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過澡后,薛浩然頓時覺得整個人舒爽許多,但是那只是身體給他的感覺,他的心情還是糟透了,尤其是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穿著一身廉價衣服時。
粗糙的質料,粗劣的車工,粗鄙的花色,怎么看就是廉價貨的感覺,和他一點也不相配,但是他到底為什么還會將這衣服穿上呢?
要知道從他有記憶以來,他可從來沒穿過或用過低于一千塊以下的東西,所以他現在真的很郁悶、很氣、很莫名其妙,搞不懂她到底是對他做了什么,才會讓他穿上這一身廉價衣物。
真是愈想愈火大,好像有一種輸了還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如果他不扳回一城,讓她徹底明白現在這個家里誰是主誰是從,他就覺得不爽。
沒錯,就是這樣!
正好,他也有別件事要跟她說,可以一并處理。
薛浩然走出房間,找到正在廚房里準備晚餐的張仁靚,開口對她說:“家里熱死了,為什么沒有冷氣?我要裝冷氣!
“有錢你就去裝呀!睆埲熟n看了他一眼,冷淡的說。
“房子是你的,裝冷氣的錢應該由你付!
“我不會熱,用不著冷氣。”
“但是我會!”
“那是你的事!
“一個月兩萬塊租金的房子卻連冷氣都沒有,這說得過去嗎?”他咬牙道。
“簽約時你就應該已經知道這房子沒冷氣了!彼粸樗鶆印
“我不知道!
“那就是你的失誤了,與我無關。若你真的那么不滿意這里,大可以離開,換個有冷氣的地方住,我不會攔你!
“你要幫我付房租嗎?”
“我為什么要?我已經把房子租給你了,在租約到期前你都可以住在這里,我又沒趕你走,是你自己不住的,關我什么事?”她好整以暇的說。
“總之一句話,你就是不肯花錢裝冷氣就對了?”他瞪著她問道。
她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卻在心里祈禱道:快點走、快點走,我家廟小,容不了你這尊大佛啦,快點走。
“我知道了!彼钌畹乜戳怂谎,然后轉身走開。
張仁靚完全不知道他最后那句“我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也懶得去理他。
反正要她出錢裝冷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一來浪費錢,二來浪費電費,三來她是真的不怕熱,有電風扇就足夠了,至于這位不請自來的薛大爺,他若真受不了沒冷氣的生活,大可以離開,她求之不得。
然而,她雖知道這件事大概沒辦法如此輕易解決,一定會有后續,卻怎么也沒想到那后續會來得這么快,而且差點沒把她給氣瘋掉。
隔天下班回家,在家里等她的不只薛浩然一個人,還有一個等著向她收錢的電器行老板,那家伙竟然趁她去上班時,私下找人到家里裝了兩臺冷氣,客廳一臺,他房間一臺,總價三萬二。
“。彼姆磻侵苯臃怕暭饨校驗槿舨贿@樣,她怕自己會遏制不住怒氣,活活的把他給掐死。
“裝冷氣一直是她的夢想,她是因為太高興才會這樣尖叫!毖迫粚Ρ凰募饨新晣樀降碾娖餍欣习褰忉尩。
“我太高興了?!”張仁靚驀然停止尖叫聲,怒不可遏的轉頭瞪他,尖聲問道。
“我知道你很高興,但老板已經在這兒等你等了好一會兒了,你快點把錢給他吧。”他微笑道。
“錢?”她咬牙切齒的迸聲重復著。
“天啊,不要告訴我你忘了領錢,親愛的?”他夸張的演道,“還好,我早已經習慣你的健忘癥了,之前就已經跟隔壁的王媽媽說過可能會跟她借錢的事。老板,不好意思,麻煩你跟我到隔壁,我先跟鄰居借錢拿給你!闭f完,他徑自走出門去。
電器行老板表情有些茫然又有點不知所措的看了女主人一眼后,也跟著薛浩然走了出去。他再白目和反應遲鈍,也可以感覺到這對情侶或夫妻對于裝冷氣這件事絕對是持相反意見的,而他現在只想趕快收錢走人,一點也不想卷入這兩個人的戰事中。
五分鐘后,薛浩然嘴角微揚,姍姍的走進家門。
“怎么樣,有冷氣很舒服吧?”他無視她一臉的憤怒,開口微笑道。
“我絕對不會出這筆錢!睆埲熟n咬牙切齒的瞪視著他。
“這話你昨晚就已經說過了,所以我也不指望你出了,就從你欠我那一百萬元里付吧,我出。”他大方的說,一頓后又開口,“對了,要記得把錢拿給隔壁的王媽媽,如果你不想一次付清那三萬二,我已經和她說好了,兩分利,一個月記得要給王媽媽六百四十元的利息!
“薛浩然!你不要太過分了!”張仁靚遏制不住的尖聲叫道。兩分利這種承諾他竟然也開得出來?他為什么不去搶,真以為她是開銀行的嗎?!
“我只是裝個冷氣而已,而且錢還是我這個房客自己出的,哪里過分了?相反的,你這個管家對我這個雇主大吼大叫、沒大沒小的,那才叫過分吧?”他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緩緩的說。
張仁靚用力的呼吸,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氣到都要吐血了。
“對了,每月六百四的利息可別記在帳上,你欠我一百萬分期付款我都沒跟你算利息,這六百四就從利息里支付好了!
“看!”張仁靚終于再也克制不住的咒罵出聲。“看!看!看!”
“到底要我看什么呀?”薛浩然左右張望了一下,不解的問道。
“干!”她怒視著他,字正腔圓的說。
薛浩然呆了一呆,這才恍然大悟她那個“看”字只是諧音,真正的意思竟是另外一個罵人很難聽的字。
“你還是個女生嗎?”他皺眉道。
她怒不可遏的狠狠瞪他一眼,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大門外走去。
“等一下!你要去哪兒?”他呆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沖口問道,但回答他的卻只有她用力甩上大門的聲音。
“砰!”
看著眼前緊閉的大門,薛浩然突然連一點戰勝的快意都感覺不到,相反的還有一點后悔。
他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明知道她的狀況,知道她省吃儉用的原因,卻還逼她亂花錢……
不對、不對,裝冷氣絕對不是亂花錢,那是生活必需品,她連房子都買了,沒道理連兩臺冷氣的錢都舍不得花,要這樣茶毒每天辛苦賺錢的自己。
說真的,其實他這樣做有一半也是為她著想,畢竟現在的夏天一年比一年熱,每年在高溫下熱死的也大有人在,她不可能永遠不裝冷氣。
況且這買冷氣的錢其實他也只是讓她暫墊而已,等將來他回去后就會把這筆錢還她,而這兩臺冷氣則會作為這段時間打擾她的謝禮。對她而言,這可是只賺不賠的生意。看!
突然,他好像可以聽見她不以為然、不屑一顧的咒罵聲,接著便是她冷聲的質問--只賺不賠?那么冷氣之后的電費呢?你也要付嗎?看!
薛浩然忍不住輕笑出聲,不知道自己怎么才和她相處幾天,卻好像已經認識她十年,完全可以摸透她所有反應的感覺。
張仁靚,真是個奇怪的女生。
她的外表看起來明明就只有“嬌小柔弱”四個字可以形容,不足一百六的身高,體重在他看來頂多四十出頭,雙手雙腳纖細得好像一折就會斷的樣子,結果呢?
高中尚未畢業就自力更生,還得身兼父母之職,照顧比她小三歲且剛上國中的弟弟。在如此環境下生活,她卻還能年紀輕輕的二十五歲就靠自己買下人生中的第一間房子,然后,開口閉口就“看”個不停,完全符合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
想到她咒罵的模樣,他忍不住失笑的搖了搖頭,還真的是從沒見過像她這樣外柔內剛得這么徹底的女生。
不過話說回來,她到底去哪兒了?該不會忘了她身為管家,得負責料理他的晚餐的職責了吧?還是她根本就存心想報復他,想把他活活給餓死?
真是失策,他怎么會忘了自己的三餐還掌握在她手中呢?
如果她抓狂不再替他準備三餐,那他豈不是要餓死?因為他那天出門時,身上只有一千塊,換句話說,他現在全部的財產只有一千元,根本撐不了幾天。
唔,為了以防萬一,他好像該找個差事來做,賺點小外快才行。
當他正為了要去哪兒找差事傷腦筋時,大門“喀”的一聲被打了開來,張仁靚從門外走了進來。
“你回來了。”他涼喜的說完,接著問她,“你剛去哪兒?”
她二話不說,直接把手上的東西丟向他。
他眼捷手快,急忙伸手接住她丟來的東西,然后低頭一看,是一碗阿Q桶面。
“這是做什么?”他不解的問她。
“你的晚餐!彼渎暤。
他一整個傻眼,難以置信的脫口道:“怎么可以這樣?”
“不爽你開除我呀。”她冷冷地丟下這句話,接著徑自轉身走進房間,“砰”的一聲把房門關上。
薛浩然頓時欲哭無淚,只能對著手上的泡面苦笑。
她果然是存心想報復他、要餓死他呀,一碗泡面要他當一餐?真的是太狠了!
薛浩然發現自己錯了,錯得太離譜了,以張仁靚外柔內剛的性子,她對他的報復又怎么可能只有對他身體上的折磨,而少了心理上的呢?
餓死他只是序幕而已,讓他后侮、自責、內疚才是重頭戲,折磨他的心理才是她真正的撒手澗。
早餐,白吐司配白開水。
午餐,周一到周五她去公司上班,他不清楚,但周末兩天一樣是白吐司配白開水。
晚餐,泡面、三分拉面或7-11三包七十五元的冷凍食品,重點是,三包她竟然可以分三餐吃?!
看她總是這樣解決自己的三餐,他深深地覺得她其實比較想餓死的是她自己,而不是他。
“你想減肥還是想餓死自己?”
曾經,他因為受不了她的自虐而開口問她,結果她卻冷聲答道:“我都不想!
“既然不想,為什么只吃那一點東西?”他問她。
“因為我沒錢。”
他頓時一整個無言,只想學她罵“看”!
她根本就是故意想讓他良心不安才這樣虐待自己,說什么沒錢,她除了在氣頭上的那天晚上讓他吃泡面外,之后的每天晚上不是都照常替他準備晚餐嗎?怎會沒錢?她這么做無非就是要他后悔、內疚花錢裝冷氣這件事。
后來經王媽媽證實,他借的三萬二,她在當天晚上就還了,一塊不少,還說沒錢咧?
不要理她。他告訴自己,她要自虐就隨她去,反正他只要問心無愧就行了。
然而說是這樣說,看她每天在他面前啃吐司,他就一整個心情超級不爽的。
可惡的女人!如果她的目的是為了要讓他日子不好過,即使有冷氣吹,心情也舒爽不起來的話,那她無疑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