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冬安坐在窗邊,嘆出好長好長的氣。
“你這死丫頭,放著正事不做,成天愁眉苦臉的嘆大氣,咱們這兒可是青樓,讓大爺們聽見了多穢氣!”不悅的指責聲自門邊響起。
在丫鬟們的環繞下,揚州第一名妓、江南第一花魁──水靈月款款來到金絲楠木雕成的圓桌邊坐下。人甫入座,身邊的丫鬟倒茶的倒茶、扇風的扇風、捶背的捶背,個個將她侍候得無微不至。
冬安聞聲轉頭,看著那傾城傾國的大美人,眼里沒有任何驚艷,只是張嘴又嘆了口氣。
“唉……”
“你這個死丫頭,難道沒聽見我的話嗎?”水靈月瞪大麗眸,就連生氣的模樣也美麗勾人。
“聽是聽見了,可我就是難過啊!倍蝉局迹唤麗澣晦D首又望向窗外的熱鬧大街。
這兒是揚州,自羅佳鎮搭船,得坐上一日一夜才能抵達,而她待的地方也不是客棧,而是揚州規模最大、姑娘最多的第一青樓──醉仙樓。
“難過?”水靈月冷笑。“你都來了五日了,還是早點死心吧,被賣到這兒的姑娘沒一個能出得去,你最好別想打什么鬼主意,只要你肯乖乖聽話做事,我和嬤嬤不會虧待你的!
“我沒打鬼主意啊!迸吭诖皺谏,冬安沮喪低喃!拔译y過的是我竟然‘又’將人給弄丟,正愁著怎么跟爹爹交代……”
人笨一回還不算笨,可要是笨上兩回,那就是自做孽了。
那晚她費盡唇舌,好不容易終于將蜜兒給哄睡后,卻也餓得頭昏眼花,因此打算出門先填飽肚子,再回頭將睡得不醒人事的尉遲觀拖回他的房里,不料她人才晃到渡口,卻碰上一群人口販子。
那些人口販子是外地人,打算趁著濃濃夜色,將拐來的三名少女偷渡到大城鎮販賣,不料卻被她給撞見。
那些人見她年幼可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竟也將她一塊兒綁上船。
雖然她大可出手將那些人打得滿地找牙,但拐賣人口、逼良為娼可不是件小事,受害的少女鐵定不止眼前三人,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一時救人心切,竟沒多想,便乖乖的跳上了渡船。
果不其然,船才靠岸,她和其他人便被賣到了醉仙樓。
當夜,她就帶著跟她同囚一室的六名少女,逃到了城外,只是人雖然是救成了,她卻也后知后覺的驚覺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為了救人,她竟然──竟然──竟然──
她竟然又將尉遲觀給忘了!
二話不說,她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直沖渡口,想等搭船折回羅佳鎮,可偏偏船時早已過了好久,緊接著就像是為了戲弄她似的,揚州竟忽然刮起了大風雨,連著四日都沒有船只出航,直到今日才放晴──
“爹爹?”水靈月聽見她的低喃,不禁挑高了紅唇。“你若是想念親人,這兒的大爺都能當你的爹爹,你姿色過人,只消好好調教,學習怎么取悅男人,不出兩年必能大放異彩,整個揚州城的男人都會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水靈月雖是花魁,野心卻不輸男人,她深諳男人喜新厭舊的本性,更明白色衰愛弛的道理,所以早在三年之前,就出資與老鴇共同經營醉仙樓。
青樓要賺錢,就得要有搖錢樹,因此她慫恿老鴇拐賣人口,私下勾結官員,將醉仙樓擴大至今日的規模,而冬安,無疑是這些年來最大的收獲。
她膚白嫩滑,晶瑩似雪,整個人就像是尊精雕玉琢的玉娃娃,更別說她還有副經驗熟諳之人才瞧得出來的誘人嬌軀。
自她被賣入醉仙樓后,她就決定,非以天價賣出她的初夜。
她讓她吃好睡好,非但不讓她做事,甚至讓她獨占一間廂房,可這丫頭成天只曉得嘆氣,失魂落魄得就像是丟了什么心肝寶貝──
“唉……”一陣風過,冬安不自覺的又嘆了口氣。
水靈月面色一冷,差點將手中的杯子扔到她頭上。
“死丫頭,青樓是賣笑的地方,要是再讓我聽到你嘆氣,信不信今晚我讓你睡柴房?”這丫頭雖美,卻也是最不聽話的一個。
“睡哪兒都行啦!倍矓[擺手,壓根兒懶得計較這種小事。
雖然當初她是為了躲避風雨,才會在逃跑當晚就主動回到醉仙樓,偏偏這暴雨連下四日,可把她給害慘了。
閻律會在五日之內抵達羅佳鎮,就算她今日搭上船,恐怕尋人心切的尉遲觀也早已帶著鐵碩離開羅佳鎮。
天大地大,她要到哪兒尋人?
再說這吃人不吐骨頭的醉仙樓,昨晚又強迫兩名少女簽下賣身契,她總不能見死不救……
唉,都怪她一念之差,才會走到這般田地,只是她忽然消失,尉遲觀可會心急如焚?這幾日,可曾試著找過她?
還是,他早就忘了她了?
雖然那晚,他窺見了她的──她的──呃──可回頭想想,那壓根兒是她自做自受,若不是強捂著他的嘴,還將他強壓在身底下,外衣也不會因此滑落,自曝春光,倒是她對他那么粗暴,一定嚇壞他了。
先前她才像個潑婦似的對他又叫又罵,接著又像個悍婦似的將他打平在床上,他對她的印象一定壞透了。
嗚嗚,她甚至還點了他的睡穴啊。
她真不敢想象,當客棧老板發現他堂堂一個大官,竟然睡倒在她一個姑娘家的床榻上時,會有什么樣的表情?
他的清白被毀,一定不想再看到她了……
“你!”冬安目中無人的態度,終于惹惱水靈月,她重拍桌面,正要發難,廂房外卻傳來驚嚷。
“靈月姑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一名丫鬟神色慌張的推門跑了進來。
“什么事急成這副德行。”水靈月皺眉。
“是──是──”丫鬟喘了好幾口氣,才能彎下腰,在水靈月的耳邊低道:“是賣身契又不見了!”她公布答案。
“什么?!”唰的一聲,水靈月驚得站直了身子。
“這次,是那新進兩人的賣身契!毖诀哒f得仔細。“自那個丫頭進來后,咱們醉仙樓就不得安寧,嬤嬤懷疑她有鬼,要您立刻去找她呢!
聞言,水靈月心更沉了。
是了,這丫頭不只桀驁不馴,還古怪得很。
當晚,嬤嬤分明將她和六名少女一同關在密室,可翌日一早,六名少女竟全消失得不見蹤影,連同那六人的賣身契也憑空消失,只剩下她一人躺在密室里睡得香甜,她和嬤嬤懷疑有人內神通外鬼,放走了那六人,可質問她瞧見了什么,她卻推托睡著了,什么也沒瞧見。
被賣入青樓,能一覺到天亮的,她還是頭一個,若不是她太大膽,便是太無知,然而自從她踏入醉仙樓后,怪事不斷發生卻是事實──
“死丫頭,昨晚你人在哪兒?”水靈月瞇著麗眸,冷聲質問。
冬安回過頭,用好幽怨的眼神瞅著她!斑能在哪兒?這幾日你逼我學習舞藝,我跳得腳都快斷了,當然只能在房里休息啊。”
水靈月狠瞪她一眼。
“昨晚由誰當值?”她嚴厲掃向身后的丫鬟。為了預防再有人逃脫,這幾日,她派人不分晝夜的看管這丫頭,就怕她這棵搖錢樹也會跟著不翼而飛。
“是、是我……”一名丫鬟怯怯的站了出來。
“昨晚你去了哪里?是不是偷懶了!”水靈月目光陰冷得就像是條毒蛇
“稟告靈月姑娘,奴婢不敢!毖诀呙蛽u頭,還咚的一聲,跪到了地上。“這丫頭沐浴之后便睡了,奴婢一直守在門外,護院也派人在小苑四周加強巡守,這丫頭昨晚……真的一直待在房里,哪兒也沒去啊。”
冬安幽怨的又道:“是啊,除了這兒,我還能去哪里呢?”
水靈月又瞪了她一眼。
“從現在起,你們所有人都給我好好的看好這丫頭,要是敢出半絲差錯,我唯你們是問!”撂下警告后,立刻邁開步伐走出廂房外,急著與老鴇商量對策。
雖然醉仙樓的姑娘幾乎都是拐賣進來的,跑了幾個,并非什么大損失,可繼續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畢竟揚州第一青樓的招牌,可不是掛在她這個花魁身上,是掛在醉仙樓琳瑯滿目的“貨色”上。
大爺們愛美人,可有些大爺卻更愛處子和童女,大爺們愛,她便想辦法給,因此拐賣來的少女大多在接客之前,便會讓她轉賣出去。
可如今一個接著一個消失,將來要是“斷貨”,醉仙樓的招牌也保不住了!
不行,她非得將這個“內賊”揪出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