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燕爾,即使只是一個眼神,也都甜蜜得化不開。
已經啟程幾天了,溫瑩兒總會忍不住掀開窗簾,偷看丈夫騎在馬背上偉岸的英姿,每次只要迎上官鳳翔突然回過頭來的視線,她都會不自覺羞怯的眨眨眼。
官鳳翔驅馬走到馬車旁,用醇雅的嗓音溫聲道:“累了嗎?再過一會兒到下個城里,我們就可以到我的別苑稍作休息了!
“我不累!睖噩搩狠p搖螓首,舍不得放下簾子,想再多看他一會兒。
一旁的段青回頭看見兩人親昵的輕聲細語交談著,不禁多看了幾眼。他仔細留意主子的神情,想從他此刻滿溢著溫柔的臉上,搜尋出一絲虛情假意,卻怎么看都看不出來。
若不是爺演技愈來愈爐火純青,就是爺真的陷進去,愛上溫瑩兒了。
他決定拭目以待,日久見人心,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屆時爺是不是真的愛上溫瑩兒,時間自會證明。
不過,他還是弄不懂,那天爺交代他去辦的那件事,究竟有何用意。
不久,一行人在一家客棧前停了下來。
溫瑩兒戴著紗帽,在官鳳翔的攙扶下走進客棧里,等待酒菜送上來時,旁邊一桌客人的交談聲傳進她耳里——
“廟前怎么擠了這么多人?”
“你今天才從外地回來不知道,這幾天飛梭樓在廟前贈藥義診,所以才會有那么多人排隊去領,而且你回來時沒發覺嗎,那座去年被洪水沖垮的橋,也重新修葺好了!
“噫,飛梭樓在這里贈藥義診嗎?我回來的路上,也聽說飛梭樓在不少地方救濟貧苦,造橋鋪路!
“這事我也聽說了,最近不少人都在傳誦著飛梭樓當家官鳳翔的善行義舉呢,原本與它齊名的金絲山莊倒是挺糟糕的,聽說向他們租地的佃戶,若是繳不出租稅,不是被打斷腿,就是把人家的妻女硬押往青樓賣,簡直是造孽呀……”
“唉,以前老莊主還管事時,施粥贈藥、造橋修路,也做了不少善事,對那些佃戶也十分寬大,但是他一病倒,由他公子管事后,作風便完全不同了,以前那些義舉都不見了!
聽到這些話,溫瑩兒掩在紗帽下的一雙濃眉忍不住蹙起。這一路上,稱贊飛梭樓的話她已聽了不少,但今天卻是第一次聽見有人批評金絲山莊。
二哥為人是苛刻了點,不像爹那么仁厚,但如果現在連一般百姓都有這種傳言,再這樣下去,金絲山莊日后不知道會變成怎樣,要是爹能快點醒來就好了……
似是察覺了她的悒郁之色,官鳳翔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撫,“別想太多!
“嗯!彼p應一聲,但還是無法一掃愁顏。
用完午膳,一行人繼續上路,一個人坐在馬車里的溫瑩兒,想到剛才外人對金絲山莊和飛梭樓截然不同的評價時,突然記起飛梭樓也在杭州。
聽說飛梭樓樓主官鳳翔十分年輕,年僅二十七、八歲,就她聽來的傳言,他爹娘早逝,是由祖父一手帶大的,但祖父在他十六歲那年也撒手人寰,此后他便一肩扛下飛梭樓,當時飛梭樓的規模和聲勢都遠遠不及金絲山莊,可是這十一、二年在他的掌管下,竟已經可以跟金絲山莊抗衡了。
據說他斯文儒雅,個性沉穩,手腕圓滑,有洞燭機先之明,才能將飛梭樓一步步壯大到整個大江南北都有飛梭樓經營的商號。當初聽聞他的事跡時,她便一直很好奇他究竟長得啥模樣。
“在想什么?”
聽見那道溫醇的嗓音,溫瑩兒抬眸看向騎在馬車旁,正掀開窗簾注視著她的夫婿,她不暇細想的說:“我在想官鳳翔的事,不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飛梭樓在他的帶領下,竟然在短短十年里,便能與金絲山莊匹敵!
官鳳翔雙眼微瞇的睇視著她,“飛梭樓跟金絲山莊競爭這么激烈,還搶走了不少金絲山莊的生意,你不討厭他嗎?”
“做生意本來就是各憑本事,別人搶走我們的生意,只能怪我們自個兒本事不如人,怨不了誰!
“所以你不討厭他?”官鳳翔從她的話里推論出這個結果。
“不僅不討厭,我還很佩服他!彼凉饷嘉⑽櫰穑耙郧拔业乒芙鸾z山莊時,樂善好施、寬以待人,幾乎人人都稱贊金絲山莊的義行善舉,沒想到由我二哥接管后,金絲山莊卻淪落到被人咒罵的地步。反觀飛梭樓,卻為人所稱誦,我想官鳳翔一定跟我爹一樣,是個心胸寬厚的人!
官鳳翔垂下長睫掩住了紛雜的思緒,過了一會才說:“瑩兒,我晚上有些話想對你說!
“怎么了,為什么不能現在說?”她納悶的看著他。
“是很重要的事,等到了別苑再說。”
“好!
得到她的應允后,官鳳翔立刻策馬朝前走去,神色有些復雜。
用過晚膳,回到別苑的寢房里,官鳳翔斟了兩杯別苑里藏放的陳年竹葉青,與溫瑩兒坐在桌前慢慢對酌。
“這酒好香醇,喉韻十足!憋嬐暌槐瑴噩搩喝滩蛔≠澋。
“你喜歡,明天我讓人搬幾壇放進馬車里,這樣你就可以一路飲用!敝龕燮泛镁疲宦飞现灰l現好酒,他便命人收購幾壇,讓她可以隨時飲用。
“嗯!彼淇斓狞c頭,又再喝了幾杯后,想起一件事,“對了,你不是說有事告訴我,是什么事?”
慢悠悠啜飲完杯中的酒液,官鳳翔放下杯子,從懷里取出她送他的金鎖片,“當時你給我這枚信物時,曾說過不管我是什么出身你都不在乎,你可還記得?”
“記得!睖噩搩翰唤獾目粗,不明白他為什么會突然提起此事。
握著她的手,他緩緩開口,“瑩兒,我隱瞞了你一件事,我希望你聽了之后不要生氣……”
見他神色異常慎重,溫瑩兒好奇的問:“是什么事?”
“你先答應我你不會生氣,我才要說!彼麥匮哉T哄。
有些微醺的溫瑩兒沒有上當,“你都還沒說是什么事,我怎么知道聽了之后會不會生氣?”
“是跟我的身分有關!彼晕⑻崾。
“跟你的身分有關?”這下她有些迷糊了,“你不是叫鳳翔,在杭州經營一家商號嗎?還會有什么其他的身分?噫,等一下——”她驀然發現一件事,“你的名字剛好同飛梭樓樓主官鳳翔一樣!
他溫柔的出聲道:“瑩兒,你同我說過,你不討厭官鳳翔對嗎?”
“嗯。”她點頭。
“那么要是我說,我就是官鳳翔呢?”
“你是官鳳翔?!”她一愣,下一瞬隨即失聲大笑,“鳳大哥,雖然你的姓名跟他的名字相同,但你姓鳳又不姓官,怎么可能是他,他可是飛梭樓樓主耶!”
“倘若我說我就是飛梭樓樓主呢?”
“你說你是……飛梭樓樓主?”眨了眨眼,她像吞了枚雞蛋似的愕然張大嘴,驚呼,“鳳大哥,你是在同我說笑吧?”還是她醉了,所以聽錯了?
他慢條斯理的解釋,“當初你突然闖進我的房里,我不知你是敵是友,所以才沒有坦承相告,后來得知你是金絲山莊的五小姐,我擔心一旦讓你知道我的身分,會讓你忌憚,所以才一直瞞著你,遲遲沒有相告。”
聽完,溫瑩兒整個人怔住,驚惶的直瞅著他。
“瑩兒……”見她沒有任何反應,官鳳翔擔心的輕喚她的名。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是飛梭樓之主官鳳翔?”她有些艱澀的出聲,眼眸眨也不眨的直視著他。
“沒錯!
“所以……你騙了我?”她竟然嫁給了飛梭樓的樓主,這么一來,她豈不成了飛梭樓的樓主夫人?她突然覺得整件事荒唐得不可思議,她一定是喝醉了,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是逼不得已的,你……在生氣嗎?”她的表情一直很迷茫,官鳳翔根本看不出她此刻的喜怒。
“我想我喝醉了,我要睡了……”她自言自語,揉揉眼睛,朝床榻走去,躺上床后,立刻閉上眼。
“瑩兒?”官鳳翔走到床邊輕喚了聲。
她依舊緊閉雙眼,好像真的睡著了。
他注視著她的睡顏,有些哭笑不得。原以為她得知他的真實身分后,多少會有些動怒,他早已想好要怎么勸哄撫平她的怒氣,但他真的沒料到她的反應竟是如此。
他在床榻旁坐下,輕揉著她的發絲,在她耳旁徐聲說道:“瑩兒,我知道騙了你是我不對,不過,第一次見到你,我便對你有了極大的好感,所以才遲遲不敢告訴你我的身分,你也知道金絲山莊與飛梭樓是死對頭,我怕你會因此和我保持距離!
見她仍然不肯睜開眼看他,他無奈的輕嘆了聲,續道:“你瞧,我怕失去你,所以才迫不及待的將你娶進門,如今你已是我的娘子,若你生氣,可以打我罵我,就是別離開我,好嗎?”
溫瑩兒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唇畔微噘著。她也不知道該不該惱他、氣他,她只知道她暫時不想理他,至少今晚不想跟他說話。
那么大的事兒,她居然到現在才知道,要她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可是思及這陣子他對她的呵護和幫助,還有兩人之間的感情,怨氣好像又消散了些。
她不禁想,假若換作她是官鳳翔,也許也會選擇隱瞞自個兒的真實身分,更何況那時她突然闖進他房里,他沒把她當成奸細抓起來,已算寬容,在得知她的處境后,還處處幫助她,這些都足以抵消他欺騙她。
只是……若讓爹知道她竟嫁給飛梭樓的樓主,不知道會不會罵她?
至于大哥、二哥就隨他們去吧,既然他們罔顧她的幸福,執意要把她嫁給那個性子殘酷的李侯爺,她也不想去管他們會怎么想,最好能把他們氣得頭頂生煙,也算替自己出了一口惡氣。
溫瑩兒遲遲沒有反應,官鳳翔索性躺到她身邊,從背后輕摟著她,見她沒有推開他,他慢慢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