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柔是被窗外嘰嘰喳喳的鳥叫聲給吵醒的。
醒來時已經是上午九點半了,她感覺這一覺睡得很漫長也很香甜,而且還作了一個長長的夢。
她記得昨天晚上下了好大一場雨,她和饒哲去了墓地,他想親她,被她拒絕,他雖然很惱怒,卻沒再勉強。
后來的事她就記不清了,她現在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身上還蓋著被子……
是他抱她回來的嗎?
呆呆坐在床上想了好半天也沒想到半點印象,她決定放棄將腦細胞浪費在想這種事上。
梳洗過后剛出房門,就看到樓下莫寒宇和約翰兩人正在客廳敘話。
見她慢悠悠往樓下走,正繪聲繪影講著什么的莫寒宇雙眼一亮,很八卦地跑過來,「紀小姐還記得我嗎?」
她在心底對他做了個大鬼臉,別說記得,她和他從小就很熟。
「莫先生……」她裝得生疏地回答。
「叫什么莫先生,叫我小莫就好!顾Φ煤軙崦,故弄玄虛地沖著她眨眨眼,「你和我家老板已經開始交往了嗎?」
「?」什么時候發生的事,她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
「嘿嘿,我昨天晚上已經親眼見證過了!鼓钐,手指上晃著一串車鑰匙,「雖然老板的浪漫細胞不知什么時候變得那么低能了,但偶爾去墓地那種人煙稀少的地方約會也不錯,至少不必擔心Kiss的時候被打擾。」
上官柔的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這家伙到底在說啥?
「不過我家老板真是個有異性沒人性的男人,昨晚你靠在他懷里睡得那么香,他就嫌我這個超級電燈炮礙眼,狠心地把我一個人留在墓地與阿飄做伴!钩灭堈懿辉冢钊滩蛔⊥当г。
約翰受不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順手搶過他手中的車鑰匙,「這是少爺讓你送回來的吧,送完你就可以走了!
「我和紀小姐還沒聊完天……」
「紀小姐很忙,沒空聽你胡說八道。」
「誰胡說八道?我親眼看到老板昨晚抱她的時候,就像抱著一個易碎的玻璃娃娃,那小心呵護的模樣說有多情圣就有多情圣,怕她凍到還給她蓋衣服,喂……喂!你別推我啊,我還沒說完呢,喂……」
約翰把莫寒宇趕了出去。
回頭,他無奈地看著臉紅紅的上官柔,「那小子就會瘋言瘋語地亂說一通,真是沒一句正經話!
上官柔默默點點頭,心里有些怪怪的,就像一團被貓玩得亂七八糟的毛線團,怎么理,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想暫時擺脫混亂的思緒,想轉移話題,可說出口的話卻又與饒哲有關,她下意識問起饒哲的行蹤,約翰卻促狹地瞧了她一眼,才告訴她饒哲早飯也沒吃,就匆匆忙忙去公司上班了。
本想接著問約翰,昨天他為什么會像發瘋了一樣,卻突然覺得自己現在的身份沒什么立場過問他的私事,最后也沒再問。
可沒想到這問題的答案卻從意想不到的人口中知道——
今天放學的時候,司機李叔居然遲了整整二十分鐘,得知她在校門口等了許久,李叔拼命道歉,不停地解釋他遲到的原因。
原來他兒子在學校里闖了禍,老師要找家長談話,但李叔的妻子回娘家,所以他只能親自出面。
回去的路上,李叔不停地抱怨他那十八歲的兒子有多不爭氣,從小到大他們夫妻為了兒子操碎了心。
「他年紀還小,再過幾年他就成熟懂事了!
李叔嘆息地搖搖頭,「十八歲不小了,少爺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在公司獨當一面了……所以說人和人真是不能比,比過之后才知道差距有多大!
「沒想到李叔對饒先生很了解?」
她可不認為饒哲真有他說的那么好,那家伙有才華歸有才華,可缺點也是不少,像是他有花名在外,而且還仗著有錢有勢,囂張霸道為所欲為,曾經有人私下形容,他簡直是上流社會中的一大敗類。
前面開車的李叔笑了笑,「我從二十四歲的時候便在饒家當司機,少爺可以說是我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雖然不敢說百分百了解,但少爺的為人我還是非常清楚的!
提起饒哲,李叔口中盡是對他的欣賞和敬佩。
李叔說饒哲小小年紀便已經會說多個國家的語言,各種樂器他也非常精通。
饒哲的爺爺還沒去世時,十分疼愛這個孫子,無論走到哪里,都要把饒哲帶到身邊拿出去獻寶。
「我要是有這樣爭氣的兒子,作夢都會笑,真不知道老爺和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不在意少爺,偏要搞出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出來!
坐在后座支著下巴的上官柔不解地挑挑眉,「老爺、夫人?李叔說的是饒先生的爸媽嗎?」
李叔又嘆了口氣!赋怂麄冞會有誰?」
「老爺和夫人雖是少爺的父母,但當得實在是很不稱職,這兩個人,從小就沒替少爺帶來多少快樂與關心,總推說工作忙便把少爺一個人丟在家里。如果真的是因為工作關系忽略了少爺倒還有情可原,可他們……」
李叔有口吻有些不平,「他們是拿工作當借口,找機會自己過逍遙日子,緋聞鬧得滿天飛,害得少爺成為同學們眼中的笑柄!
上官柔聽得很震驚。
對于饒哲的家庭,她雖聽過許多傳聞,卻不明白真實情況,認識他的時候,他父母都在國外,相聚甚少,有時候一兩年也見不到一面,他也鮮少提起他家的事。
若不是李叔今天多說了幾句,她也不會知道原來他父母貌合神離的情形真如媒體報導那般夸張。
李叔說,饒哲的父母在外面各自有好幾個私生子,而他之所以能穩坐饒氏老大的位置,除了他的本事,靠的就是當年他爺爺饒老爺子的遺囑。
難怪饒哲的父親在饒氏的職權會比自己的兒子還要低,看來老爺子很有先見之明,料準了饒家在他百年之后定會亂成一團。
當然饒哲也曾試著去挽救父母的關系,可結果卻以失敗告終。
上官柔很意外,這個表面風光的家庭,背后竟也是這般千瘡百孔。
她曾經以為上官家已經是上流社會中悲劇的典型代表,沒想到饒哲從小生長的環境并沒有比自己快樂多少。
「少爺是個內心非常寂寞的人,他曾不停地交女朋友來麻痹自己,可那些女人并沒有真的給他帶來快樂,直到上官小姐出現,少爺才真正打從心底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可惜……」
李叔搖搖頭,「自古紅顏多薄命,上官小姐死得實在很突然……昨夜少爺會半夜出門恐怕就是因為見到老爺和夫人的緋聞,見到他們只顧自己開心,而唯一能安慰他的人卻已不在的緣故吧……」
聽完李叔的話,上官柔一語不發,心底悶悶的,不知是為饒哲心疼,還是在為從前的上官柔心疼。
等她回到饒家的時候才知道,饒哲今天很早下班,但回來后便把自己關在放映廳中一直不肯出來,連晚飯也沒吃。
約翰將廚房剛剛熱好的菜肴交給她,「少爺雖不喜歡別人在他看電影的時候打擾,不過你說的話他較能聽得進去,所以少爺今天的晚餐就交給你嘍!
上官柔無語地接過約翰硬塞過來的晚飯,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在饒哲的眼中什么時候變得特別起來呢?
她不好意思拒絕約翰的請托,又想起李叔的話,便硬著頭皮,小心地敲開放映廳的大門。
饒家的娛樂設施配備得很齊全,這與饒哲龜毛的性格有一定關系。
放映廳的面積大概七十幾坪,設計得很好,四個豪華舒服的沙發排在大螢幕的正前方。
廳內光線很暗,以前她曾進來過,這兒的音響效果和畫面絕對比電影院還要震撼人心。
瞥了眼螢幕,她知道饒哲在看的是一部非常受歡迎的舊片「第六感生死戀」。
饒哲懶懶地倚在柔軟的沙發內,疊著雙腿支著下巴,茫然地盯著螢幕上男女主角重逢的畫面。
她輕輕咳了一聲,試著吸引他的注意,但他沒什么反應,雙眼依舊盯著畫面不吭聲。
「約翰先生說你還沒吃晚飯,餓肚子對胃不好而且還會傷到身體。」
見他還是不理她,她訕訕地聳聳肩,小聲道:「那我把東西先放在這里了!
轉身剛要離去,饒哲卻說話了——
「這部電影我看過很多遍了,雖然情節夸張不實際,卻滿足了人們內心深處的一種希望!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該怎么接話。
「人死后真的會有靈魂嗎?」他似在自問卻又像在問她。
她無聲地坐到他身邊,陪他一起看著不斷閃爍的畫面,「每個人的認知都不一樣,就像佛祖,信則靈,不信則無!
他哼笑一聲,「幼稚!
她也哼了一聲,「你又沒死過,憑什么否決?」
饒哲終于看了她一眼,「我也曾經想過一些很奇怪的問題,比如我是誰?我在扮演著誰,這個世上為什么會有我,我死后又會變成誰?但想到最后,我得不到任何答案,既然沒有答案,一切又何從證實?」
上官柔被他問得無言以對,決定要跟他撇清關系的她又不能告訴他自己的遭遇,再說她說他就信嗎?她只能悶悶地坐在那里不吭聲。
「所以我一直很羨慕那些作家和編劇,因為世上有很多實現不了的東西,他們可以用想像來實現……你看……」用下巴指了指電影畫面,「編劇可以編男主角明明死了,可靈魂仍在,他以愛為名,要求再見女主角,誠意感動上蒼,還實現了他的愿望!桂堈艿那榫w突然變得很低落。
「其實,我和小柔曾經也很相愛的!拐f這話時,他露出孩子般天真的表情,雙眸在陰暗的放映廳中顯得特別晶亮。
「她總說我很壞,就愛欺負她,但她不懂,如果不喜歡,又怎么會有耐性去欺負!
「還記得有一次我們吵架,我故意把電話關機三天,再見面時,她紅著眼睛撲進我懷里,大聲吼著以后再也不要和我吵架?墒乾F在……」
他難過地抬手遮眼,聲音微微哽咽,「那個不敢和我吵架就怕再也找不到我的女人,居然永遠離開我了。如果人死后真的有靈魂,她為什么一次也沒有回來看過我?」
他自嘲地發出一個難聽的笑聲,「我怎么忘了,她因我而死,肯定是恨極了我,又怎么會回來看我?」
哽咽聲越來越濃,黑暗中,饒哲模糊的身影不停地顫抖。
「我的世界除了她早已經一無所有,可現在連她也不要我了……」他終于控制不住地痛哭失聲。
上官柔被他悲傷的模樣嚇了一跳。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么意氣風發、那么霸道、那么囂張、那么狂妄的男人,居然會哭得這么狼狽?
她忍不住伸出手,將他抱在懷中,從他眼里滑出的淚水,很快便沾濕了她的胸口。
鼻頭一酸,她的眼淚也跟著滑落下來。
我就是上官柔,其實我的靈魂早已經守在你的身邊……
這句話呼之欲出,卻被她硬生生地壓在心底。
她很害怕,一旦將真相告訴給他,他會不會不相信或是把她當成魔鬼,永遠拒絕在心門之外?
況且他已經有了未婚妻,她不想以第三者的身份繼續活在他的世界里。
「既然她已經去世了,你……就讓她安心地去吧!惯@輕輕的一句話說完,沒有得到他的回應。
他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她的身上,仔細一瞧,才發現他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她的手指不小心拂過他的額頭,很燙,「饒哲,喂,你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