎月那是多悠長的感情啊,當真是一個小小的沖喜庶女便能取代得了嗎?
若是赫連迎月知道取代她成為談思璘嫡妻、談家大奶奶、敬國公府世子夫人的不過是個庶女,表情又會多精采?
她真是等不及要看了。
長廊的另一頭,駱佟跟在談思璘身后要進去寧昌宮正殿,快近殿門時,他忽地停了下來。
駱佟也跟著不明就里地止步。“怎么了嗎?”
他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徐徐開口道:“佟兒,我說過,無論何種情況,我絕不負你,這一生,我身邊也不會再有其它女子!
駱佟一愣,怔怔地看著他。他停下來就為了跟她說這個?
他看著她,聲音很低很低,幾近耳語地道:“赫連迎月確實曾經對我很重要,但如今,她什么都不是!
若不是重活一次,他也無法如此篤定,情之所以能傷人至深,便是因情之所鐘,往往會蒙蔽人的雙眼,讓人看不清是真情還是虛情。
前生,參加詔舉前,為了降低單氏戒心,他請舅舅幫忙,從西域找來秘藥,服下之后,連太醫都診斷他命危,欽天監說他需要沖喜,赫連迎月卻拋下他遠走。
與今生不同的是,前生的他,在看清赫連迎月之后,絕情斷愛,一生未娶,將全部心力投注在朝堂之上,盡管后來赫連迎月后悔了,也一直想求見他,他都斷然拒絕,到死都不愿再見她。
說穿了,前生他并沒有真正的放開赫連迎月,她始終是他心間的一根刺,時不時便刺一刺他,提醒著他,世間沒有女人可以相信。
因為她,他放蕩了一陣子,后來又不近女色,非常極端,在咽氣闔眼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一生都不開心,即便他位極人臣,可是心中那塊空缺卻是什么也填不滿。
如今他才領悟,那都是他在為難自己,有什么過不去的,竟為了一個薄情的赫連迎月自苦糾結到死,蹉跎了年華,一切都是愚癡,赫連迎月半點也不值得他關上自己的心門,認為真情從來就不存在,他敢說,若是談家倒了,赫連迎月也一定會和他撇清干系。
相反的,在他眼前的駱佟在他“病!睍r嫁給他,在他還未獲詔舉功名之前便允了他的求親,得妻如此,夫復何求?他當會用一生來愛她、護她,對她絕對的信任。
“我……我真是歡喜!瘪樫∫彩莻不擅于表達情意的,但她的眼角慢慢泛起濕意。
在他沒說之前,她真不知道自己聽到這幾句話時心緒會如此激動,也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話,卻深深打動了她,正是她想聽的。
還未成親之前,她便知道他身邊有個赫連迎月了,也知道赫連迎月因何離開他到塞外去,赫連迎月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這無庸置疑。
她沒指望自己能完全取代赫連迎月,也沒想過能從他身上得到感情,她知道赫連迎月背棄了他,可人是血肉之軀,心不由自己,又怎么能夠說忘就忘?就如同前生的她,明明被湛玉振狠狠的辜負了,直到自縊之前,她仍無法拋下對他的恩怨情仇一樣,她是死了一回,成為駱佟之后才通透了嗔恚,若是前生的她,后來又與湛玉振重逢,她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像現在這般對他毫不留情的感到厭惡,不再帶有任何感情。
轉念想,前生的磨難,都是為了這一世與談思璘相遇,沒有前生趙名希的愛恨嗔癡,成不了如今波瀾不驚的駱佟。
她深深的看著談思璘,眸中一片清澈坦誠!澳闶俏曳蚓,無論他人說什么,我都不會信,只要你還要我,我便信你,也絕不會把你讓給別人。”
因著駱佟得了誥封,敬國公府照規矩出面擺席宴客,談思璘讓她把駱菲請來做客,她原是不明白為何要請駱菲,但她蒙著眼也知道,此舉肯定會令駱菲被駱芙欺負,直到見著了張令昕,她才恍然大悟,敢情思璘是在做媒?
“這位是理國公府的張令昕,張二爺!闭勊辑U一本正經的引見。
令昕那小子真正會順藤摸瓜,知曉佟兒得了誥封必要擺酒,便死皮賴臉的央他一定要把駱菲請來做客,還威脅若不答應這件事,他便不答應“那件事”,真真是卑鄙小人無誤。
“咳咳咳咳!”駱菲嗆到了還失態的跳了起來,指著張令昕結結巴巴道:“你、你——你是理國公府的張二爺?與駱菲退親的那個張二爺?”
駱佟失笑。幸好是在明秀軒里,若是在宴席上見著,菲兒也要當眾這般一驚一乍的嗎?
“就是我沒錯!”張令昕手舞足蹈,他就等這一天,終于能讓駱菲正視他的存在了。
可奇怪了,明明這兩個姑娘他和思璘是同時識得的,可思璘已和駱佟成了夫妻,他卻還在跟人家介紹自己的階段。
“真是意外!瘪樫埩盥犘Φ溃骸熬G水樓那日聽那些官差所言,便知你是張二爺,只是不知道你竟是理國公府的公子,當真是失敬了。”
張令昕雙眼閃閃發亮!拔腋辑U自小一起長大,咱們都是自己人,不講究那些禮數,你們也不需跟我講禮數!
駱菲有些酸溜溜的接口,“怎可不講禮數?若是你跟我們四姊姊成親了,我們便要稱你一聲姊夫了!
她知道自己態度為何會忽然別扭起來。
打從她一進來明秀軒,這人看她的眼神就不一般,知道他便是曾與駱芙訂親的張二爺,她覺得自己被愚弄了,是被自己愚弄了,理國公府的嫡公子,又怎么可能青睞于她?就是那點彎彎繞繞,以致口氣便有些沖。
“我就是聽了你們的話才死活都要跟駱四姑娘退親的!睆埩铌康靡獾恼f。
駱菲瞪大了眼!笆裁?你說你聽見什么了?”
駱佟早已想明白原委,便對駱菲解釋道:“四哥喜宴那日,我與你在曲橋上,他們便在假山洞里,聽到了我們閑聊之言。”
駱菲張大了嘴,訝異得闔不起來。
那日她都說了些什么?何以讓張令昕聽了便退了駱芙的親事?
駱佟倒是想到了她和駱菲曾受邀到理國公府做客,她看著他們兩人問道:“莫非,我們受張大姑娘之邀到理國公府做客,也是你們的主意?”
張令昕更得意了!爱斎涣,是我央我大姊給你們送帖子!
駱菲猛然捂住嘴巴!霸瓉硎悄銈!我和佟兒還一直想不明白……”
駱佟不由得看向談思璘.難道那日他一直在注意著她,才會在她落了湖之后及時救了她?
談思璘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微笑點了點頭。
“張二爺,請問你現在是很得意嗎?”駱菲抱怨道:“沒事讓我們去做客,害我們落了湖,染了風寒,足足病了幾日!
“你們落湖也是始料未及,對不住了!睆埩铌亢呛切Φ溃骸安贿^,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們去榮寶軒賣的字畫是從何處得來的?可知那趙名希是何人,此刻人在何方?”
“你連我們去榮寶軒都知道?”駱菲嚇得又站起身,還差點打翻了茶水,她們私自出府賣字畫可是大秘密,說不得的。
駱佟心中也是大感訝異,他們那日是跟蹤了她們倆嗎?
“現在才知道啊,怎么?思璘都沒告訴你嗎?”張令聽興沖沖的說下去!澳侨赵诮稚习l現你們兩個女扮男裝之后,我們便一路尾隨,看到你們先是得罪了那季十八,又把賣字畫得的三百兩銀子全給了青兒,讓她去醫弟弟的病,然后上綠水樓又遇上季十八帶著官差找麻煩,若不是我們跟著你們,你們兩個弱女子要如何是好啊,真是虧得有我們……”
駱佟極是訝異那日他們原來一直跟著她們。“所以,青兒并非碰巧在這兒當差?”
“什么碰巧呀,是我上門去求她來當差的!”張令昕搶著講,“還不是談大爺愛妻心切,說什么青兒欠你一份大恩情,肯定會對小嫂子你忠心耿耿,把青兒放在小嫂子身邊,他很放心。”
“青兒在這里當差?”駱菲都瞠目結舌了,看來談大爺真是很寵佟兒啊,佟兒因禍得福,嫁對人了。
“好了,說得嘴都干了!睆埩铌恳豢诤裙饬吮锏牟瑁粗樫∨c駱菲!艾F在,你們可以告訴我趙名希是誰了嗎?”
談思璘啜了口茶,他的直覺告訴他,趙名希的來歷不單純,她們必然不會實話實說。
“怎么?為何不說話?不能說嗎?”張令昕的好奇心越發重了。
“咳!”駱菲突兀地清了清喉嚨,正經八百地道:“不是不能說,是我們也不知道。”
駱佟心里好笑,這分明是說謊的前奏,張令昕便算了,思璘是什么人?怎會看不出來她們在刻意隱瞞。
“不知道?”張令昕一臉不信!澳亲之嫃暮味鴣恚俊
駱菲毫不猶豫地道:“是我們在小跨院的園子里種花時挖到的,也不知是何人將一批字畫埋在那兒,幸而有木盒裝著,保存完好,這才能賣得好價錢。”
張令聽求證的眸光轉到駱佟身上。
她肯定的點了點頭。“菲兒說的半點沒錯,正是如此。”
這是她們頭一次出府賣字畫時套好的說詞,若是讓人逮著,被問起字畫的來歷便這么說,想不到都過了那么久,菲兒還是記得牢牢的。
“真是這樣?”張令昕也不是呆子,總覺得不對勁!澳敲矗之嬤有嗎?先說好,有的話,全部賣給我,我爹他最喜歡字畫了!
駱佟淡定的搖了搖頭!澳侨粘鍪劢o榮寶軒的便是最后的字畫了!
談思璘并不意外問到最后是這種結果,這不過證實了一件事,趙名希的字畫來處有古怪,她們不方便說。
他不急,來日方長,假以時日,他相信等佟兒能完全信任他時,便會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