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瞿仲昂所言,他成功地“說服”了皇上,而皇上也感念首輔這些年為朝廷為百姓盡心盡力,恩準其休一個月的假。
于是,就在三天之后,瞿仲昂在向雙親辭行之后,便偕同湘裙,與大嫂李氏,以及詹大娘,在幾名隨行的護衛、奴仆陪同下,準備前往建州府。
“娘一定要去嗎?”璇玉緊緊地拉著母親的手不放。
湘裙蹲下身子,想到要和兒子分開這么久,真的萬般不舍,不禁濕了眼眶!澳锖芸炀突貋,不會再像上次那樣,一定會平平安安地回來!
“娘別哭……”他用袖口幫母親拭淚。
“這次有爹在,會保護你娘的!宾闹侔焊苁陆淮暌恍┦,也來到妻兒的身邊。
璇玉仰頭看了看爹,板起精致小巧的臉蛋!暗@次若再讓娘被欺負了,以后就不再叫你爹!
“這是在威脅爹?”瞿仲昂可不會因為是自己的兒子就縱容。
他哼了一聲,也不認輸地回瞪。
父子倆比看誰的眼睛大。
而湘裙在一旁看著父子倆對峙的情形,不禁破涕為笑。
“大少爺、少夫人,時辰不早了,該出發了!惫苁律锨罢f道。
瞿仲昂睇著年幼的兒子,想到這幾天還是沒機會跟他談到“看到”的事,等這一趟從建州府回來,他們父子倆要好好聊一聊。
“走吧!彼f。
又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了兒子一眼,湘裙才揪著心坐上馬車。
就這樣,終于啟程了。
過了十日左右。
位在建州府的阮家早了幾天收到女婿派人送來的信,可是歡天喜地地等待貴客上門。
當一行人快要抵達目的地時,湘裙的心情不禁忐忑起來,想到就要和爹娘見面了,萬一還是認不得他們,心里總是內疚。
“一切順算自然,不要太勉強。”瞿仲昂握住妻子的手說!盁o論是好是壞,你還有我這個相公!
湘裙嫣然一笑!笆,相公!
只要有相公的支持,不管未來的路再難走,也都可以挺過去,因為有人會在自己身旁,不再是一個人了。
于是,湘裙重新打起精神,不再胡思亂想。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三輛馬車來到阮家大門口,在外頭引頸張望多時的奴才見到貴客到了,連忙跑回屋內稟明主子。
待馬車停妥,瞿仲昂小心翼翼地伸手將妻子扶下來!袄哿税?”
“我還挺得住!彼φf。
他還想再說什么,就被阮家大門內傳來的腳步聲給打斷。
“小妹、妹婿,你們終于到了,咱們可是已經恭候多日了。”阮兆銘偕同妻子率先出來迎接。
瞿仲昂一臉戲謔地瞅著小舅子!耙驗橛信煸,所以路上多耽擱了一、兩天,讓你們久等了!
“妹婿別這么說,多等幾天也是應該的!彼畛械卣f。
因為之前已經見過阮兆銘,所以認得,湘裙不禁看了在他身旁的陌生婦人一眼!岸纭@位想必就是二嫂了?”
二嫂江氏忙用手絹拭著眼角,像是已經準備多時,眼淚隨時可以掉下來!靶」谜娴陌盐彝?嗚嗚,怎么會這樣?咱們以前感情可是像姊妹一樣……”
“的確不記得了,請二嫂原諒。”她溫聲地道歉,也不便戳破對方的偽裝,真哭、假哭她可還是看得出來。
“好了好了,別都站在外頭說話……”阮兆銘馬上熱烈地招呼他們。“爹娘都在廳里等著,快進去吧!
阮兆銘比了個手勢,然后在前頭帶路,而二嫂江氏在接收到一塊兒回來的大嫂使的眼色,并未跟上,妯娌倆走在后頭竊竊私語,談論著和小姑有關的事。
當湘裙看著近在眼前的大廳,開始期待見到爹娘,就算真的不記得了,他們還是自己的雙親,一定能體諒的。
“請!”阮兆銘說。
瞿仲昂夫妻倆相視一眼,然后一塊兒跨進門坎,走向已經從座椅上起身等待女兒和女婿回來探親的阮父和阮母。
“你們一路上辛苦了……”先開口的是阮父。
雖說是女婿,不過到底是當朝首輔,將來還得多多倚仗他在朝中的權勢,即使身為岳父,也不敢擺架子。
“讓岳父和岳母久等了。”瞿仲昂拱起手說。
當岳母的眼里也只有女婿!澳汶y得來建州府一耥,可得多住些時日……”阮母心想長子未來的仕途可全都要靠他。
見他們連看都不看自己的女兒一眼,甚至連句關心的體己話,或者在乎她還認不認得自己的反應都沒有,瞿仲昂不禁笑得嘲弄!跋茸屜嫒固上聛硇菹,這一路上可累壞了……”
才說到這兒,瞿仲昂才注意到妻子臉色蒼白,身子微微地搖晃。
而在女婿的有意提醒,終于讓阮父和阮母把目光調向女兒,不得不陪著笑臉開口問道:“湘裙,你……怎么回事?”
連他們也發現女兒的神情不對了。
“湘裙?”瞿仲昂擁著妻子的肩。
“小姐,你沒事吧?”連詹大娘也過來攙住她。
此刻的湘裙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她只是看著眼前這一對中年男女,接著腦中浮現一幕幕的景象——
一幕是頭上還梳著雙髻的她拿著練好的毛筆字,想給爹娘看,希望以后能跟大哥和二哥一起讀書寫字……
另一幕是來到寢房外頭,才將門扉推開了條縫隙,正好聽見爹娘在說話,她在聽完之后直往后退……
最后一幕是她一面跑一面哭……
湘裙望著他們,開口喚道:“爹……娘……我……都想起來了……”
在找回所有記憶的同時,她身子一軟,閉上眼暈過去了。
瞿仲昂一把接住失去意識的妻子!跋嫒埂头吭谀膬海禳c帶路……還有去請大夫……”
大廳內瞬間一團混亂。
他一把抱起妻子,跟著婢女往廳外走,詹大娘也急急地跟在后頭。
“快去請大夫……”阮兆銘把管事叫來,要他立刻去辦。
而阮父和阮母先是面面相覷,然后趕緊跟上去。
湘裙緊閉著眼皮,額頭冒著冷汗,從小到大的記憶漸漸回到腦海中。
又是夢……
不,這是真的……
她來到爹娘的寢房外頭,原本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的毛筆字寫得比大哥和二哥還要好,為何不能跟他們一起讀書識字?為何女孩兒家只能做女紅?
“好了,別氣了……”
“那死丫頭根本是想氣死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就是不聽話……”
“等將來幫她找一門對咱們生意有幫助的婆家,也算沒有白養這么多年……”
“我可等不了那么久,過兩年就把她賣給人家當小妾,反正那死丫頭又不是咱們親生的……”
“這可是秘密,小聲一點……”
“過兩年就把她賣了……”
“把她賣了……”
“賣了……”
她口中不斷發出囈語!拔視犜挼摹灰盐屹u了……”
“你說什么?沒人會把你賣了……”瞿仲昂不解這句話背后的意思,將濕面巾覆在妻子額頭上!拔也粫僮屓魏稳似圬撃愕摹
“你能嫁進瞿府,爹很高興……”
“還好當初沒把你賣……娘是說真是沒白養你了……”
“嫁過去之后可要聽相公的話……”
“要是不聽話被休了,可不準回娘家……”
“一定要聽話……”
淚水不聽使喚地從湘裙眼角滑了下來。
“湘裙……別哭……”瞿仲昂用拇指為妻子抹去淚水,輕喚著她!胺彩掠形以,有我為你作主……快醒一醒……”
詹大娘端著湯藥進來!靶〗氵沒醒?”
“我來喂她!彼舆^湯藥說。
于是,詹大娘小心地將還昏睡不醒的湘裙扶坐起來。“小姐認得出老爺和夫人了,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
瞿仲昂也無法完全肯定!暗人蚜瞬胖馈彼恍】谝恍】跍帲托牡匚怪,只希望妻子能把它吞下去。
花了一番功夫,總算把整碗湯藥都喂完了。
“姑爺還是到隔壁房歇會兒吧,我來照顧小姐!闭泊竽镒屜嫒怪匦绿上,便這么說。
他沉吟一下!澳俏页鋈ヒ粫䞍,你看著她!
說著,瞿仲昂便起身離開,不過不是為了歇息,而是找個安靜的地方,把事情好好厘清。
“她見到二哥,以及大嫂和二嫂,都還想不起過去的事,甚至一手帶大她的詹大娘,也只說感覺親切,直到見著岳父和岳母……因為是親生爹娘,或者是……”他在這里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