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安蘿近來晚上經常出門,不僅換了發型,就連服裝也與過去大相逕庭,甚至學會了化妝、夾睫毛,簡直是破天荒,倪家兩老為此憂心不已。
家人能夠理解她因婚事未果情緒不穩定,出門走走也好,但另一方面又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些地方,跟什么人在一起,萬一被騙了,或是自暴自棄沾染上什么不好的習慣,該如何是好。
她一直是個乖巧的女孩,從小就懂得幫父母照顧底下兩個妹妹,長輩給了什么零嘴甜食總是讓給妹妹,自己一個也不留;家里打掃、煮飯,生活用度都是她在張羅,自己省吃儉用,只想給家人最好的。
她的生活很簡單,學校、家里、書店,假日和未婚夫出門走走,一直以來從不教父母操心。婚事告吹后,好長一段時間家人輪流看緊她,就怕單純細膩的她一時想不開;沒想到她說想開了、沒事了,接著卻是如此巨大的轉變。
最后,倪安蘿被妹妹倪安雅從PUB拉走,重重數落一頓,讓她明白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傻事。
“別天真了,你知道他們用什么眼光打量你嗎?這叫朋友,你認識他們多久?!”
“等你明天早上莫名其妙地從飯店醒來,全身一絲不掛,你才會清楚什么叫人很好!”
“你不懂人心險惡,不懂分辨真善與偽善,以為對你露出笑容的人便叫‘好人’,根本不會聯想到那些笑容背后藏著什么可怕的心機!
“一個女人穿成這樣,獨自到PUB去,就像在昭告全天下的男人,我很寂寞,一夜情也沒關系,快來釣我。你知不知道?!”
那一夜,倪安雅氣得脹著臉,紅著眼眶,句句重話,倪安蘿單純的腦袋里從沒想像過的淫亂畫面,被妹妹赤裸裸地描繪出來,才驚覺自己游走在如此危險的邊緣。
忽然間,她想起蕭元培,那個硬將她扯出“夜店”,莫名其妙出言傷人的男人。
他的出發點跟安雅相同,都是想警告她注意自身安危,他甚至兩度為她解圍,只是當時她無法理解——她的確難以想像,或者說壓根兒腦子里就不存在懷疑別人的細胞。
她在家反省幾天,愈是反省愈是覺得自己誤會了那個男人;她還罵他有毛病,瞪他、跟他作對……
善良的倪安蘿為自己犯的過錯感到愧疚,為那好心沒好報的男人感到委屈……這件事她一直無法置之不想,就如惱人的咸豐草,一不留神便扎進心頭,甩脫不掉。
最后,帶著贖罪的心情,她來到“夜店”,期望還有機會遇見他。
與第一次見面相同的時間,倪安蘿推開“夜店”大門,小心翼翼地探頭進去。
店才開始營業不久,店里除了做清掃工作的服務生,沒有半個客人。
她好失望,猶豫著要不要進門等等看。另外那間有表演秀的啤酒屋,她是沒有勇氣再踏進去了,然而,除了這兩家店,她不曉得還能到哪里找他,向他說聲對不起。
“在這里探頭探腦做什么?!”
忽地,背后響起的低啞嗓音,將原本就膽戰心驚的倪安蘿嚇了一大跳,她急轉過身,一口氣提到胸口。
是他!
倪安蘿從不曉得自己會如此激動,因見到一個人而狂喜。
蕭元培低頭瞄了眼呆若木雞的倪安蘿,挑了挑眉,說了聲“借過”便進到店里。
倪安蘿連忙跟進。
“韓大老板,我今天想吃牛肉燴飯!笔捲嗤膳_一坐,吵著肚子餓。“剛剛夢見吃到難吃死了的燴飯,害我一身大汗從夢中驚醒,快點讓我忘掉那個惡夢!
“噗……”倪安蘿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因為蕭元培無厘頭的夢境而笑出聲。
“很好笑嗎?”蕭元培轉而面向她!跋袼苣z軟墊那么硬的牛肉,咬都咬不斷,很可怕啊!我現在嘴巴里全是塑膠味!
“是很可怕……”他那么自然而然地與她交談,不計前嫌,也沒有一點陌生人間的疏離感,倪安蘿簡直感動萬分。
“美女,你呢?想吃什么?一樣柳橙汁?”韓嘉章還記得倪安蘿,不過她今晚只略施薄粉,有股之前沒有的新清氣質。
“好,謝謝!彼俣雀袆恿,開始覺得這種地方其實沒有安雅形容的那么可怕,不管哪里,一定都有善良誠懇的人。
蕭元培點完餐,納悶地打量倪安蘿,覺得她不一樣了。
妝沒那么濃,穿著也保守許多,連一頭浪漫的長鬈發都綰至腦后,臉蛋不知是緊張還是害羞,透著微紅,粉嫩粉嫩的肌膚,像顆新鮮多汁的水蜜桃。
他突然發覺今晚的她多了點楚楚動人的味道,挑動著他的胃口。
“你找我?”他問。
“對……你怎么知道?”她為他的神通廣大折服,不只一次,他輕易地猜透她心中所想。
“什么事?”他無法解釋自己的聰明才智,就如同她不知道自己有多笨頭笨腦。
“我要跟你說對不起。”她煞有其事地立正,掌心服貼大腿,深深朝他一鞠躬。
“干么對不起?”
“因為之前罵你有毛病……一直覺得很過意不去,沒當面向你道歉,我不安心,夜里睡不好。”
“哈!”他迸出笑,覺得不可思議,居然有人為了說錯一句話而睡不著覺?
以這種標準的話,那他早該上刀山下油鍋了。
“真的很抱歉!彼俅尉瞎。“希望你能原諒我。”
“一句‘對不起’就要我原諒你,那教堂的告解室誰去?”他好壞,見她單純好欺負,不欺負一下好像劃不來似的。
“那我該怎么補償你?”她認真地問,誠心誠意地乞求他的原諒。
“等我吃完飯,陪我去個地方。”
“好!彼昧c頭,完全信任他。
安雅說得對,她不懂分辨真善和偽善,過去錯將他的好意曲解為找她麻煩,這次,她不會再誤會他了。
一盤燴飯,一杯柳橙汁同時端上桌面,倪安蘿安靜地小口小口吸果汁,溫馴地等在一旁,等他吃完飯。
蕭元培口里嚼著細嫩順口的牛肉,眼睛瞅著這個大概是世界上唯一僅存的單細胞女人。
問都不問他帶她去哪里就一口應好?
正常人是這樣的嗎?
倪安蘿察覺他的注視,轉頭對他含蓄一笑,又繼續安靜地低頭啜柳橙汁。
他邊嚼著飯,邊如同觀賞“動物奇觀”,猛盯著她瞧,時不時地撫撫下巴,搖頭,輕“嘖”一聲。
陸續幾桌客人進門了。
倪安蘿正襟危坐,檢查衣領,檢查裙長,摸摸頭發,確定自己現在的模樣不會“引狼入室”,不會讓人聯想成“寂寞的女人”。
“夠漂亮了!笔捲喑酝曜詈笠豢,挪揄她的緊張兮兮。
“?”她乍聽不懂他指什么,隨即意會過來,紅著臉說:“不是……我只是整理一下……”
他稱贊她“漂亮”?上次,他還說她沒“味道”……
倪安蘿的心因他的一句話而雀躍不已,更加確定他一點都不毒舌、更加確定他跟安雅形容的那種登徒子不同——他看的不只是女人的外表。
“吃飽了,我們可以走了!彼敛磷,起身將兩人的帳單遞給吧臺。
“等等……我請你……”她搶著要拿帳單。
“我不讓女人付帳的!彼麖钠A抽出鈔票付帳,瀟灑地轉身邁向大門。
倪安蘿緊跟在后,望著他高大寬闊的背影,瞬間感覺他的四周仿佛鑲了一圈光輝,燦爛耀眼;他與她前未婚夫、她學校里認識的男同事都很不一樣。
不知該怎么形容……他很霸道、很強勢,有種壞壞的、飄忽不定的危險氣味,但事實上他卻不趁人之危,是個光明磊落的君子。
“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去開車來!彼屗陂T口等!皠e笨笨的隨便上人家的車啊,現在壞人很多。
“嗯!彼⑿。
那故意裝兇的叮嚀口吻,好像安雅。倪安蘿這么一想,忽然覺得她開始有那么一點點了解這個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