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她一眼就看出我不是你?」這絕對不是在計較自己哪里不如慕容韜,只是不甘心自己敗下這一回合,想知己知彼罷了。他默默在心底游說自己。
「我想,應該是這道疤吧,雁回性子極拗,有時認定某個關鍵之后,便很難動搖!
由慕容韜口中得知肘彎疤前的來由,他懂了。
也難怪她會執著認定那道,這痕跡是為她而留,是某一部分而言,只專屬于她的慕容韜。
哼,傻女人,一道疤而已,真要仿它又有何難?
容貌能夠欺人,有些事物卻是任誰也欺不得、取代不了——
耳邊,仿佛猶能聽見那道清冷嗓音。
乍聞當下,只覺嗤之以鼻。天底下,哪有誰是真的重要到取代不了?
他試過、努力過,可表相仿得如何相像,本質里,他依舊、依舊——
夜半醒來,觸不著枕邊那令人安心的溫軟馨香,他呼吸一窒,腦海瞬間空白,包圍而來的黑暗換住了胸房內那顆原本沉穩鼓動的心,他莫名暈眩,無法思想、也難以喘息——
燃盡的油燈重新點燃,他空空茫茫地仰首,眼前視線一片霧茫,短瞬之間難以回神。
直到那抹纖影完全落入眼際,他緩過呼吸!改闳ツ睦锪耍俊
「右衛有事相稟,去了一下。」掌了燈,倚在桌前的身影靜立不動,深思的眸瞧著他。
「三更半夜的,不能明日再說嗎?往后別隨意離開我!
「好!乖俣然氐酱查,感覺他臂膀圈摟而來。
臨睡前,腦中仍抹不去那一刻他的神容。蒼白、空茫、憂懼——
貼上掌心,她只觸著一片濕涼。
「我知道你們……交情匪淺,可右衛仍要斗膽說上一句,表小姐,請公正行事。」
這話意——是說她另存私心,意欲偏袒嗎?
他們如今的情況……這莊里人多嘴雜,是不指望能瞞個密不透風,何況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遮掩什么,幾回前來議事,也讓人撞見他摟著她安睡。
也難怪旁人要疑她,如今正蒙受眷寵,女人終究是女人,哪還能保持理智、準確判斷?
多了這屋關系,連她的話都要大打折扣了。
她神色一凜!肝易哉J跟隨家主以來,赤膽忠誠,不曾懷有貳心。」
「可……萬一,我是說萬一,他不是……」
「若真如你所言,他是教家主遭逢不測的幕后元兇,那么要我親自手刃他為家主討回公道,我莫雁回絕不遲疑!
聽聞此言,右衛總算緩了緩神色!肝覠o惡意,只是想提醒你,莫忘家主待你不薄!辜抑饕酝苍淮^,他不在時,一切聽憑雁回指示,正因如此,誰都能負他,就莫雁回萬萬不能辜負了家主這番信任與重托。
「我懂!顾脸恋。該怎么做,心里的準則一直都在,不曾稍有偏頗。
她記得,初初跟著家主學做生意時,他就曾說過,她太實心眼,總是拘泥在自己執著認定的點上,這是優點,在做生意上卻是大大的弱點,有心人若要詐她,她防不勝防。
這些年,她一直提醒自己,別教表相欺騙,認定了某個點,便從不疑他……可,本性難改,是不是最終,她仍不知不覺犯了那樣的錯?
思慮、再思慮,心思已百轉千回。轉身回房,沒見著他的人,復又往園中尋去,見他負手靜立于寧中。
近來,他時常如此,一待便是大半日,總是安安靜靜遠眺。
她曾站在同樣的位置,卻什么也瞧不見,猜不透那時的他究竟想著什么?
暖裘覆上肩頭,他回眸,溫溫一笑。
這抹笑,明明就是屬于慕容韜的,那么溫暖,那么動人,性情陰暗的慕容略,從來不會有如此真心的笑容。
有時,她覺得自己與慕容略是相同的人,同樣性涼、同樣陰暗,自幼活在不被關愛的角落,從不曾受過一絲在意的眼神注目,一個不快樂的人,又怎么打心底發出真心的笑容?
「談完了?」
「嗯!
「那這些是?」他看著成疊放上圓桌的匯報與帳冊。
「還請家主過目!挂徽劶肮拢只氐侥蔷兄斒囟Y、不可親又不可愛的莫總管了。
「何必?又不是不信你!
「還是請家主看看得好。以往家主說,你若不便,由我代理,可現下家主傷勢已大有好轉,再要越俎代皰,恐要讓人說我挾天子以令諸候,家主莫要令我為難!
他瞟了她一眼,意味深深的眼神瞧不透意緒,動手隨意翻了翻。
她等著,不錯過他任何一道細微舉動。
她在試他。
她不信他,拐了彎用這種方式試他。
他撩抱一坐,手伸向她!腹P!
她命人快快取了過來,在一旁為他研墨。
脂腹朝筆尖觸了觸,不甚滿意!柑病N夷侵焕呛凉P呢?」
是了,家主在用筆上確實極挑,得得順手,處理起事務來也能行云流水、流暢俐落。
她親自前往書齋取來他平日慣用的狼毫筆,再回來時,他已將處理完的事務堆疊在左側,換了筆,未加思慮停頓便在下方揮毫而就。
上頭的批示以及筆跡,確實為家主所有。
她做生意的決竅是他教的,他處理事情的手腕、作風,只有她最清楚。
直到這一刻,她才悄悄吐出長久憋在胸腔里的那口氣。
不消一個時辰,眼前堆疊如山的事務盡數處置妥當,完全不失昔日果斷明快的作風。
這若由她來,或許能揣度個幾分,可也得斟酌再三才能作下判斷,若不是家主,誰還有這等能耐?
「好了,你『吩咐』的事我做完了,你要賞我什么?」
以往屬下有功,慕容韜的獎賞可從來不手軟。
「雁回不敢!
「最好你是不敢!苟几揖幣潘骂^、兼之頂嘴任性了,真把她給慣壞了。
她挑挑眉,就要曲膝領罪,被他一個肘子撐起,沒舍得讓佳人雙膝著地。
「吃定我了。」哼了哼,嘴上不滿,仍是將她抱了滿懷,噙吮柔唇竊香。
怕教下人撞見,她躲了躲,引來他的不悅,轉移陣地往她頸上啃咬,存心鬧出一記記牙印,教她無法見人。
「疼……」她軟軟抱怨,也不真那么痛,刺刺麻麻的,其實是微嗔羞意居多。
他也懂得。如今她是嘴上說得恭敬,嘴角噙著淺笑,明亮眼兒盡是閃亮亮的光,知他不會真惱她,嘴上回個兩句倒似打情罵俏。
依偎著纏鬧了會兒,他頰側貼靠纖頸,蹭了蹭,享受片刻溫存。
莫雁回臀下挪了挪,怕他初愈的腿無法承受她身子的重量,不意卻碰著了頂在臀下的硬物……
「再動,就要不可收拾了。」他涼涼警告。
挑釁過幾回,心知他沒什么不敢的,尤其近來行徑越發旁若夫人地放肆,當下不敢再妄動。
婢女正端著什么往亭子這兒走來,她又剛被警告,怕惹他不悅,當下進退兩難。
那窘迫臉紅的可愛模樣取悅了他,忍不住放聲大笑。
他家的莫總管是干了什么虧心事?頭一回見她藏頭縮尾,一臉孬樣。
「好了,都走遠了,頭還不抬起來?」
她悶悶地,只能暗咬他肩膀一口,聊表不滿。
「怎么餓了就亂咬,孩子似的。來,嘗嘗這個!
一塊糕點湊到她嘴邊,她下意識咬了口,那松軟不膩的口感,以及齒頰間淡淡泛開的荔香……好熟悉。
「是——徐州藏月閣的芙蓉荔香糕嗎?」
「莫總管真識貨,來,再賞你一口。」
「……」徐州離慕容莊,快馬也得三日,她不過就說了那么一回……他真記住了?
在床榻上養傷那段時日,他老問她喜歡什么、不愛什么,其實也談不上喜好,就是這些年隨他走遍各地,能夠留在記憶中、較為深刻的事物罷了,還以為他只是隨口問問打發時光……
他悄悄探手而來,與她五指交握,緩聲道:「你說的那些,我們來一一把它們全湊齊了,等你真感受到滿滿、滿滿的寵愛,多得不能再承載時,就是你該回報我的時候了!
「我該如何回報?」她如此貧瘠,能給的早就全給了他。
「嫁我,當我的妻,為我生兒育女!
懷中纖軀微微顫動,他感受到了,收擾臂膀,將她摟得更加密實,柔聲再問一次。「好嗎?」
「……好!
怎會不好?這一生,不曾有人待她如此用心,以一個男人之心,全心珍寵。直到許多年、許多年之后,她回想起這一日,仍無法忘懷那一刻觸動心房的震顫與悸動。
怦然瞬間,那微微揪扯胸房的幸福與——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