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田小苗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住處,將皮包與外套往單人星球椅上一扔,打開手上的一個小盒子。
盒子里是一個小小的巧克力蛋糕。她怔怔地瞪著蛋糕,卻一直沒有拿出來。
今天,是她堂堂邁入三十歲大關的日子,而她一點也不想承認。
三十歲的田小苗有什么改變?因為有著一張娃娃臉,她外表還是像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但她總感覺自己的皮膚開始暗沉,已經沒有以前那么光滑明亮;而她現在還是一樣一個人住在麥大哥替她找的房子里,自己工作繳著房租,只差在她現在的房間較大,隔壁住的是同樣受麥大哥幫助,好不容易半工半讀念完夜大的田威。
而她眼前這塊小小的巧克力蛋糕——真的很小,比她的巴掌還小——以前她可以一個人吃掉一整個,一點都不怕胖,現在三十了,連蛋糕也不敢放縱的吃,免得隔天小腹就跑出來見人,她下班后還得運動累到趴。
或許十年前與十年后都沒有變的,是她一直找不到男朋友。
三開頭的歲數,在大多數男人眼中就屬于“剩女”一族了,熱門度直線下降,她一直不想面對自己“初老”的現實,一直低調的生活著,甚至連貓也不敢養,就怕別人看出她的寂寞。
私底下,她積極地參加著聯誼,家鄉的母親也三不五時替她安排相親,但不是無疾而終就是對不上眼,偶爾有幾次覺得好像還可以的,請麥大哥替她品評一番,經他的分析之后都被打槍。
除此之外,她為了求姻緣,還拜了好多次月老,皮包里的紅線都不知道換過幾輪了。猶記得第一次去拜,她許下的愿望很簡單,只要對方對她好就好,結果下一次相親,果然出現一個溫柔體貼的男人,但在交換名片后,她差點沒崩潰。
因為那個男人叫周承彥,他說他媽媽逼他來相親,但她卻沒忘了他喜歡的是男人。
所以她又去拜了第二次月老,告訴月老她的對象除了要對她好,還不能是同性戀。之后她參加了一場聯誼,卻在一群男性之中,看到了她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男人——陳東升,于是她逃得比飛得還快,聯誼交的錢就當是作功德好了。
第三次拜月老,她記取先前的教訓,向月老誠心祈求她的對象除了要對她好、不能是同性戀,還必須是個誠實正直的好男人。
這次從月老廟回來之后,她果然在相親宴中遇到一個舉止體貼的異性戀男子,但對方一見到她就全盤托出自己的背景、身家、收入、學經歷,甚至還帶了一份身體健康檢查的報告給她,果真是誠實正直到爆表。
但當他反向要求知道關于她的所有資訊時,甚至連有沒有隱疾都要一并說明,她尷尬地支吾以對,散會之后兩個人就再也沒有聯絡了。
就算身體健康,第一次見面就要向對方報告自己的病史也太詭異了吧?又不是看醫生!
最后,她不敢再去拜月老,并不是月老不靈,而是太靈了,她的要求也不多,卻總遇不到對的人呢?
門鈴突然在這個時候響起,田小苗原本還有些納悶,但片刻后便靈光一閃——
肯定是麥大哥啊!
她每年生日,他無論再忙都不會忘記,有空年年都來和她一起慶生,在這么晚的現在,她還以為肯定要自己過生日了,想不到今年他也沒有例外地來了。
田小苗一掃獨自過生日的憂慮,興匆匆地打開門,果然麥在剛拿著一個扁平盒子,一只手倚在門框,朝她淡淡一笑。
“生日快樂,小苗!彼麑⑹稚系暮凶舆f給她。
或許三十歲真的是個很敏感的數字,田小苗居然感動到想哭。麥大哥一直都記得她喜歡吃這個牌子的夏威夷果巧克力,即使臺灣沒有賣,他還是每年想辦法弄到手送給她。
“謝謝你,麥大哥!彼矏偟匾恍,接過禮物后欠身讓他進門。這個小小蝸居,平時還不覺得小,但他健壯的身軀進來后,倒顯得有些擁擠了。
“我記得你跟我說今天要去參加一個飯局,我想你會晚一點回來,所以現在才來!丙溤趧偪粗郎显獠粍拥男〉案猓粲兴。
“唉,別說那個飯局了,吃得我難受死了!
“怎么了?”
“那不是普通的飯局,是朋友替我安排的相親!彼龂@了口氣,“本來一開始都很好的……”
“喔?”看她似乎很在意對方,麥在剛打起了精神。
“那個相親對象說我長得比想像中標致,原本他還以為會來相親的都是恐龍;他說我舉止很有大家閨秀的風范,最討厭粗手粗腳的女性;他說他欣賞我的言談反應,因為他不喜歡和笨蛋說話;他說我有穩定的工作很好,以后可以幫丈夫負擔家計……”田小苗折著手指一一數著對方說她的好!叭缓筮@一切,就在他問了一個問題之后完全被推翻!
“什么問題?”他好奇地揚起眉。
田小苗臉一垮。
“他問我今年幾歲了。”小臉皺得像苦瓜一樣,無奈地瞥了桌上的蛋糕一眼。
“我告訴他今天剛滿三十,想不到他聽了之后臉色大變,不僅沒祝我生日快樂,接下來吃沒十分鐘的飯,他就說他有事,草草離開了這個飯局……唉,難道他剛才對我的贊美全都是放屁?”
她只要回想那個介紹人之后一直對她道歉,她就高興不起來,難道對方不曉得他每道一次歉,就等于提醒她一次,她到了會被打槍的三十歲了嗎?
她一雙幽怨的眼慢慢地望向麥在剛!胞湸蟾,我一點信心都沒有了,難道我真的這差嗎?為什么到現在都找不到男朋友?我已經不是當年你所說的那個單純、未經世事的女孩了!”
“你只是緣分未到,未必就是條件不好!碑斎,他麥在剛在背后出的力,也是造成今天她推銷不出去的原因,但他當然打死都不會承認!澳阍搼c幸那個人打了退堂鼓!
“怎么說?”田小苗好奇不已。被打槍了還要慶幸是哪招?
“他一開始只看你外表,代表他膚淺;他挑剔別人粗魯,代表他驕傲;他嫌棄別人是笨蛋,代表他自大;而他限制伴侶必須為丈夫工作,代表他大男人主義。一個膚淺、驕傲、自大又大男人主義的家伙,你沒快逃已經很給他面子了,還受他影響做什么?”他神態自然又認真,理由也無懈可擊,絕對讓人看不出其實不管田小苗相親的對象是誰,他都會把對方批評到地獄去。
因為田小苗是他的!說他自私也好,惡霸也罷,總之他已經等了十年,這丫頭還不開竅,他不在乎多等五年。
老實說,在她高中畢業要赴北部念大學的那一天,在她房門口親口聽到她說不喜歡他,確實打擊到他了,她表現出來的態度明明就是很仰慕他,為什么就是不把他當成對象?
這也是他這么多年來從來沒告白的原因,他怕說了,這個愛鉆牛角尖的小苗兒可能會逃得遠遠的,從此不再和他聯絡,他就得不償失了。
“麥大哥……”聽完他的見解,她舒了口氣!爸x謝你,我覺得好多了!
“所以,我們可以替你慶生了?我看你買了蛋糕?三十歲,真的沒有什么!
麥在剛揚了揚那支問號的蠟燭,在心里加了一句——三十五歲才是他的重點。
田小苗噗哧一笑。問號確實是自欺欺人。
她終于暫時拋去一切堊礙,點燃了三十歲生日蛋糕的蠟燭,和他一起唱了自己的生日快樂歌,今天這個原以為會很恐怖的生日,因為多了他似乎溫馨了起來。
“許個愿吧?”麥在剛鼓勵著她。
田小苗閉起眼,誠心誠意地說出自己的生日愿望,“我不拜月老了,我只相信麥大哥,所以我希望很快找到一個男朋友,除了要對我好,不要是同性戀,要誠實正直,更重要的是要讓麥大哥完全挑不出毛!”
這個愿望,差點沒讓麥在剛從椅子上跌下來。
***
三十歲了,拉警報歸拉警報,該做的事還是要做,所以隔天田小苗還是乖乖地拿起包包上班去。
她在一家貿易公司擔任會計,待遇可以,福利不錯,算是一個穩定的工作,不過穩定就代表著一成不變,同事流動性不大,甚至大多都有親威關系,她也沒什么機會像業務一樣往外跑多認識人,所以關在公司里,她的桃花奇慘無比。
不過今天這一成不變似乎有一點不同了,走到自己的座位時,她意外地發現桌子上擺了一束花,而每個同事都笑咪咪地盯著她。
“小苗,有卡片呢!”坐在右邊的媽媽級同事甲催促著她,“打開看看嘛!”
田小苗好奇地打開了卡片,上面寫著“生日快樂”,署名是孫建廷。
她知道孫建廷是老板的兒子,上個月才從國外留學拿了博士回來,準備接下振興家業的棒子,但她不明白他怎么會注意到她。
她對孫建廷的印象不差,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又不失外國人的幽默感,時常掛著溫文的笑容,但因為他是老板的兒子,所以她從來不認為會和他有什么交集。
思索中,四周傳來的曖昧視線令她抬起頭來,原來坐在四周的同事們都在偷笑著,看來都知道這束花是誰送的。
“他昨天來放的花啦,只是你下班了沒遇到,但我親眼看到的喔!”同事甲笑得眼都瞇了,按輩分她應該是孫建廷的姑媽。
“我想公司只要有人生日,他都會送吧,不要想太多,呵呵……”田小苗干笑著,她根本不敢想像優秀如孫建廷會看上她。
“那可是只有你有的!我上個星期生日,身為建廷的表姐,我可是連枝草都沒有收到呢!”同事乙眼神曖昧得詭異。“哎呀,你就好好收下花!蓖卤菍O建廷的表哥,他也跟著八卦了起來。
“我跟他走得近,知道他喜歡的就是你這種清純的女孩,他會送花給你,絕對是真心的!
“我都三十歲了,再說清純好奇怪……”田小苗被說得有些赧然,對于孫建廷的另眼相待有種異樣的感覺。
“三十歲又怎么樣?建廷也是三十歲!何況女人最美麗的時候,就是三十歲這個階段,退去了少女的青澀,展現成熟的風情!蓖乱覔芰藫茴^發,她可也是三十幾歲的美女!拔蚁嘈沤ㄍ⑹钦嫘南胱非竽愕模阋矝]有男朋友不是嗎?不妨試試看,我們幾個跟你掛保證,建廷絕對是好男人!”
田小苗拿不定主意,因為她對孫建廷不熟,但這束遲來的花,確實很精準的命中了一個女人的芳心。
下午剛好有個會議,是老板替孫建廷開的,要替他接棒做準備,而田小苗身為會計當然要參加。
或許,這是一個好機會,一個近距離觀察孫建廷的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