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平閣里像是炸了鍋般紛鬧。
贏政得知荊軻在用過早膳后就口吐黑血昏死,立刻判定膳食有毒,馬上讓福家兄弟仔細徹查,并將荊軻抱回自己的寢殿,差太醫過來醫治。
可糟糕的是,最擅長使毒解毒的夏無且只剩一口氣,其它太醫能力不足,哪怕開了藥方,卻不見半點起色,他只好派人出宮尋找善于解毒的大夫。
“大王!
一聽到福隆的聲音,贏政回頭就問:“查出名目了嗎?可有解藥?”
“大王,御膳房的廚子已招供是鄭夫人給的藥,臣親自去找鄭夫人討解藥,可鄭夫人卻說沒有解藥!
“殺了她!壁A政臉色陰冷地道。
“大王,殺了鄭夫人也沒用,倒不如讓臣妾替卿姊姊解毒。”
一道陌生的嬌柔嗓音從福隆身后響起,福隆一退開,就見一抹……圓圓的身影。
“你是誰,誰又是卿姊姊?”
楚夫人無奈的嘆口氣!按笸,這些可以暫緩解釋,還是先讓臣妾替卿姊姊診脈吧!
贏政見她是個女人,圓臉和氣,半點殺傷力也無,便放行讓她入內,他則守在床邊,只要她膽敢對荊軻動手,就別怪他毫不留情。
楚夫人替荊軻診了脈后,略略疑惑地蹙起眉,隨即開口說了幾項藥材、用量和煎煮方式。
“這樣就可以了?”贏政不是很相信。
“嗯,卿姊姊的底子極佳,中的毒一時還沒傷她太深,趕緊解毒就好!痹捖洌蛉穗S即動手解著荊軻的腰帶,瞧見暗袋里有隨身攜帶的藥粉,她眉頭都快打結了。
“怎么了?”贏政緊張的問道。
“卿姊姊身上也有一般的解毒藥,毒發時,她應該可以及時服下的,但她卻沒有……”楚夫人萬分不解,唯一能解釋的是荊軻放棄活下去,但這是不可能的,她所識得的荊軻不是這種人。
嬴政所想與楚夫人如出一轍,也同樣無法理解,想解謎,恐怕得等荊軻醒來。
待內侍煮好了藥呈上,贏政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藥灌進荊軻的嘴里,約莫兩刻鐘后,終于見她灰白的氣色漸褪,才教他高懸的心放下。
他這才想起一旁珠圓玉潤的女人,回頭道:“現在,可以告訴寡人你與荊軻到底是什么關系了!
楚夫人瞅他一眼,迫于事態無奈,也只能將兩人關系一五一十道出。
當荊軻張開眼時,耳邊聽見的是油燈劈啪和竹簡翻閱的聲響,她側眼望去,贏政背對著坐在床畔,聚精會神地審閱竹簡,而另一只手則是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著她的手,像是一種安撫,更像一種溫柔。
瞅著他的側臉,濃眉朗目,立體出色的五官凝著天生王者氣勢,舉手投足間皆是君子賢德。
像是察覺到她的窺視,贏政猛地回頭,見她目光有神地瞅著自己,不由得勾起笑弧,俯近她一些!昂命c了嗎?”
“嗯!
“要不要喝點水?”
“……多謝!币娝鹕淼顾,荊軻掙扎著要起身,眼前卻昏黑一片,身子隨即被攬進溫熱的懷中。
“你的身子還虛弱得緊,想起身喊寡人一聲就好。”瞧她虛弱得連坐起身都不能,教贏政打從內心生出憐惜,他讓她的頭靠著他的肩,這才一口一口地喂著她喝水!皽幰呀浿蠛昧,擱在爐上溫著,先喝吧!
荊軻溫順地點著頭,任他輕柔地拿了一床褥被墊在身后,才起身去拿擱在火爐上的藥碗。藥碗被溫得極燙,他邊拿邊拎著耳,不見半點君王架子,銳利的眼眸在看向她時,只有擔憂和關注。
她想,她沒有辦法殺他,她必須承認,她真的殺不了他。
她想,她應該是被他太平盛世的計劃給打動了。除暴以利天下,但他不暴,她自然沒有殺他的理由,雖然一統天下必經殘忍之道,但在這動亂的年代里,似乎除此再無第二條路了。
而她的第二條路,必須獨自回燕國,救出高漸離。已經沒有時間再耽擱了,她必須盡快離開秦國。
“在想什么?”贏政用調羹攪拌著藥湯,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沒什么。”
她應答得太快,他反倒起疑,喂她喝完了藥,他思忖了下才問:“你不問發生什么事了?”
荊軻想了想,回道“我中毒了吧!
“你……”聞言,贏政眉頭深鎖!盀楹文闵砩嫌薪舛舅,卻沒有及時服下?”
她往腰間一摸,才發覺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換過。“大王為何知道在下身上有解毒藥?”就算他看見腰帶暗袋內的藥,他也無法分辨是哪種藥才是。
“你的慶兒妹妹說的!
“慶兒?”
“是她幫你解的毒,寡人追問你和她之間的關系,她已經一五一十地告知寡人了。”好笑的是,他根本不記得她是他后宮的人。
“荊軻是荊軻,慶兒是慶兒,我倆已多年未見,關系淡薄,要是他日在下犯了什么過錯,還請大王勿加諸在她身上!
贏政橫眼瞪去!澳阏f這話是什么意思?”
“在下只是以防萬一!
“以防什么萬一?以防他日你要是為求解脫而死,寡人不得賜死她?”她一副交代遺言的沒出息模樣,教他膽顫心驚,她那沒有一絲溫度波動的蒼白臉龐,竟教他心生恐懼,多怕他一轉身,她就會立刻消失不見。
“誰想解脫而死?”哪位?
“不就是你嗎?你竟想拋下寡人……你知不知道寡人有多擔憂,你倒好,想走就走,就沒想過留下來的人是什么心情!”要不是楚夫人的藥有效用,他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兩天他如坐針氈,寢食難安,完全無法想象沒有她的這輩子該如何走到盡頭,喜愛他的明明是她,她怎能忍心拋下他?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心底有多難受?她都用這種方式愛人的嗎?
荊軻愣愣地看著他!斑馈笸蹩峙掠兴`解!彼降自诩邮裁矗亢螞r她跟他沒有君臣之義,更無手足之恩,說拋下他,言重了。
“寡人誤解?你的慶兒妹妹都說了,連她都不解,為何你明知中毒卻不服下解毒藥,你告訴寡人,你如果不是為了求死會是為了什么!”不就是因為心灰意冷,所以才一心求死嗎?
“在下只是在想事情,等到察覺時要服藥已來不及……”拜托,她要是敢求死,巨子會挖出她的尸首鞭尸,然后再讓她的師兄弟們再鞭一輪,何苦呢,太勞師動眾了。
“胡扯,你在想什么可以想到讓你被下毒都沒發覺?!”
荊軻幽幽的道:“……想大王!
想他受到驚嚇的表情,想他瞬間震怒的神色,她的心為此悶悶的,不太舒服,可偏偏又不斷地想。
贏政的呼吸為之一窒,向來,他最喜歡的就是她的坦白直率,她不玩官場上的勾心斗角,哪怕是身為遭囚的使節,她依舊挺直背脊,不容侵犯,別說女子,就連男人也不見得有她這般氣概。
可是現下她這話說得太直白了,讓他的心跳得有點急,還莫名感到口干舌燥。
不過,如此一來,也可以證明她確實是愛著自己,以為自己遭到冷落,所以才會一時失察,險些送命。
說來說去,這似乎也與他脫不了關系,他必須好好反省。
緩了口氣,贏政啞聲問:“那……你方才干么像在交代后事一樣?”
荊軻不加思索的回道:“我只是希望哪天我要是出了事或不經意犯了錯,大王別把罪罰加諸在慶兒身上罷了!
“你哪會出什么事、犯什么錯!
“世事難料,在下也沒想到不過是滌清池里裸裎相見,就讓大王如此厭惡,要是他日被賜死,在下也不意外!
她知道,讓他察覺她是個女人后,他內心必定萬般掙扎,掙扎著該不該殺她。
有哪個君王會以最高禮遇款待使節,甚至奉為上卿?他幾乎是掏心掏肺地待她,然她的性別卻等同狠打他幾個巴掌,他能不嘔嗎?
嘔個幾個月都成,只是她沒料到她會被下毒,還差點被毒死……她要真這樣死了,定會羞得不敢下黃泉見爹娘。
“說、說那是什么蠢話,誰厭惡來著?誰敢將你賜死,寡人第一個就先宰了他!”贏政怒咆了聲,遮掩羞赧。
“大王不覺得……”
“寡人還是要奉你為上卿!
荊軻抽了口氣,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在下沒聽過女子為官。”
“古老的北方犬戎部落就有女將軍,阿蕊就是來自犬戎一族!
“是嗎?”早就已經滅亡的一族,原來還有根苗流落在外。
“荊卿雖是女子,但能文能武,放眼秦國,有誰能與你匹敵?寡人想借重你的才能,一統天下之后,便以你墨家之道治天下,由此開啟太平盛世,你不想與寡人一同實現那一刻嗎?”贏政輕柔地握住她的手。
荊軻怔怔地看著他,心頭暖得發燙。這個男人在實現她的夢想,用她根深柢固的觀念開啟另一頁史歌,還將她納入其中,他怎能如此大度容人,如此地撼動她的心,教她心甘情愿地獻上她的命?
“荊卿,寡人愿意給予你想要的一切,只求換取你待在寡人身邊!彼僖舱也坏揭粋可以與他心靈相通、言之有物的人了,最重要的是,他已經決定讓她成為他的隊友,更得趁現在與她培養更深的感情,讓她甘心跟他回仙境,就算她要他的肉體,他也可以完全獻上。
她沒料到他竟然紆尊降貴地央求自己,想了想問:“那么,如果在下希望大王暫時放了在下,大王會允嗎?”
“不允!壁A政幾乎是不加思索,而且渾身瞬間緊繃了起來。
“就算在下有要事在身?”
“你能有什么要事在身?寡人警告你,你要是敢踏進魏國,寡人就派軍圍剿魏國。”他的黑眸閃動著殺氣,不悅的警告道。
荊軻一頭霧水地瞅著他。“在下并不是要前往魏國,只是想回燕國。”她去魏國干么,她師兄也不在魏國呀。
“回燕國做什么?”
“在下……”
“難道你和燕太子丹有著不尋常的交情?”脫口搶白后,贏政的腦海中瞬間翻飛著眾多情欲畫面,盡是她和燕太子丹卿卿我我的模樣,一把無明火轟的一聲襲向他,殷紅了他的眼眸。
不可饒恕!燕太子丹那個混蛋憑什么可以與她同床共寢,共赴云雨?他要殺了他,而且要親手掐爆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