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修離開皇都已經兩個月,如同沐依兒前世的記憶,他一到邊疆就像替天皓軍隊增添了生力軍,只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收復了被占據的兩座城池。
皇都里流離失所的災民們喜極而泣,而錦修的名聲也因此達到了高峰。
這段時間錦修沒落下對沐依兒的思念,幾乎兩、三天便會傳一封信回來,信里沒什么重點,大多是一些日,嵤拢杉幢闳绱,沐依兒仍看得很開心。
可就在半個月前,錦修的來信突然成了好幾日才一封,且信里的內容僅是寥寥幾句,不難看出邊疆的戰事有多么的吃緊。
沐依兒前世成日關在江府,得知的消息有限,若不是很確定錦修前世并沒有傅出任何出事的消息,她可能早已奔去邊疆。
就前世記憶,她隱約記得在錦修收復城池后沒多久便爆出一件讓天皓國陷入恐慌的事件——
“小姐,外頭突然多了好多病人!卑⑾部粗t館外頭滿滿的人潮,有些傻眼。
“妙手回春”開業至今生意一直不錯,可阿喜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外頭的人潮是里三圈、外三圈,比廟會還熱鬧。
相較于阿喜的震驚,沐依兒擰著一雙秀氣的眉,低語,“疫情還是發生了……”
“小姐你說什么?”沐依兒的聲音幾近低喃,阿喜沒聽清楚。
沐依兒沒有回答她,而是說:“讓人把我前陣子大量收購的蒼術點燃薰燒,然后把浸泡的鵝不食草煮開,放入大量的布巾熬煮,接著再把銀花、杭菊、貫眾……”
她一連吩咐好幾項事宜,讓阿喜忙得團團轉。
其實病患并非集中在“妙手回春”,而是各大醫館都有,正因為如此,這些來自城外的病患病癥終于爆了出來——
瘟疫!
這讓皇都的人嚇到腳都軟了,不明白朝廷怎么會放任患有疫病的人進城,一時間怨聲載道,人人自危,對皇帝的不滿也達到了頂點。
朝廷得知此事十分震驚,據說疫情上報已有好一陣子了,各地上傳的奏章能堆成一座小山,偏偏皇帝成日沉迷女色,那些奏章連動都未曾動過,上頭甚至覆了一層灰,這才造成如此嚴重的下場。
總之,朝廷這次倒是雷厲風行,直接將人逐出城,若是不從便直接殺掉。這樣的處理讓皇都之人松了一口氣,卻讓特地來求醫的病患害怕之余,更多的是怨慰。
此時的皇帝還不知道,他的國家、他的子民因為這場疫病,對他已是忍無可忍,這正是他日后失敗的主因。
“小姐,你休息一會兒,這樣下去你也會病倒的……”阿喜擔憂的看著瘦了一圈的沐依兒,都快哭出來了。
城里的病患全數被趕了出來,且朝廷壓根沒有要處理這些病患的意思,而是打算放任他們自生自滅。
最后還是幾位大臣勸說,若是放任病患四處求醫,反而會加重疫情,皇帝這才不耐煩的在城外劃了塊地,將人集中隔離,并派了幾名大夫前往醫治。
醫治瘟疫可不是什么好差事,隨時都會死人的,沐依兒卻毫不畏懼,自告奮勇成為前往,被帶到了城外的“疫區”。
只要進了疫區的人,基本上便不能再回城。
阿喜身為沐依兒的貼身丫鬟,雖然害怕,卻還是跟隨著,這些日子自家小姐有辛苦,她都看在眼里。
疫區總共分八大區塊,一區共有一百多名病患,且隨著時間增長,有吏多的病患前來求助。
而一區共派兩名大夫和十名助手看守,沐依兒負責的是第六區,與她搭揺的是一名老大夫,前兩天因體力不支病倒了,所以這幾日幾乎都是靠沐依兒一個人撐著。
“不礙事,把湯藥拿來!便逡纼耗ㄈヮ~上的汗水,吩咐著。
阿喜見她又勸不聽,只能嘆氣,轉身去端湯藥。
“多謝沐大夫!焙认聹幍氖且幻麐D人,她眼里滿是感激,真誠的對沐依兒道謝。
他們患病后來到皇都求醫,受到的待遇卻比狗還不如,走到哪兒就被趕到哪,眾人躲著他們都來不及了,更別提這樣毫不畏懼,親力親為地照料他們。
她十分感動,卻也忍不住勸說:“沐大夫,你的丫鬟說得對,你太辛苦了,是該好好休息,可別像王大夫那樣病倒,讓其他大夫看笑話了!
當初他們被趕到這時,被派來的大夫壓根就不理會他們,一個個避之唯恐不及,若非礙于朝廷的命令,大夫們根本就不會來,那時唯一一個站出來真心替他們著想的就只有自請跟隨的沐大夫。
沐大夫說有辦法控制疫情,并要將配方分發給各個大夫,偏偏那些自視甚高的大夫因“妙手回春”的緣故早就看沐大夫不順眼,認為眼前這小丫頭片子的醫術根本不可能比他們還高,因此誰也沒要,完全無視她。
沐大夫那時氣得不輕,喊著人命關天,要眾人放下芥蒂,先將病人治好才是最重要的,可那群大夫為了不值半文錢的尊嚴,不愿意拿她的方子,讓沐大夫十分失望。
雖然那時她也心存懷疑,瘟疫真的有救嗎?可沐大夫的一番話無疑給了他們一絲曙光。
她正巧被分配到沐大夫的區城,沒想到病情竟然真的有復原的跡象,這簡直就是神跡!
也因此他們這些病人十分感激沐大夫,真心替這位醫術超凡卻年紀極輕的姑娘不平著。
婦人話才剛落,就聽見外頭傳來一陣騷動,緊接著一票人走進來,引起沐依兒的注意。
看著成群而來的大夫,沐依兒有些怔然,尚未開口就見為首的一名大夫突地朝她跪了下來,她嚇了一跳,“林大夫,你這是做什么?”
林鎮守是皇宮里的御醫,也是這次疫區的總負責人,一向自視甚高的他從未想過有一日他會向一名女子下跪,偏偏他就是這么做了。
他雙眼泛紅的說:“沐大夫,求你救救我的妻子!”
“林大夫,有什么話好好說,你這樣我承受不起!便逡纼好σ獙⑺銎稹
偏偏林鎮守動也不動,而是接著又說:“我的妻子……也得了瘟疫,只要沐大夫能救她,讓我給你做牛做馬都可以!闭f著,他狠狠的朝地上一磕,對沐依兒行了一個大禮。
他錯了!他不該如此傲慢,若非他瞧不起沐依兒這一介女流,不愿意接受她給的藥方,跟隨他而來的妻子也不會被傳染。
他承認一開始他是看不起沐依兒的,對這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的確十分輕視,就算“妙手回春”盛名遠播,可身為御醫的他只不過當傳言聽聽就罷了,畢竟要他承認和他女兒差不多大的姑娘醫術比他還高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偏偏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還自告奮勇的跟著他們來到疫區,甚至大言不慚的說她有辦法能壓抑疫病,這無疑是天大的笑話。
瘟疫是什么?那就是閻王索命,只要患了病幾乎必死,打他們被派來當疫區的大夫便有了一去不回的準備,這丫頭自個兒來送死就算了,竟還異想天開的想控制疫情?
他聽到的當下毫不客氣的大笑并一陣奚落,之后便將她扔給一名大夫,揚長而去。
誰也沒想到,他會有跪著求她的一天。
這一個月來,所有疫區都有人死亡,前一刻還在哀嚎痛苦,下一刻便沒了聲息,他們也從一開始的恐懼到了麻木。
唯獨沐依兒負責的第六區,除了剛開始外,接下來的日子竟無人死亡,有些病患甚至從臥床不起到能下榻行走,這對拒絕她藥方的他們無疑是重重的打臉,他們滿心慚愧、后悔,想前來求助,偏偏拉不下那個臉面,可如今卻不同,他的妻子也染了瘟疫,這讓林鎮守再也坐不住,率眾人前來認錯。
沐依兒聞言也不惱,而是將他扶起,輕聲道:“林大夫,救人本就是醫者的責任與義務,何來做牛做馬之說。藥方我一直備著,你們只要照著上頭的方式去做,疫情就能控制住,尊夫人才剛被傳染,只要喝幾帖藥,做好隔離,很快就能好起來。”
林鎮守對于她的不計前嫌十分感激,帶著藥方再三道謝后,連忙回去熬藥,好讓他的妻子早日康復。
沐依兒見狀才露出這一個多月來的第一個微笑。
總算,她的努力沒有白費。“還是沒有消息?”
聽見匯報,錦威怒不可遏,大掌一拍,一張完好的木桌就這么崩解。
一旁的錦修臉色也不好看,沉聲又問:“朝廷確定沒有再派米糧過來?”
傳訊兵蒼白著臉,艱難的點頭。
他這一點頭,將士們一顆心皆沉了下去。
剩余的米糧只夠再撐一個月,打仗卻無糧,這仗該怎么打?
這是所有人的心聲,也是錦威暴怒的原因。
“可惡!皇帝究竟在做什么?因為瘟疫而封城,至少也該從別的城鎮派糧,遲遲不派,這仗要如何打下去?豈不是未戰先!”
錦威惱得口不擇言,好在在場的將士皆是自己人,并對朝廷積怨已久,對于他的不敬并沒有批判,而是沉默或是認同。
“將軍,這可如何是好?”
“是呀將軍,要不再傳訊回去?”
眾人心里沉重,一個個開口詢問。
錦威拉長著臉,“傳?都傳幾次了?連城門都不讓進,傳有個屁用!”
不能怪他惱怒,米糧是多么重要的物資,沒有糧,將士們如何上戰場?而那貪生怕死的皇帝竟因怕癒疫傳入宮中而下令封城,不讓人進,也不讓人出。
他這做法分明是置他們于死地!
“就是沒有用也得再傳,咱們的米糧就剩下半個月的量了……”
“楊副官說的是,將軍,這攸關咱們的生死,您得想想法子呀……”
面對屬下的壓力,錦威的臉色愈來愈難看。
一旁的錦修見眾人爭論不休,腳步輕挪,退出了營帳。
一出營帳,他便召來暗衛,沉聲說:“將信送回皇都,小心點!
暗衛點頭,一轉身融入黑夜之中,眨眼便不見。
看著消失的身影,錦軒低聲呢喃著,“少楚,這一次你是躲不掉了……”
夜,無比深沉。
看著錦修傳來的信息,華少楚臉色十分深沉。
“那該死的家伙,竟然連米糧這樣的大事都放任不管……”若說他之前還有些猶豫,在看完錦修傳來的信后,那份猶豫瞬間打消。
“少爺,有位姓沐的姑娘派人傳訊說要見您,但她進不了城……”就在華少楚惱怒不已時,外頭傳來下人的通報。
“難道是沐依兒?”他眉頭一擰,想了會兒才道:“讓她到城東的古廟等我,半個時辰便到!
沐依兒隨著治疫病的隊伍去了城外,一出城便回不了了。
錦修離去前特意交代自己好好照顧他的媳婦兒,有任何事定要第一時間通知他,可這事兒自己還真說不出口,若是說了,保不準那家伙會沖回皇都。
雖說如此,他倒是派人暗中保護著沐依兒,也知會過她此事,正因如此,沐依兒才有辦法找到他。
至于與她約在城外一事?呵!對他而言,城門的管制限制得了別人,卻限制不了他。
半個時辰很快就到了,華少楚一刻不差的出現在古廟,他剛到沒多久,就見沐依兒輕盈的步伐緩緩而來。
“華公子!彼卸Y的喚了聲。
“沐姑娘來找我,是不是錦軒那丫頭又惹事了?”華少楚頭一個想到到的便是像鴕鳥一樣躲起來的可惡姑娘。
自從那日他見錦軒安全回到府中,折回去斷后之后,便再也沒見過那丫頭。據他派去的人通報,那丫頭真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閨秀,躲他躲得可厲害了,讓他一方面欣慰她的安分,一方面又因此心情極差。
“錦軒?”這問話讓沐依兒怔了怔,半晌才是失笑說:“不是,我已經好久沒看見她了,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彼谝邊^,怎么可能接觸得了錦軒?
“不是便好!毕氲藉\軒沒惹禍,他松了口氣,挑眉又問:“那么你找我所為何事?”他想不透沐依兒找上他的理由。
“皇都的疫情已控制住,但爆出疫情的梁城災情依舊嚴重,所以我想跟著你的糧車去一趟邊疆。”她開門見山的說出自己的目的。
梁城在天皓國與鳳陽國的交界之處,是兩國貿易往來的重鎮,更是天皓國種植藥草的重地。
鳳陽國土地貧瘠,別說是米糧了,就是藥草都種不活,為了已死傷近千人的瘟疫,鳳陽國不得不攻打天皓國以搶奪物資,而天皓國也因他們的入侵而傳入疫病。
她說得輕巧,華少楚卻是怔住,“你怎知邊疆無糧?”
這事朝廷倒封鎖得挺好的,這消息除了他之外應當無人知曉才是,沐依兒一介女子又是從何得知?
沐依兒自然不能告訴他是因前世的記憶,只能含糊的說:“你如何得到消息,我便如何得知。”
錦修連這事都告訴她?華少楚擰起眉,倒是沒有懷疑,真以為是那纏媳婦兒纏得緊的傢伙說的,但他卻沒答應,而是一口拒絕,“不成,這一路危險萬分,我答應過錦修要照顧好你,我不能讓你去!
“你若不讓我去,我也會自個兒去。”沐依兒淡淡的說了句。
在看見那些被疫病折磨的病患后,沐依兒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也十分慶幸前世怪老頭留給她的手札上有著治瘟疫的方法。
直到此時她才知自己從怪老頭那習得的醫術到底有多么的珍貴,雖不解他的來歴,但她知道自己能學到這樣的醫術,并得以重生,定是上天的安排,所以此行她是非去不可。
華少楚一雙眉擰得更緊了,“你這是在威脅我?”
若非他答應了錦修,她以為他會理她?她愛去送死,他管得著嗎!
“不敢!便逡纼簲肯铝穗p眸,輕聲又說:“我只是想為這些病人盡一份心力,畢竟人命關天,疫情早日控制住,對兩國的戰事也有好處!
醫者不分國藉,若是她的藥方能傳至鳳陽國,這場戰爭說不定能提早結束。
這話讓華少楚沉默。不得不說,錦修的眼光的確是好,光是這份氣度,沐依兒便勝過尋常女子,更別提她創造出的神蹟。
若非被派去保護她的手下回報,他說什么也不相信瘟疫這樣的絕癥竟真有治癒的方法,且正是眼前這看似柔弱的女子所為。
他不明白她是如何做到的,卻沒打算追問,畢竟事實擺在眼前,她的確有那能力。
若是其他人,他定會二話不說的應下,偏偏這人是他至交好友未過門的媳婦,他實在很為難……
“若你是擔心錦修,你放心,我已經去信告知他了。”彷佛知道他心里所想,沐依兒貼心的告訴他。
“他會答應?”他可不信那護妻狂魔會答應。
沐依兒笑了,“不知你有沒有聽過先斬后奏?”
華少楚也笑了,突然覺得錦軒這樣單純的姑娘也沒什么不好,至少她還知道什么叫怕。
看著眼前女子一臉堅定的神情,他終是點頭了,“行,但后果你得自行負責。三天后糧車會叢壽城出發,到時我會派人送你過去。”
“多謝華公子!蹦康倪_成,沐依兒不在停留,轉身便走。
前往邊疆該備的藥材可不少,她得趕緊回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