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完最后一本奏章后,白少楚這才抬起頭望了望外頭的暮色,站起身往御書房旁的宮殿走去。
他才走近便聽見里頭傳來一陣瓷器的破碎聲和那帶著怒氣氣的叫喊聲——
“放我出去!否則我就拆了這里!”聽見這中氣十足的聲音,白少楚疲憊的雙眸閃過一抹笑意,緩步走了進去。
誰知他才剛踏進殿門,便有道黑影直直朝他臉上砸了過來。
他反射性地向一旁躲去,那黑影砸在柱上,瓷片四濺,其中一片劃過他的臉頰,白凈的臉龐剎那間浮出一道血痕。
“皇上——”
四周傳來一道道抽氣聲,殿內(nèi)所有人頓時跪成一片,只除了始作俑者以及身為受害者的白少楚。
“都出去!卑咨俪焓帜ㄈヮa上的鮮血,沉聲道。
眾人忙起身,快步退了出去。
直到剩下白少楚和錦軒二人,錦軒這才咽了咽唾沫,小聲的說:“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曉得你會突然進來……”
心虛的她一時間忘了眼前之人便是害得她摔東西發(fā)泄的罪魁禍首。
“過來!卑咨俪谅晢。
“我不要!”錦軒一聽,轉(zhuǎn)頭便跑。
見她像見著貓的耗子一般,每每見到他就跑,白少楚額角一抽,道:“你是能跑去哪?”
姿勢都擺好的錦軒頓時一僵,跑也不對,不跑也不對。
“過來,不要讓我再說一次。”片刻后,她才縮著脖子垂頭喪氣的朝他走去?
她原本沒有這么沒用的,可自從白少楚登基成了皇帝后,便一改以往的嘻皮笑臉,老板著張面無表情的臉,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加上他身分上的轉(zhuǎn)變,讓她變得不知道該如何與他相處。
見她那模樣,白少楚嘆了口氣,“你有沒有弄傷自己?”
她愛怎么砸他都不在意,只在意她有沒有受傷。
本以為會被臭罵一頓的錦軒愣了愣,好半晌才傻傻的搖頭,“沒有……”
“沒有就好!彼麖念^到腳將她看了一遍,確認真的沒有受傷,這才滿意的點頭,說:“錦修他們要回來了!
“真的?”聽見這消息,那張頹喪多時的小臉倏地一亮。
她一直為了沐依兒被綁一事而自責著,雖說白少楚一直同她說她哥和嫂叟都沒事,正好好的在鳳陽國做客,可她還是不信,只以為他是在安慰她。
“自然是真的。”他將方才石柏毅給他的信遞給她。
看著上頭熟悉的筆跡,錦軒這陣子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既然我哥哥他們要回來了,那么我是不是也能回家了?”
前陣子因要捉拿白紹錫,全城戒嚴,而她又一直吵著要去鳳陽城,只好將她給軟禁起來,F(xiàn)在既然哥哥他們要回來,她自然不會再朝著要去鳳陽城,白少楚也就沒有理由再將她給困在皇宮里了。
錦軒想得很簡單,不料卻被他一口回絕。
“不能!
她帶笑的小臉倏地一僵,“為何不能?”這家伙是軟禁上癮了是不?
“因為過一陣子就是封后大典,所以你還不能走!彼馕渡铋L地凝視著她。
“封后?”錦軒一愣,“你、你要娶妻了?”
不知為何,這話一脫口,她便感到胸口一陣悶痛,甚至連呼吸都有些艱難。
“我都這個年紀了,娶妻有何不對?”見她瞬間蒼白的小臉,白少楚眸底閃過一抹笑意,說得理所當然。
因為楊太妃母子的關(guān)系,他不敢讓心愛之人曝光,以至于一直沒有成親,今年都二十歲了。以他如今的身分還需懼怕誰?自然得用最盛大的婚禮、最隆重的儀式來迎娶他心儀十多年的姑娘。
“沒、沒什么不對……”錦軒咬著唇,不知為何有股想哭的沖動,一會兒才低聲說:“你要娶妻為何我不能離開?”
她和白少楚雖然從小便打打鬧鬧,看似很不對盤,可她心里卻很清楚,白少楚很疼她,甚至比哥哥還疼她,每每她闖禍,第一個找的不是親人,而是白少楚,就算他有事不能來也定會派人來替她收拾殘局,正因如此,她才能保有這樣純真的性子一直活到這個年紀。
可以說除了親人外,白少楚是她最信任也最依賴的人,可如今……
看著他滿溢著期待的笑容,錦軒不知為何感到十分的刺眼,讓她只想逃離,不愿看見那每每見了都能引發(fā)她胸口悸動的笑容。
她知道身為從小到大的朋友,她有這樣的想法很不應該,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你不觀禮嗎?我很希望你能參與我的人生大事。”白少楚深深凝視著她,一臉'真誠的說道。
他一直很喜歡逗弄錦軒,喜歡她追著自己又罵又打。好吧!他承認他就是被虐狂,這回也不例外,所以他并不打算告訴她實情,而是準備給她個驚喜。
至于她答不答應這件事……他壓根沒考慮,對錦軒,他是勢在必得。
看著他期待的目光,錦軒那個不字怎么也說不出來,最后只能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我知道了……”
然而她的心正在滴血。
艷陽高照的天空,略略干裂的道路上,一輛馬車緩緩行駛著。
拖著馬車的是一匹十分高大駿逸的黑馬,它毛色黑亮,體格健壯,不過那姿態(tài)似乎十分的不耐。
馬背上坐著一個長相非?∶赖哪凶,他嘴邊呵著根草,身子一派悠哉的隨著馬兒前進輕晃著。
錦修覺得這樣的日子過得簡直比神仙還要快活。沒有戰(zhàn)爭的紛擾,沒有官場那些爾虞我詐,一路上和沐依兒過著和夫妻沒兩樣的甜蜜生活,讓他幾乎都不想回家了。
“到哪了?”沐依兒掀開車簾問著外頭駕馬的錦修。
“你醒了?快到津城了!卞\修回過頭朝她露出一抹耀眼的笑,躍下馬背,上了車廂,將懷中的雞腿遞給了她,“餓了吧?趕緊吃!
沐依兒接了過來,看著無精打采的馬兒,柔聲說:“讓墨深歇一歇吧,瞧它一副沒勁兒的樣子,它應該也餓了。”
錦修睨了眼一眼哀怨的黑馬,嘖了聲,“就快到了,到了城鎮(zhèn)你可以好好休息,到時再放它去溜達便是!
聽見這話,極通人性的墨深頓時撐大了鼻孔,不悅的狂噴氣。
它可是野馬之王,天生便該自由奔放、縱橫山野,如今被當成拉馬車的家馬也就罷了,這一路不能盡情的奔跑它也認了,現(xiàn)在連吃草的時間都被剝奪了,它不服!
見它那模樣,沐依兒失笑,隨手指了指陰涼處,“我沒關(guān)系,進了城人多,眼熱的人肯定也不少,不如在這讓墨深去跑跑,也安全!
這世道眼光好的人極多,墨深這樣堪稱神駒的馬兒在他們眼中可是價值千金的寶貝,若是遇見,肯定是不會放過的。
這一路走來,墨深不知道踢飛多少想偷馬的人。
“真是個麻煩的家伙!”錦修瞪了它一眼,“早知道當初就不帶著它一塊走。”
墨深聽了再次朝他噴氣,若是不帶它,就他們倆怎么甩得掉鳳陽國的追兵?這家伙壓根就是忘恩負義!
一人一馬互瞪著,錦修嘴里雖然叨念著,卻還是乖乖聽話的將馬車停在沐依兒所指之處,放開了墨深讓它自己吃草去。
而他自然是抱著媳婦兒濃情密意。
“依依,不如我們別回去了如何?”望著天上飄浮的白云,錦修擁著正慢條斯理吃著雞腿的沐依兒問。
“不回去?”沐依兒挑眉,“你還想去哪玩是嗎?”
這一趟出來,她也是難得的放松。
打從重生后她就一直忙碌著,忙著爭取婚姻自主權(quán)、忙著醫(yī)治百姓,甚至連國家大事她都摻上了一腳,好不容易這些事情結(jié)束了,得以有這樣的悠閑時光,和錦修沿路游玩,體驗著各地的風情,她其實也是挺樂意的。
“不是!彼粋翻身,不在乎她小嘴上還殘留著雞腿的油,傾身吻了下,才悶聲說:“回到天皓,你肯定又得去醫(yī)館忙,我也得上朝,哪可能和現(xiàn)在這樣天天膩在一塊。”
聞言沐依兒有些傻了,敢情這家伙只為了能和她黏在一塊?
看著他認真的表情,沐依兒很無奈,“錦狐貍,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何事?”錦修因為離皇都愈來愈近而悶悶不樂著,語氣很是有氣無力。
“你還未去邊疆前,我就已搬去你買來當新房的屋子了!彼懿幌氚籽鬯。錦修聞言瞬間像是活了過來似的,一雙黑眸亮得比天上的繁星還要閃耀,“是呀!我在蠢什么,那是我們的新房,我們成親后居住的新房!”
他是傻了不成?居然忘了這等大事!
一想到成親后沐依兒就是他名正言順的娘子,他胸口一熱,忙打了個響指,“我們這就回去,我要給你一場盛世婚禮!”
沐依兒見這難得犯傻的家伙想通,粉臉微紅,繼續(xù)默默的吃著手上的雞腿。
錦修此時歸心似箭,偏偏平時一喚便來的墨深這一次卻遲遲未歸。
“怎么回事?”錦修等了快一刻鐘,墨深卻依舊未回。
墨深極具靈性,既然認了錦修為主便不會逃跑,除非是有麻煩才會聽見錦修的叫喚卻未回。
“會不會是出事了?”沐依兒擰起眉擔心的看著他。
墨深可不是個好脾氣的主,除了她和錦修,誰也近不了身,那些想偷馬的人幾乎都被它踢成了重傷,這也是他們敢讓它自己去溜達的原因,可現(xiàn)在……
“去看看。”錦修摟著她施展輕功,朝墨深方才離去的方向掠去。
沐依兒每每放墨深自由前都會在它身上灑上一種特殊的追縱藥粉,循著那藥粉,兩人很快便找到了被困住的墨深。
在看見它身上那可怖的傷痕時,錦修的雙眸閃過一抹殺意。
錦修長年待在邊疆,對于陪著他征戰(zhàn)的馬匹十分的愛惜,更別提墨深還是難得一見的好馬,讓他第一眼便看上。
雖說這家伙時常和他爭寵,可他在心底早把它當成了同伴,如今見它傷痕累累的被壓制在地上,那股怒火是抑也抑不住。
沐依兒也是美眸冒火,心疼的看著即使被困卻依舊不愿低頭的墨深。
“這頭畜牲!要不是看它是匹難得的好馬,今日朕就把它給宰來吃了!”
朕?
兩人聽見這自稱頓時一愣,錦修瞇起了眼睛,仔細的看著背對著他、顯得有些落魄的男子。
“皇上,我們帶著這頭畜牲恐怕會過于引人注目……”男子身旁的黑衣人低聲勸說。
“怕什么!”男子轉(zhuǎn)過身怒斥黑衣人,“區(qū)區(qū)一頭畜牲都敢爬到朕的頭上,若是朕連它都征服不了,還怎么搶回朕的王朝?”
白紹錫?
在男子轉(zhuǎn)頭的剎那,錦修立刻認出了對方的身分。
看著對錦麟衛(wèi)首領(lǐng)明政揚一頓臭罵的白紹錫,錦修不動聲色的帶著沐依兒退開,直到確定不會被發(fā)現(xiàn),他才停下飛掠的腳步。
“那人是不是……”沐依兒抿著唇問。
“正是逃竄的白紹錫!彼C實了她的猜測。
“那我們該如何?”她挑眉問。
亂黨就在眼前,她相信錦修不可能視而不見。果然,就見她家錦狐貍露出一抹極為俊美的笑容,朝她眨了眨眼,“依依,想不想爭個郡主來玩玩?”
“郡主?”沐依兒也彎起了嘴角,“我不要,不過你若能撈個世襲罔替的爵位,我倒是能考慮考慮!
“那成,相信這么大的功勞,咱們的皇帝賞個爵位應該不是什么大問題,說不定兩個都能撈到也不一定!
兩人達成協(xié)議,便手拉著手大搖大擺的朝白紹錫窩藏之處散步而去。
沐依兒不會武,可讓人無聲無息倒下的藥粉倒是有上百種,再加上他的功夫,白紹錫那區(qū)區(qū)數(shù)十人對他們來說根本是小意思,這不,兩人在路上已經(jīng)討論了起來……
“依依,要不這樣,這些賞賜咱們先留著,以后若我們生了兒子,這爵位便給他;若是生了女兒,就為她請封郡主,至于我,一回去便辭官,帶著你和現(xiàn)在一樣四處游玩、行醫(yī),你說如何?”反正天皓國和鳳陽國休戰(zhàn)五十年,他就是辭官也無大礙。
這提議讓沐依兒圓眸微亮,小臉微紅的說:“我們連成親都還沒呢,你就想到兒子女兒去了,想得太遠了吧!”
“怎么會遠?”錦修瞪眼,“你得幫我生一窩的小狐貍,別忘了,這是你答應過的。”
“那是你逼我說的……”說起這事,沐依兒俏臉更紅,忍不住捶了他一下。
這家伙有次慾火難耐,險些就要……若不是她好說歹說死命的阻止,她恐怕早已貞節(jié)不保,可錦狐貍卻趁機要求,要她之后定要幫他生一窩的小狐貍,否則就……她對狐貍能生幾只小崽子并不了解,但她知道小狗一胎可能生個四、五個……一想到這家伙要她生這么多的娃娃,她額頭便忍不住一抽。
這家伙不知道女子生產(chǎn)就像走一趟鬼門關(guān)嗎?居然要這么虐她!
“別賴皮,咱們第一胎先生個兒子好了,生個男孩才能保護妹妹們!卞\修顯然不知道,仍興致勃勃的和她討論著。
“妹妹們……”是什么玩意?沐依兒無言的望著他,“你是打算要多少女兒?”
他應該不知道,光是一個女兒的嫁妝就得挖去他不少積蓄。
“自然是愈多愈好。”很顯然,錦修依舊不知道,那雙漂亮的長眸有著滿滿的期待,“最好都和你一樣,生得美,個性好,又好玩……”
好玩?敢情這家伙娶她是因為好玩?
“孩子不是玩具……”沐依兒試圖讓他清醒點,耐心的說著,“你聽著,生孩子容易,養(yǎng)孩子難,先不提那些聘金和嫁妝,就說孩子的教養(yǎng)問題,生得太多,你我怎么管得來?依我之見,兩個便——”
“兩個怎么夠!”她話還未說完,錦修便擰眉打斷她,“再說,若是不幸全生了兒子怎么辦?說好一窩就是一窩,依依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他已經(jīng)開始想像被一群小依依圍繞的景象,那該會是多么的美好。
聞言沐依兒額角狂抽,卻還是不放棄和他據(jù)理力爭,然而不管她說啥,錦修都有話能反駁回來,到后來她已經(jīng)不想說話了,任由他去幻想。
兩人甚至連到達目的地,將一群人藥倒的時候都還在討價還價……
待一切處理完,被救回的墨深拖著載著亂黨的馬車緩緩的跟在兩人身后,望著那夕陽下拉得老長的身影,彷佛會就這么跟著他們走到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