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夏末,已經接近秋天,外頭卻還是驕陽高掛,所有人都恨不得躲到陰涼處,但今日京城里的民眾都不怕熱的擁到屋外湊熱鬧,看看能不能順便搶到沿路拋灑的喜錢。
今天是京城首富朱顯耀的女兒朱翡翠嫁給戶部尚書嫡長子王胤軒的日子,據說朱顯耀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女兒朱翡翠,因此給她的嫁妝可不輸那些公主排場,這一抬抬的嫁妝像流水一樣不停的從朱府抬出,花轎經過的地方,周圍早已經聚集了不時議論紛紛的人潮。
“這朱家可真是京城第一首富啊,你看看那嫁妝,到現在還未看到尾,有好多還未抬出府呢!
“就是啊,據說今天這場婚宴還請到了端王爺來觀禮!
“光看他們沿途撒喜錢就知道,這朱家真是有錢啊!
“欸,不過我聽說跟戶部尚書嫡長子有婚約的,應該是朱家嫡女朱瑛珞,他們兩人是自小定了娃娃親的,怎么會換成庶女朱翡翠?”
“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據說那朱瑛珞不守婦道,跟一個落魄書生在野外茍合,可因為她有婚約在身,為了謝罪,被朱顯耀給沉潭死了,朱家愧對王家,因此解除他們的婚約,改由朱翡翠嫁進尚書府,不然一個庶女怎么可能得到這么多嫁妝……”
“原來是這樣啊,想不到朱瑛珞……”
紫瓔珞這時正站在大街上聽著這些不堪入耳的議論,看著這十里紅妝。她絕美的臉蛋上扯著一抹冷笑,看著宛若長龍一樣的嫁娶隊伍吹吹打打的向著這里走來。
那些嫁妝全部是朱瑛珞的母親黃清歌留下來的,在她母親過世一個月后,所有的嫁妝便全被朱翡翠那不要臉的姨娘郭氏霸占到手里。
這一對殺害朱瑛珞、污蔑她名節的奸夫淫婦,竟有臉拿著本該屬于朱瑛珞的財產逍遙快活,她絕對不會讓他們辦成這場婚事,她要他們十倍、百倍的還回來,哪怕攪得一個天翻地覆,她也要替真正的朱瑛珞報仇!
忽地,她被納入熟悉的懷抱,頭上飄來熟悉的關心嗓音——
“娘子,你臉色怎么變得這般難看?”
“有人搶了我的財產,那些嫁妝是我娘親留給我的,我很不開心!”她朝嫁娶隊伍前頭那個騎著白馬、身上系著大紅綢彩球的新郎官抬了抬下巴。
蘇陌自鼻腔里發出一記不屑的輕哼,“娘子想怎么做?”
“讓這對奸夫淫婦辦不成婚禮,無法拜堂,拿回我娘留給我跟弟弟的嫁妝。”她抬頭挑釁的睨著他,“你行嗎?”
“為夫行不行,娘子應該是最清楚的!彼N著她的耳朵,邪氣的在她耳邊輕聲說著,一語雙關。
她賞了身后的他一記拐子,“別鬧,有辦法嗎?”
“娘子,永遠不要小看自己的男人!彼慌允窒率沽擞浝滟凵瘛
突然間,紛亂雜沓的馬蹄聲不知從何處傳出,約莫十多匹好似發狂的馬匹從一條巷子里沖出來,直接往迎親隊伍狂奔而去。
一旁看熱鬧的民眾一看見一群兇悍馬匹直沖而來,紛紛驚慌失措地向兩旁逃避閃躲,可那隊張揚顯擺的迎親隊伍可就沒這么幸運,首當其沖的便是騎著白馬得意洋洋地走在前頭的新郎官王胤軒。
他慘叫一聲,整個人當場被撞下馬匹,又經過馬蹄踩踏,全身多處骨折,發出一記響徹云霄的尖銳哀嚎后,直接暈死過去,性命堪憂。
一看見瘋狂馬群直沖而來,抬轎的轎夫還有抬著嫁妝的家丁嚇得將手中的轎子、嫁妝一丟,四處奔逃。
不受控制的馬匹直接撞向花轎,整個花轎“轟”一聲翻倒,不少嫁妝也被馬群撞翻踩爛。
朱翡翠“。 绷寺,直接從花轎里面滾出來,頭上的鳳冠滾落一旁,還沒來得及爬起來,一匹馬從她身前狂奔而過,直接將她手臂踩斷。
整個花轎隊伍經過的地方瞬間亂成一鍋粥,到處充斥著驚聲尖叫、哭泣和哀嚎聲。
朱翡翠痛得冷汗涔涔,用另一手要去托起被踩斷的手時,露出了手臂上白嫩的肌膚。
這時一些回過神來的圍觀民眾驚呼,“你們看,那新娘手臂上沒有守宮砂!”
“天啊,真的沒有耶!”
“可這富貴人家的女子一出生不是都會點上手宮砂的嗎?”
“是啊,她竟然沒有!”
“唷,這朱家的女子可真不要臉啊,一個個婚前失貞……”
這個驚人的消息頓時蔓延,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到朱翡翠身上。
大齊的風氣十分開放,并不會嚴禁男女交往,也沒有男女不同席這種觀念,常?梢砸姷轿椿槟信黄鸪鲭p入對,也偶而會有偷嘗禁果的事情發生,不過大部分的雙方家長都會粉飾太平,趕緊將婚事辦了,也因為如此,一些富貴人家的女兒一出生便會點上守宮砂,表示他們對家族中女子貞節的重視,也是取得聯姻的最好保障。
盡管這是意外,但朱翡翠當眾露出手臂,又讓人知道她已失貞,還是引來不少非議。
這批失控的馬群揚長而去,所有人卻都還驚魂未定,一小隊負責京城治安的士兵匆匆趕來將紊亂的局面穩住,將受重傷昏迷的王胤軒跟朱翡翠抬上擔架,并護著所有嫁妝,避免讓人趁機搶劫。
他們正準備將朱翡翠同王胤軒一起抬進王府,一記低沉而充滿威嚴的嗓音響起——
“且慢,新娘的喜帕掉落,讓所有人看到新娘的花容,實屬不吉,這門婚事暫停舉行,待家族討論后再做決斷!
這么說只是場面話,給朱家留點顏面,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新娘未過門就發生這種慘事,肯定是八字過硬,否則怎么會人還未進門,新郎就去了半條命。如今這情形,要是新人真的進門,不就一大家族死絕,男方豈敢再讓這新娘進門。
始終站在一旁看好戲的紫瓔珞從朱瑛珞的記憶中想起這人,說話的是王家少數真心關心她的長輩,是王胤軒的二叔。
女方這邊負責陪朱翡翠過門到王家的是朱翡翠的大舅郭懷坤,他面有難色的看著王家二爺。
這出門的新娘哪有再回去的道理,好好一樁喜事變成這樣,女子一定會被冠上克夫、掃把星,要是此時不能進入夫家,這婚事恐怕遙遙無期。
不給郭懷坤或者他人有任何反駁的機會,王家二爺雷厲風行的一揮手,“來人,先送朱家小姐回朱家療傷。
郭大爺,日后我們王家自會上朱家解釋,還請郭大爺代為轉達!
一旁看熱鬧的人又開始竊竊私語,朱家大小姐不僅婚前與人私通,失去了貞節,更命硬得尚未過門就差點克死王家嫡長子。
他們一個是位居三品的大官員,一個是京城首富,要是王家打算退婚不娶,這下有得鬧了。沒想到只是一場簡單的嫁娶,竟然出了這么一場好戲可看。
紫瓔珞雙臂抱胸,站在街口看著逐漸散去的人潮,冷笑了一聲。好戲?好戲恐怕現在才要開始!
“娘子,都散了,還看什么?”蘇陌順著她幽冷的眸光望去。
“有些可惜,好戲這么快就落幕了。”她十分惋惜的說著。
“你不是還籌劃了另一出好戲等著開鑼?”
“是啊,我是該去揭開另一場序幕了!彼蛄搜厶K陌那看好戲的表情,“不過,相公,人找到了嗎?”
“已經在客棧了!
“你幫我過去請他半個時辰后到朱家一趟,然后將這封信交給他,這事只有你親自出面他才會相信。”
他看了眼書信后直接放進衣襟,“這有什么問題,不過接下來呢?”
“接下來就是派一隊人馬過去幫我把我的東西扛回來,然后再借我一間院子囤放東西,我要親手把他們欠我的全部討回來。”
“瑛珞,可別忘了你已經是我娘子,我的就是你的,還說什么借!”
“既然如此,你讓杜俍跟白康跟我去討債!边@兩人可是他手下第一精算師,整個軍營里所有出入帳目、糧草調度等等,只要是跟錢有關系的,都是這兩人在處理,所有賬冊只要到他們兩人手中,哪里有隱情,立刻抓得一清二楚,逃都逃不掉。
“沒問題,我讓他們一會兒跟你一起過去!
“熱鬧看完了,還不去見那個找了你快兩年,最后不得不妥協的人!他要是知道你進京卻沒有馬上找他報到,小心他安你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她瞄了眼底下已經沒有半個時辰前熱鬧的街道。
“娘子,為夫還真不放心你自己一個人回去那個住滿牛鬼蛇神的家,尤其是現在,他們肯定更不會給你好臉色看。”他對自己的寶貝娘子可是一句重話也舍不得說,這朱家的人倒好,欺負他娘子如家常便飯,要不是皇帝已經派人來催,他真想陪她一起到朱家。
“放心吧,經歷一次生死后,我已經蛻變,不再是當年那個任他們欺凌的朱瑛珞。你不用擔心我,幫我把那人帶來后,你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你的問題可比我大呢,而且我要把弟弟跟奶娘帶出來,還需要一點時間,你不適合跟我一起去!
“好吧!彼嗳嗨念^,“我們兩人分頭進行,記住,一切小心謹慎!
“你也一樣!
紫瓔珞看著緊閉的朱紅色大門,抬眼看了下上頭懸掛的牌匾一眼。
朱府,沒錯啊,一個時辰前,門口不是還人聲鼎沸嗎,怎么現在寂靜得連樹葉吹過都聽得到?發生那種事情不是應該會有很多人圍在門口看熱鬧嗎?
她上前拉起獅頭銅環,連敲了十幾下大門才出現一名臉上滿是麻子的門房。那是郭氏的看門狗林聰,大家都叫他林麻子,平日沒少為難過朱瑛珞跟她弟弟。
他掃了紫瓔珞一眼,不耐煩的說:“哪里來的,有無拜帖?沒拜帖就快滾,不滾,亂棍把你打出去——”這話都還沒說完,他就被重重甩了一巴掌。
紫瓔珞一聲冷笑,“看清楚你姑奶奶我是誰!”
林麻子震驚無比,驚呼道“原來你是朱瑛珞那個小賤——”人。
“放肆!”林麻子最后一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人一腳踹飛,整個人撞到身后的門柱上。
就在某人的鐵腳要再補上一腳時,紫瓔珞出聲制止了,“住手!”
那鐵腳收了回去,“是!
她冷冷睞了那倒在地上抽搐的林麻子一眼,“夜鷹、夜桐,沒必要為這種人臟了你們的腿。”
蘇陌始終不放心她一人回朱府,深怕她被朱府的牛鬼蛇神給吞了,因此臨時派了他座下的兩名勇將夜鷹跟夜桐跟她一起過來。
進到朱府后,紫瓔珞小聲的同身旁的夜鷹交代,“夜鷹,西邊后院附近有一座破舊荒僻的小院子,去把我弟跟奶娘帶出來!
“是!”飛鷹一眨眼功夫便消失無蹤。
剛走到了中庭,就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幾個滿臉橫肉拿著棍棒家丁,氣勢洶洶出現在她的面前。
“是哪個不長眼的胡亂闖進府!”
紫瓔珞回想到剛才以下犯上的林麻子,還有眼前這群認不出她的家丁,忍不住心疼朱瑛珞。雖然她到朱家之前就已經從記憶中得知朱瑛珞姊弟的處境,但她沒有想到朱瑛珞這位嫡千金竟然連小小的家丁都可以任意欺凌,可見她當時在朱家的生活肯定更加凄慘。
她對著那些向前要將她打出去的家丁怒喝,“做什么,我是朱家嫡千金,你們幾個是什么東西,敢對本小姐行兇!”
“二小姐?!”聽到那一吼,所有人都愣住了。自家二小姐不是兩年前就被沉潭了嗎,怎么今天突然出現?
老天爺啊,該不會是詐尸了吧!
聽到有人在這時候上門鬧事,許管事匆匆趕到大門,一看見紫瓔珞便臉色大變。
紫瓔珞看到朱顯耀身邊的第一忠犬,譏笑的問:“怎么,我回到自己的家還要有拜帖、還要通報嗎?許管事!彼壑新冻鰬厝说睦涔夂捅迫说臍鈩,讓這些家丁不禁打了一個哆嗦,本能的把手中的棍棒收起,畏縮的向后退了幾步,讓開了一條道路。
也被她這氣勢嚇到的許管事連忙搖頭,“不用,二小姐快快請進!”
她不屑的睞了他一眼,昂首領著夜桐越過許管事,大步往大廳走去。
看著失蹤約兩年的二小姐突然回來,還是在發生那些事情的時間點,許管事感到有些不對,正疑惑地盯著紫瓔珞的背影,就聽到她沉聲命令——
“許管事,我今天是來要回我娘的嫁妝的,去把我爹請出來!”
許管事的嘴角劇烈一抽。
他還未消化她所說的話,她又涼涼地補道——
“朱家今天的臉面可是丟大了,早已成為京城的笑柄,要是現在又讓府尹大人親自到府里來一趟,逼我爹將我娘的嫁妝交出,讓外面的人知道郭姨娘霸占著正妻的嫁妝,外面又不知會怎么傳呢?”
“老奴即刻去請老爺到大廳!币宦牭礁笕,許管事一刻也不敢遲疑,轉身便往玉翠齋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