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沐兒也不知蕭英盛是用什么名義安排的,總之小陽進了京城只有皇室貴胄子弟才能進的太學,每日早膳后便由四個護衛專程送他去學堂,喜兒也跟著去伺候,直到用晚膳前才會回來,早出晚歸,課業可說是相當的嚴謹。
小陽去了幾日,表示他很適應,也非常喜歡在那里跟大伙兒一塊讀書,丁沐兒便放心了,暗嘆著小孩子的適應能力果然很強,她這個娘還沒習慣京城生活,他已融入其中,當起貴族子女來有模有樣的,對下人們一口一個小公子全然不覺別扭。
小陽既然上學去,她也不想在府里閑著,先是畫了拉胚機的圖樣,派人送到木匠那兒打造,又派人去鐵匠那兒訂做兩個畫箍線用的鐵盤。
有錢、有人加有權,果然好辦事,聽說是信王府要訂制的東西,木匠跟鐵匠都把手上的活兒擱下,專程趕工。
因此,沒兩日拉胚機和鐵盤就送來了,丁沐兒在窯房里試了試,很是滿意,那拉胚機各處都削得很光滑,不愧是京城第一木匠的手藝,照她的圖樣旁邊加裝放水桶和廢泥的架子。
拉胚機有了,她興致一來,便燒制了幾樣作品。
跟蕭英盛報備了之后,她便帶著橙香逛大街,尋覓開鋪子的地點。
天子腳下,基本上治安良好,可蕭英盛不放心,派了兩名待衛暗中保護她們兩個弱女子,丁沐兒知道有人跟著她們,覺得也挺不錯,只要不是大刺刺的跟在她們屁股后頭,讓她們覺得掃興,什么也逛不成就好。
李盟和晴娘已面見過當今圣上,在皇上面前表示效忠大蕭之心,李盟被封為一品將軍,晴娘照舊為軍醫,兩人就要去邊關上任,丁沐兒想選個禮物送給他們,這也是她今日出門的首要目的,店鋪地點可以慢慢尋,禮物卻是不能等。
“喜緣居?”怎么好像在哪兒聽過?
丁沐兒首先被鬧中取靜的地點吸引,雖然位在最熱鬧的皇城東門街上,但進了胡同卻是別有洞天,青石街道,合抱粗的古樹錯落其中,黑漆的廣亮門,粉墻高砌,不像外頭大街上的旗幡招搖,青石門牌小小刻著“喜緣居”三個字,極其低調風雅。
“夫人,這里是玲瓏胡同,專賣古玩字畫!背认阍诙°鍍旱恼{教下,也會主動開口了,不再一板一眼有問才有答,主仆兩人相處漸入佳境。
“進去看看!倍°鍍号d致很高。
主仆兩人入內,也不見有伙計前來招呼,只有個文雅的中年男子站在柜臺后抬眸對她們笑了笑。“敝人是小店掌柜,兩位請自便,若是有看中意的東西,在下再給兩位報價錢!
“我們隨便看看,您忙!倍°鍍阂蚕矚g這樣,店家沒派伙計亦步亦趨的介紹推銷,客人逛起來才自在。
店鋪寬敞,三十來個云石架展示各式各樣要出售的古玩和字畫、陶器,令丁沐兒驚訝的是,架上的陶器已有陶瓷的原型,只是距離她燒出來的還是差距巨大,但已是她穿來后看過最好看的陶器了。
“掌柜,我能問一問這是何人的作品嗎?”
那掌柜由柜臺后走了出來,一臉的謙和客氣!安徊m小娘子,那是我們東家的作品,價格會稍微貴些,小娘子可是有中意的?”
“貴東家啊……”丁沐兒實在想結識那人,便厚著臉皮問道:“請問貴東家何時會在?我能見見他嗎?”
“夫人……”橙香有些緊張,隨便結識陌生男人,她好怕王爺知道了會不高興。
掌柜見她們穿著打扮,也知道非富即貴,何況這是在京城里,遇到個貪玩跑出來逛大街的公主都可能。遂道:“我家東家正好在店里,小娘子稍候,在下去問問東家的意思!
丁沐兒展顏一笑,“勞駕了。”
那掌柜去了,丁沐兒又細細看那些精致的陶器,那東家顯然會拉胚,陶器或成方或成圓,表面還挺光滑的,就是顏色太遜色了,白里泛黃或有斑點瑕疵,足見是有了技術但卻找不到原料,而她是幸運的找到了原料。
“小娘子,這位便是本店東家,姓王名緣!闭乒耦I著人從內間出來了。
丁沐兒抬眸,她要見的應該是一個人,但隨那掌柜出來的卻是兩個人。
兩個都是中年男子,一個俊帥儒雅,眼眸溫柔深邃,穿著寶藍色的錦綢直裰,烏發上插著玉簪,讓丁沐兒有種熟悉感,另一個的氣質她更熟悉了,不修邊幅,渾身散發著藝術家不羈的氣息,就像前世她的師傅崔大師,她肯定陶器是后者的作品。
“就是你要見我嗎?”那王緣兩手背在身后,快步走到丁沐兒面前,瞪著眼,挺不客氣的端詳著她。“為何要見我?”
丁沐兒突然哈哈一笑。太像了,跟崔大師太像了,藝術家的目中無人跟直截了當。
“你笑?”王緣蹙眉!澳悴慌挛覇?笑什么?”
丁沐兒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澳艺J識的一個人很像!
王緣十分不以為的挑起了眉毛!芭叮裁慈?”
丁沐兒淺淺一笑,“我師傅!
“師傅?”王緣又上下打量她!澳銓W什么的?”
丁沐兒指指云石架上的陶器,“陶器……應該說是陶瓷才對,您可聽說過陶瓷嗎?”
“陶瓷?你說陶瓷嗎?”王緣激動得只差沒揪住丁沐兒衣襟了!澳阍趺磿捞沾傻?”他驀然又轉向那俊帥儒雅的男子,眼睛快噴火地說道:“老蕭,你聽到沒有?她說陶瓷耶!”
“我聽到了,你先別激動,不要嚇著人家了!蹦抢鲜捯沧吡诉^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丁沐兒!澳镒淤F姓?如何知道陶瓷?”
“我姓丁,您叫我丁娘子就行了。”她不答反問:“兩位又是如何知道陶瓷的?”
王緣搶著說話,“是我們先問你的,所以你先回答!
丁沐兒忍不住彎起嘴角想笑,跟崔大師一樣啊,有時挺孩子氣的。
她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說道:“實不相瞞,我出身溫州一個小山城,原來也不會什么陶瓷,某日,一覺醒來,忽然就會了這技術活兒,我自個兒也是一頭霧水,至今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自認講得玄之又玄,可說是鬼話連篇,但是,王緣和老蕭都不說話了。
兩個人對視著,某種東西在兩人眼中流動,王緣忽然用力的點了點頭,兩只拳頭都攥得死緊。“沒錯,她也是從那里來的!”
老蕭較為沉得住氣,他凝視著丁沐兒,“丁娘子,你說學會了陶瓷,意思可是說,你燒出了陶瓷?”
王緣忽然想到這才是重點,忙加入問道:“是!難不成你燒出陶瓷了嗎?”
就算她跟他一樣知道技巧,可是沒有原料不是嗎?青兒也說,要在這里找到原料是極其渺茫之事。
“不錯,我燒出陶瓷了,”丁沐兒嫣然一笑。“不過口說無憑,我明日再來,我會帶陶瓷成品過來,到時候你們得告訴我,你們是如何知道陶瓷的,可好?”
她覺得他們對她的防備心似乎很重,她想要知道人家的秘密,自己又沒法老實傾吐來歷,再說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不如給他們看陶瓷,也算是交換條件了。
“明日你何時來?”王緣迫不及待的問道。
丁沐兒一愣,“呃……過午?”
“女人家不要睡那么晚!蓖蹙夣久肌!澳惚M早來,最好天一亮就來,我們在這里等你。”
主仆兩人走出喜緣居之后,橙香很是不安。
“夫人明日當真還要來嗎?如果王爺知道了……”
丁沐兒氣定神閑的道:“已經知道了!
“?”
丁沐兒一笑,“我是說,王爺已經知道了!
那兩個侍衛肯定已經往上通報,她也沒做什么壞事,喜緣居更不是什么不良場所,她想蕭英盛應該不會阻止她才是。
第二日,蕭英盛去上朝后,她果然很順利的又出府了,一樣帶著橙香,這次還帶了一套陶瓷,一共是一把瓷壺和四只瓷杯。
她一進喜緣居,就見到王緣和老蕭已候在那里,兩人原是坐在一旁的泡茶區,老蕭手執茶盞,不知在低眉沉思什么,王緣則是癱在椅榻之中,十分萎靡的模樣。
一見到她現身,老蕭抬眸,倒是眉眼不動,只凝視著她,王緣則馬上彈跳起來!斑@都什么時辰了?你怎么現在才來?”
丁沐兒笑吟吟道:“我總不好當真天一亮就來拜訪!
“就跟你說天一亮就來,我可是一夜都沒睡好。”王緣碎念抱怨。
丁沐兒明白那種感覺,聽聞有陶瓷這樣的寶貝卻未曾見過,昨日她說今天要帶來,王緣自然是一夜輾轉難眠了。
王緣看了眼橙香捧著的錦盒,匆匆說道:“這里不方便,有客人會來,到里間去看吧!”
丁沐兒跟進去,是間廂房,可能是款待特別的客人用的,室內散發淡淡的松柏香,窗子也敞開著,外面遍植翠竹,一個小廝進來上茶后就退下了。
丁沐兒讓橙香將錦盒放在桌上,也沒示意她出去。她想,蕭英盛會把橙香派給她當貼身丫鬟,絕對不會只因為橙香寡言,肯定是她可以信任橙香,他才會把人放在她身邊。
“我來!”王緣迫不及待的親自上前,將那錦盒打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