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紫瓔珞神態慵懶地坐在帳篷外欣賞著眼前這片綿延不絕的草原,猶如舒展的綠色地毯一直延伸到遠方皚皚的冰雪高山下,景色遼闊秀美。
她拿起一旁的青草汁喝了一口,捶了捶發酸發脹的雙腿,喘口大氣,這才覺得人像是活過來一樣。
今天光排隊等著看病就等得她腿幾乎要斷掉,果然如蘇陌所說,前來讓草原鈴醫看病的病患好多,排隊都排到市集外了。他們到達的時間雖然很早,但前頭卻已經排了三、四十人,比他們稍晚半刻鐘到的人便幾乎排到百人之后。
一直到接近中午還沒輪到她,蘇陌為他買來兩、三塊干糧當午膳,又替她請了一個臨時護衛保護她到太陽下山,之后便跟烏甘匆匆忙忙地趕往吾爾達族營地交涉,到現在還沒回來。
讓鈴醫診完脈,拿草藥、付了銀子后,她買了些現宰的羊,加入紅白蘿卜、蔥、姜、蒜,熬煮一鍋香味四溢的羊肉湯,又煮了一鍋飯、烙了幾塊餅,只等蘇陌回來就可以吃晚膳。
看著夕陽緩緩西沉,她用瓦罐裝了些今晚煮的羊肉湯,又拿幾塊餅送給今天負責保護她的臨時護衛,把尾款付清后,就一個人坐在帳篷前欣賞變化多端的絕美夕陽。
隨著天色漸暗,人聲鼎沸的市集逐漸停歇,每個帳篷紛紛點上燈火,空氣中彌漫著各種吃食香氣,聞得紫瓔珞也有些餓了,可是蘇陌還沒回來,她不想自己先用膳,他們是一家人,無論多忙,晚膳都必須一起吃。
直到整個天際被一層黑布覆蓋,在隱隱閃爍著燈火的黑暗中,她看到一個挺拔修長的身影朝她的方向而來,身上那件大氅隨著走動在微風中獵獵飛揚?吹侥巧碛,她的心也漫慢放下。
暈黃色的燈光照映在他幾撮凌亂垂落的青絲上,英姿颯爽中帶著一抹放蕩不羈的神采,在她心底激起一陣陣漣漪。
這是她第一次仔細地打量他的容貌,忽然發現愈看愈覺得蘇陌是個成熟內斂的俊男,歲月把他淬煉為成熟穩重的男人,英挺的眉宇間更透著一抹威懾之氣,讓她不自覺看得癡迷。
瞧她突然傻愣的呆樣,蘇陌嘴角微勾,屈指彈了下她的額頭,喚醒失神的她,輕笑道:“看到為夫給你帶回來的禮物,傻了?”
她倏地收回心神,用力眨了眨眼,暗忖著,禮物?目光一轉,這才赫然發現他的身邊跟著一匹通體雪白、體態優雅的漂亮小白馬。
她定睛一看,眼睛瞬間大睜,一臉不敢置信。那是昨天跟她一起玩了大半天,她想買下,蘇陌交涉半天未果的小白馬!她興奮的摸著它的頭,“相公,這……”
“喜歡嗎?”日后有這匹小白馬陪在她身邊,她在草原上的生活應該不會太無聊。
“喜歡。〔贿^這匹小馬怎么會跟你一起回來?”她驚喜的同時又有些疑惑,“我記得他的主人說不賣的!碑敃r她好失望。
“今天比較晚回來就是因為我又去跟它的主人交涉,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那時她得知這匹小白馬不管出多少價錢也不出售,失望了好久,今天他幫烏甘跟克里納交涉完,準備離開營地時,又看見這匹小白馬,這才知道馬主也是吾爾達族的人。
看著小白馬,他馬上想起她失落的神情,于是用一片金葉子請克里納幫忙前去跟小白馬的主人交涉,果然很快就讓馬主點頭。不過買下這匹小白馬的價格可以買下兩匹強壯成年的公馬了,所以回程路上被烏甘嘲笑了好一陣子,說他花大筆錢買匹小馬送女人,不值,但到底值不值只有他自己知道,只要她開心,就值了。
“什么,我的?”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沒錯,你的!
“天!”她驚呼了聲,“相公,謝謝你,這是我收過最好的禮物!”說完,她興奮地用雙臂圈住他的頸項,踮起腳尖用力啄了下他感性迷人的唇瓣,更在他臉頰兩邊各落下重重的一吻。
這突如其來的吻讓蘇陌驚愕不已,下意識的摸了摸唇以及一邊濕潤的臉龐,止不住的笑意自嘴角揚起。他從未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女人非禮,這女人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
有妻子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紫瓔珞開心的圈著小白馬的頸子,用力親吻著它的額頭,笑得嘴角都快裂到耳際去。
他垂眸看著她那明亮的眼睛和明艷的笑容,有那么一剎那,只覺得天地間沒有任何東西比得上她迷人的笑容,再次覺得那筆買賣十分值得。
瞧她開心得眼睛都笑瞇了,他揉了揉她的發頂,“今晚好好給它想個名字!
“名字!”
“可千萬別叫小白,滿大街的小白,聽了我都頭痛。”
她用力的點著頭,“好,我今晚給它取個好名字,絕對不叫小白!”
“等我們移居到馬場后,我再教你騎馬。”
她依舊是一個勁的猛點頭,歡喜無比。
蘇陌忍不住撫摸著她在燈光下閃著光芒的臉頰,“對了,今天鈴醫診脈后怎么說?”
她將小馬牽到柱子邊綁好,端來水讓他凈手,有些愧疚的說著,“鈴醫說我的身子大致上沒什么問題,就是以前虧空得厲害,再加上落水,身子受寒,需要好好調養,一年半載內要……”
“要如何?”
她咬了咬下唇,紅著臉羞澀的回答他,“盡量不要懷胎,身子未養好前生下的孩子不健康,很容易早夭,還給了我藥……避孕……”
一聽到避孕兩字,蘇陌的表情十分精彩。
紫瓔珞看了,有些擔憂地問:“相公,你不喜歡孩子嗎?”
“不,不是……喜歡……”
“我也喜歡,有了孩子,我們這個家才算完整,你說是不是,相公?”
他點頭,有些尷尬的回應她,“是的……”
“相公,等我身子好些,我們就生一窩小蘿卜頭好不好?”
“好!奔?孩子?他竟然有些期待。但在有孩子之前,是不是該先有個娘子?也許該找個借口先將他未來孩子的娘拐進喜堂拜堂才是。
紫瓔珞坐在馬車駕駛座旁邊,眨眼看著前方那片寧靜安逸的綠草地,還有坐落其間的那幾間小木屋,美得就像是畫家筆下的童話世界。她轉身看著身旁的蘇陌,指著前方那間完全按照她所想要的規格搭建的小木屋,驚喜地問著,“相公,那就是我們以后的新家,對吧?”
買地這事進行得非常順利,烏甘看蘇陌這么干脆,絲毫沒有砍價,直接以五十萬兩買下他手中那片草原,還義氣的替他前去跟克里納交涉,替他以四十萬兩贖回獨生子,感激之余,一同將旁邊那兩座沒什么經濟價值的小山丘也一并送給他們,辦理好過戶文書,蘇陌便帶著在市集上招募到的工人來到他們買下的草原,整修已經破敗的屋子,重新搭建馬廄。
他們的新家是原本看顧這片馬場的長工們住的地方,但因為烏甘家族不再養馬,便沒有再派長工到這片草原看守,任由這些屋子荒廢,不過屋子跟馬廄雖然因歲月變得殘破,但地基未被破壞,用木頭重新整修搭建即可,因此招完工人、備齊材料后,小木屋很快便整建好。
屋子搭建好的兩天后,蘇陌便帶著她還有一車的家當前往他們將來的新家。
當她說到家這個字的時候,他只感覺心底最冷硬的地方被狠狠撞得支離破碎,瞬間瓦解。他點頭,“是的,我們的新家!备愕募摇K該]動手中韁繩,驅使馬匹向前,“走,我們到新家看看,你看還缺什么,在市集結束前再做最后一次采買!
“相公,我們今天還要趕回營地嗎?”
“不了,營地為夫已經退掉,今晚我們住這里,晚點為夫帶你去泡溫泉,那是為夫巡視這片土地時無意間發現的,相信你會喜歡!
“天啊,溫泉,我最喜歡泡溫泉了!”
他將馬車緩緩停在一間較大的主屋前面,“既然你那么喜歡,那我們先把東西放好,一會兒我便帶你過去。”說完他扶著她下馬車,從馬車上取下一些較為輕便的日用品讓她拿進去,自己則扛著較重的物品進屋。
紫瓔珞一邊將手中的調味料放到廚房架上,一邊看著四周。她一進到廚房便隨即發現蘇陌果真如她所說的將灶跟隔壁間的土炕連在一起,如此一來,冬天時只要將中間的幾塊磚拿掉,一燒火這炕就能熱起來,不必像一般土炕一樣,在中間挖上個洞用來生火。
其實如果可以,她最想要的是地龍,冬天燒起地龍腳就暖和。如果不是這里的地基是現成的,他們又趕著入住,她就要讓人挖地龍,現在只能便宜行事,先用這簡便的土炕,以后要重建再挖地基做地龍。
她滿意的巡視了下廚房,推開窗子看著窗外的景致和地理位置,發現屋后不遠處有一座長了不少水生植物的小水塘。
她決定這兩天要蘇陌帶她回關內一趟,買幾只小鴨子跟小雞仔,還有一些蝦苗、魚苗放到水塘里,如果可以,她還想買一些蓮花跟菜苗回來種,菜苗她知道一定沒問題,只是不知到買不買得到蓮花,也不知蓮花能不能種活。
不過最主要還是以雞鴨為主,會想養雞鴨,除了一來有蛋吃外,二來可以跟牛、羊換著吃,因為她發現草原上的百姓大部分都以牛、羊肉為主,很少吃雞肉、鴨肉。
雖然蘇陌說草原上也有很多飛禽走獸可以獵捕,不過那畢竟沒有自己養的方便,還是養幾只以備不時之需。
看著屋外如畫的風景,她已經迫不及待規畫起未來藍圖,幻想幾個小蘿卜頭在這片草原上奔跑的畫面……小蘿卜頭……
一想到小蘿卜頭,她的腦海突然閃過一個清秀小男孩的臉蛋。一想到他,她竟然會心疼,這小男孩是誰?
當她用力回想著這小男孩跟她的關系時,腦子猛地傳來陣陣抽痛,疼得她忍不住捂著頭,表情痛苦地蹲在地上,而后又有一個名字閃過腦海,感覺像有人在她耳邊喊了一聲,朱辰玉!
她才剛想起這個名字,馬上又有很多畫面一幕幕涌進她腦中,那全都是他們兩人遭受到欺凌的畫面。
她眼睛倏地一睜,朱辰玉是朱瑛珞一母同胞的弟弟!
此時,扛著一大包白米進入廚房的蘇陌笑問:“瑛珞,你看到那炕了嗎?是不是跟你說的砌法一樣——”他轉眼便見到她神情痛苦地蹲在地上,趕忙放下肩上的白米,將她抱回房間,讓她平躺在剛鋪好棉被的床榻上,拿過腰上掛的水袋喂她喝了口,緊張地問道:“瑛珞,你怎么了?”
她揉了揉發疼的額頭,“相公……我好像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了……”
“以前!”他暗驚,“你想起什么了?”
她表情痛苦的回憶著,額頭冒出冷汗,“想起……”
“不急,慢慢想!
“我是京城首富朱顯耀的嫡長女……有一個六、七歲大的弟弟叫辰玉,娘生下他就死了,從此之后……我跟弟弟兩人過的生活比下人還要糟,一群年紀跟我差不多大的女人常常圍著我們兩姊弟叫罵,還有一些下人也常欺負我們姊弟……”
她慢慢回憶著腦海中的片段,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神情慌亂的看著他,眼里浮上一層水霧,“相公,我不在,辰玉一定會被他們欺負得更慘,吃不飽、穿不暖……”雖然她不是真正的朱瑛珞,但她既然接手了朱瑛珞的身體,就應該為朱瑛珞盡一份心力,若她是朱瑛珞,此時一定會很擔心朱辰玉這個弟弟的安危,何況他還那么小。
聽她說著這些片段記憶,蘇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慶幸感,慶幸她并未想起他們之間并不是夫妻的事情。他將她抱進懷中,吮了下她額頭,“你別急,等我們安頓好,為夫找熟識的人上京城將他接到西疆來,你說可好?”
“相公,你真的可以將弟弟接過來,真的可以?”
“當然,小舅子是你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將他接過來住在一起,有何不可。”他點頭,“這樣你也能安心,不用再擔心小舅子被人欺負不是嗎。”他輕輕幫她按摩著腦袋,試圖減緩她的痛楚。
“相公,謝謝你!苯浰@么一按摩,她痛得快炸開的頭竟然漸漸不那么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