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機在紐約降落時,大約已接近當?shù)刂形鐣r分,一行人用過午餐,便前往拜訪客戶公司,談一筆大生意。
這次出差,是鐘王郁華指定鐘雅人「御駕親征」的,其實公司內(nèi)部誰也不看好他能夠拿下這個大客戶,其他幾個副總裁更是爭相躍躍欲試,最后還是董事長一句話,才決定由總裁出馬。
鐘雅人本身是懶洋洋的挺不情愿,隨同他出差的兩名智囊團成員也不看好這次的成果,只有思晴野心勃勃,無論如何要幫老板談成這筆訂單。
出差前,她便整理好相關(guān)資料,一路盯著鐘雅人認真消化,哪知他卻是一路打哈哈,臨到坐上計程車還是一副狀況外的模樣。
「唉,思晴,何必這么緊張兮兮的呢?難得來到紐約,不如我們?nèi)タ匆粓鼍实倪\動比賽吧!不然就找家夜店——」
一記白眼駁回鐘雅人白目的提議。
思晴深呼吸,刻意扮出甜美笑顏。「我們已經(jīng)跟客戶公司約好了,今天他們的 CEO會親自接待我們,對方很忙的,也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再見面的機會,這次一定要讓他留下深刻印象。」
「留下印象?你的意思是我得花一下午的時間跟那家伙閑聊嗎?」他露出興致缺缺的表情。「如果對方是個美人也就算了,偏偏是個糟老頭——」
「總裁是來談生意,不是來把妹!顾行┦ツ托粤。
「問題是我不想談生意。 顾e閑地將身子往后靠。「你也知道,要不是奶奶逼我來,我才懶得動呢!紐約我又不是沒來過,女人也沒比臺灣的漂亮!
堂堂大總裁,竟如此不思長進!
思晴懊惱地瞪他,慶幸另外兩個同事坐在另一輛車,否則要是聽到他說這種話,不暗暗笑死才怪。
「請聽我說,總裁,這次機會很難得,如果能拿下這個客戶,等于為公司創(chuàng)造半年的營業(yè)額,功不可沒,董事會一定會很贊賞你!
「那又怎樣?」他聳聳肩。「我一點也不在乎!
可是她在乎!
思晴覺得自己快抓狂了,指尖掐入掌心肉里!鸽y道總裁不希望扭轉(zhuǎn)其他人對你的印象嗎?」被人冠上「打雜總裁」的外號,很榮耀嗎?
「你干么這么激動?」鐘雅人怱地坐正身子,笑笑地瞅著她!改銥槲覔膯?」
「我當然為你擔心。」
「站在一個朋友的立場嗎?」他試探。
她一窒,好半晌,才磨牙撂話。「是站在一個秘書的立場。」
黑眸閃過一道異光!讣热皇沁@樣,你就不必多費唇舌了,我是老板,還沒必要聽一個底下人多嘴!拐f罷,他又好整以暇地躺回椅背。
她愕然,總算明白他是故意和她作對,看來只要她一天不肯承認兩人是朋友,他就絕對不合作到底。
她該怎么辦?
思晴動搖了。工作多年,她遇過不少惡質(zhì)老板,有的嚴厲刻薄,有的陰狠狡詐,有的用盡賤招打擊商場上的對手,有的流連于聲色場所樂不思蜀。
但不論哪一種,誰也不會拿自己的名聲開玩笑,就算自己只有三分才,對外也會吹噓成十分,誰也不想被別人瞧不起。
只有他,好似對這些名利權(quán)勢全不在乎,漫不經(jīng)心地甩在一邊。
如果一個人對什么都不在乎,又怎能期待她布下的餌能引他上鈎呢?
她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在客戶面前摧毀自己和公司的形象,一開始雙方還彬彬有禮地互打招呼,但才過幾分鐘,他便抓著對方聊起自己高中時玩樂團的「豐功偉業(yè)」。
「你知道玩電吉他的秘訣吧?Terry!顾軟]神經(jīng)地直呼人家大名,好像兩人是相識多年的老友!钢攸c就是『秀』,一定要敢秀、愛秀,秀到人家覺得光芒炫目,整個舞臺幾乎只看到你……」
他到底在胡扯什么?
思晴好無奈,幾次想技巧地打斷,卻都插不進話題,她本來還想以隨行翻譯的身分隨時「提示」他跟客戶交際的重點,不料他的英文溜得俚語滿天飛,她很勉強才能聽懂。
其他兩位同事則是乾脆放棄,隨老板惡搞去。
兩個小時的會面,鐘雅人沒任何一句話有關(guān)這筆交易,全是胡扯亂蓋,幸好對方好像不怎么生氣,一直笑咪咪地聽著,最后還出于禮貌邀請他們一行人參加晚上的家宴。
思晴松一口氣,回到飯店后,立刻嚴正警告鐘雅人。
「總裁,算我求你,晚上的家宴你別再說那些有的沒的了,你沒發(fā)現(xiàn)對方都不怎么說話嗎?人家根本沒興趣!
「你怎么知道他沒興趣?」他不以為然!杆锹牭饺肷窳。」
入神?思晴翻白眼!肝蚁胨麘(yīng)該是有點錯愕吧!畢竟我們遠道從臺灣來紐約,不是為了找他聊怎么玩樂團。」她頓了頓,莊重地咳兩聲!敢苍S總裁不太記得,不過容我提醒,我們是來談生意的!
「也許你也不記得,但我還是好心提醒你。」他眨眨眼,故意學(xué)她說話的口氣!肝也⒉幌胝勆。」
她簡直氣絕。
「別擔心了,我的小兔子!挂娝樕钒,他不但不反省,還很壞心地掐了掐她雙頰!肝医裉焱砩,一定會『好好』表現(xiàn)的——」
。
他說到做到。
晚上,他表現(xiàn)得比下午還夸張,俊俏的身影猶如花蝴蝶,滿場亂飛,說他是社交界之花也不為過。
「真夠丟臉了。」兩個智囊團同事躲在角落,一面擦汗,一面碎碎念!刚娌幌氤姓J那種人是我們老板!
思晴在一旁聽見了,秀眉一凜。
「聽說倫少這次開刀,復(fù)原的情況良好,希望他能快點回公司來,這家伙根本個行,他比較適合回去當他的『打雜副理』!
「就是啊,跟在這種人身邊,只會貶低我們的身價。」
「你們兩個說夠了沒?」思晴低聲斥責,一把怒火在胸口悶燒。「就算總裁做爭有點欠缺考慮,但他畢竟是我們的老板!
「他才不是我們的老板,我可不承認!」其中一個男同事小林撇撇嘴!敢皇亲銈惿傺劬Σ环奖悖麻L為了求派系和諧,他一輩子也不可能坐上總裁這位十!
「就是啊,充其量他只是個臨時代理!沽硪粋男同事小張也是滿臉不屑。
「他是董事會正式任命的,不是臨時代理!」思晴厲聲反駁。
「就算是正式任命的又怎樣?他坐不了多久了,等倫少回來,他就會被拉下來了!
「你們——」思晴氣得渾身顫抖,不知為何,他們口中雖是侮辱鐘雅人,她卻感覺宛如兩道熱辣辣的巴掌甩在自己臉上!改銈冊趺锤以谖颐媲罢f這種話?不怕我跟總裁說嗎?」
「隨便你,反正他就算開除我也無所謂,我還樂得輕松呢!而且等倫少重新當上總裁,他自然會找我們回來。」
倫少、倫少、倫少!
這兩人眼中只有鐘雅倫嗎?是否整間幕僚辦公室一直都只把鐘雅人當笑話看,沒人真正對他服氣?
雖然這些幕僚本來就是鐘雅倫親手提拔的,當然優(yōu)先對他效忠,但也不能完全不把鐘雅人當回事啊,簡直太過分了!
話不投機,思晴氣沖沖地就想拂袖離去,可她才剛轉(zhuǎn)過身,大廳另一頭忽然響起尖銳的樂聲。
她悚然屏息,瞠目瞪著鐘雅人不知何時抱著一把電吉他躍上臨時搭起的舞臺,還強拉著今晚宴會的主人Terry打鼓,Terry的兩個兒子,一個負責彈鍵盤,另一個擔任貝斯手。
「Ladies and Gentlemen!」他厚臉皮地抓來麥克風,以一種夸張的聲調(diào)介紹。
「接下來由我們N.Y Playboys為各位帶來這首非常、絕對、百分之百好聽的歌曲——」
N.Y.Playboys?思晴雙手搗住發(fā)燒的臉。
饒了她吧!
但鐘雅人當然不會那么輕易放過她,發(fā)揮搞笑的精神在舞臺上狂秀,Terry的鼓聲很明顯地跟不上節(jié)拍,幸虧他用一連串的撥弦炫技轉(zhuǎn)移大家的注意力。
眼看年紀早過半百的Terry打鼓打得大汗淋漓,思晴的心跳也跟著亂了調(diào),她驚慌地聽著他和其中一個青少年聲嘶力竭的歌聲,一曲唱畢,她顧不得眾人好奇的注目,急匆匆地拖他下臺。
「思晴你干么?我們還沒表演完——」
「我拜托你別鬧了!」她拖著他來到落地窗外的庭院,終于忍不住憤慨的尖叫!改阒恢来蠹叶荚诳葱υ?你的歌聲跟殺豬一樣,Terry總裁都上了年紀了,還陪著你在臺上丟臉,你不覺得很對不起人家嗎?這筆生意沒希望了,你聽到了沒?肯定完蛋了!」
「沒關(guān)系啊,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她厲聲打斷他,忽然覺得好想哭,氣憤、苦惱、羞愧、郁悶……種種復(fù)雜的情緒在胸臆縈繞,燃燒她的理智!肝也幌肼犎思倚δ悖幌胨麄兦撇黄鹉,你知道他們根本把你當扶不起的阿斗嗎?但你不是那樣的!你只是比較隨興一點、另類一點,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跟別人有點不一樣……我不要他們看不起你……」
她驀地頓住,珠淚盈于眼睫。
鐘雅人深深地凝望她,戲謔的眼神變了,變得熱烈,變得認真,變得令她無法捉摸。
「你在為我擔心嗎?思晴!沟腿岬囊粽{(diào)含著某種難以抗拒的磁性。
她不由自主地點頭。
「是以一個秘書,還是朋友的身分?」
為何他要執(zhí)意追問到底?她別過眸,不吭聲。
「你還是不肯說實話!顾麌@息,忽爾微微一笑。「好吧,那我們來交換條件!
她一愣!附粨Q條件?」
他伸手捧起她臉蛋,目光靜定地持住她。「我答應(yīng)你,一定談成這筆生意,可是你也要給我獎賞。」
「什么獎賞?」她顫聲問。
他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