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東西掉落的聲音,驚得風紫衣從床上坐起,她擰眉細聽,這聲音不像是自己房間發出的,倒像是……忽然聲音再度傳來,又一驚的她連忙將耳朵貼靠著書房的墻,只是這會安靜下來了。
心里帶著不安,她起身搭上外衣,手握著剛點燃的油燈,緩步往書房走。
近年,朱雀城的治安很好,宵小出沒之事少有耳聞,就算有,哪個賊人這般大膽,敢闖城主坐鎮的祁府?
油燈照亮了木門,她一頓,隨即停下腳步。
門沒鎖?怎么可能會沒鎖?她每天晚上睡前都會檢查一次……難道真是宵小所為?可是,這鎖書房的大鎖是特殊材質精制的,一般刀劍都砍不斷,更何況現在是整把鎖連鏈子都不見了。她猶豫著要先跨過門坎進里面瞧瞧,還是去叫祁天昊來看看,不過尚未等到她做出決定,里面的人似乎聽出她的腳步聲,書房里揚起一道男人低沉的聲音。
「丫頭,進來!
祁天昊?懷著疑問,她走進書房,才剛跨過門坎,身子就讓人從后抱住,她沒有掙扎,因為抱著她的人,她太熟悉了。
他左手環過她的腰,右手反手關上門、推上門閂,貼著她的耳邊說:「小聲點,別驚慌,知道嗎?」
風紫衣點點頭,他才放開她,往后退了一步,她一轉過身,連忙捂住嘴巴,擔憂的看著他。
「沒事!蛊钐礻唤舆^她帶來的油燈,往桌子上放,人在椅子上坐下,「丫頭,幫我從書桌后面的柜子找金創藥好嗎?」
聞言,她立即走近柜子,可是越急,那些瓶瓶罐罐看起來像是更多了,她越是找不到。
「別急,翠綠色瓶子,瓶身系了條白色絲線,瓶上有字!顾穆曇粝袷瞧鹆税矒嶙饔茫谎劭匆娖孔,連忙走回他身邊,而他已經撕開右手的袖子,手臂上一道刀傷清晰可見,雖然他應該是點過穴道止血了,但血還是緩緩滲出。
「沒事,我點了穴,等會就不會流了,藥瓶給我。」看她為他心疼的樣子,他心中有股暖意。
「我幫你!癸L紫衣也在椅子上坐下,將椅子往他拉近,低頭不瞧他,咬了咬唇,替他上藥的手輕顫,「咱們府里戒備森嚴,你又是用劍高手,怎么還有人傷得了你?為什么傷你?」
「……沒什么,宵小罷了!苟⒅龥]系上發帶的烏黑長發,他眼里泛柔。她是剛起身吧?
是他太急躁了,怕過招的時間拖長,對方會從呼吸聲中發現隔壁有人,要是因此對丫頭不利,那就糟了。
不料,一急就容易有破綻,反而讓黑衣人在他身上劃了一刀,幸好他也不遑多讓,挑了對方的手筋,那人兩只手算廢了,才會急匆匆離開祁府。他是故意放對方走的,讓打斗到一半就出現但沒現身的準之跟著,他要看看這個黑衣人跟主子復命時說了什么,也許能幫助他理清現況。
「你騙我。」她不滿的加重上藥的力道,他眉頭皺都沒皺,讓她更為生氣,「跟你藏起來的東西有關是不是?你想瞞著我到什么時候?是不能跟我說的秘密是嗎?」
他嘆了口氣,當時,她果然看到了,「丫頭,我不說是為妳好!
聞言,她有些生氣,加上多年累積的委屈讓她無法控制情緒,不一會,淚水止不住,滴答滴答滴在他手臂上。
「丫頭?」他嚇到了,就是剛剛遇上黑衣人襲擊他都沒有這么驚恐,這丫頭怎么了?這么倔強的個性,怎么會說哭就哭?
風紫衣不說話,只默默的撕開身上的裙子幫他包扎好傷口,接著站起身,頭垂得低低的,看都不看他一眼,「先這樣,你睡會兒,明早我再幫你換藥,我去睡了。」但轉身,她的手就讓他扣住。
「丫頭,別這樣!顾曇衾锏目耷惶宄,他怎能讓她走?……你想我怎么樣?」
「妳知道我不會害妳,不說是為了妳好,妳別生我氣。」她這一生氣,不曉得又要避開他幾天,他不想為了這件事又讓兩人疏遠。
鼻子一吸,眼淚再度落下,她的語氣中含著無限委屈,「我不知道什么是為了我好,變得生疏的也是你,來招惹我的也是你,是你要我怎樣才對!
祁天昊眉頭皺緊,百思不得其解,「我什么時候生疏了?我一回來,一直避開我的是誰?」
「以前,你沒什么是不能跟我說的,從你開始出游之后,卻時常有秘密不告訴我,這不是疏遠是什么?還有你……你當年答應我不過月余就會回來陪我賞月,卻失約了,根本是在外樂不思蜀。」她甩開扣著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丫頭……」原來她什么都看在眼里,原來他沒解釋的,在她心中的解讀是這樣傷人。
抬起頭,這次風紫衣不再迥避他的視線,「不要這么親昵的叫我丫頭……既然只把我當妹妹看,就別對我這么好,別像是怕我誤會怕我生氣,如果這只是你想留下幫手幫你的手段,對我而言太殘忍了……我會往心里頭去。」
其實她早就在心里放上他的影子,也許比他能想象的更早,所以當年他失約,才會傷她這么重。
她不能接受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其實不那么重要,她嫉妒金靈靈能隨他游山玩水,她不能理解他的隱瞞,卻又守不住他的人,所以她選擇遠離,當作從不曾在意,只是他一回來,又總是招惹她,教她的心七上八下。
「妳不是我妹妹。」
眼神一黯,她哽咽著說:「對,我只是祁府的丫鬟!
突地,祁天昊站起身,一把拉住她往書桌的方向走,不顧她的掙扎,手抓得很緊。
「祁天昊,你干什么?快放開我!」這人手勁怎么那么大,不管她怎么甩都甩不開。他充耳未聞,繞過書桌,在墻上的鍾道畫像前停下腳步,抬起手抽掉書架上一本「祁氏族譜」,手往書架里按下機關,機關一按下,鍾道的肚子從后面凸了出來,他拿下畫像,她才看清楚畫像后有一個暗柜。
太過驚訝叫她忘了掙扎,「這是……」老實說,要是沒看過這一手,她在書房理帳一輩子也不會拿下一點興趣都沒有的「祁氏族譜」
他取出地圖,將其在書桌上攤平,「這就是我瞞著妳藏起來的東西。」
風紫衣走近,不一會,眉頭蹙起,「這看起來像一張……地圖?可是我看不出來是哪個地方的地圖,這是我們紅月皇朝的土地嗎?」
地圖畫出的地理位置不像她熟悉的紅月皇朝,雖說紅月皇朝幅員廣大,但格局方正,國土被夾在四座古城里,跟地圖上的地方貼合不上,但說來也怪,這地圖上標示的地名,卻讓她覺得頗為熟悉,像很久以前在哪兒聽過。
到底是在哪兒聽過呢?
「這是一張地圖沒錯,但可不是簡單的尋路地圖,而是一張藏寶圖!
她忍不住驚呼一聲,「藏寶圖?」
「小聲點,妳想要全天下都知道我有一張藏寶圖?」看她驚訝的模樣,他不禁失笑,難得能看她這模樣。
聞言,風紫衣連忙捂住嘴,輕聲的問:「這……真的假的?」
「丫頭,妳聽過紅月皇朝的傳說嗎?聽過那首童謠嗎?」
「紅月皇朝萬萬年那首?」他一點頭,她神態更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找到歌謠里說的那張地圖了?你找到幾百年前留下的寶藏?」
她心里頓時有些不悅,難道他是怕她分一杯羹,才瞞著她的嗎?
「妳別亂想!骨埔娝纳裆⒖叹筒鲁鏊诤胧裁,輕輕拍了她的頭一記,「我現在只有地圖而已,至于那把歌謠里提到的鑰匙,我掌握的訊息有限,倒是不知道對方知不知道!
「對方?」
「沒錯,這就是我瞞著妳的原因!顾粫缘孟胍Wo她的原意卻會讓她誤會是疏遠,他心一緊,如果沒有今天這件事,她就要永遠避著他了?
「我懂了,想要這寶藏的不止你一個,而且對方應該也知道了藏寶圖在你手中,這種事知道得越清楚的人越危險,所以……你才瞞著我?」一思及他是為了保護她才瞞著她,風紫衣眼眶又有些熱意,心卻沒有了之前澀澀的感覺。
「丫頭,妳很聰明!顾蹖櫟膿嶂拈L發。
有多久了?有多久他沒能這么親近的聞到這熟悉的發香……原來……原來他的眷戀這么深。
瞥了一眼他手臂上的刀傷,她不免擔憂,「所以你這傷口根本不是宵小所傷吧,應該是對方派來偷圖的人跟你打起來了。」
祁天昊點點頭,「我在研究地圖時,對方正好闖入!
他將地圖卷起,放回暗柜,再將機關推回、鍾道畫像掛上,牽著她的手走回書桌,示意她一起坐下。
看他不疾不徐的樣子,她為他著急不已,「這寶藏值得你這么冒險嗎?朱雀城跟祁府的財產已夠祁府一家人揮霍好幾輩子,你真是這么貪心的人,要財不要命?」她實在難以相信他會是這樣的人。
「傻丫頭,還是這么急性子,就不能聽我好好把話說完嗎?就算我不要自己的命好了,我會拿一家人的命去賭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嗎?」他輕擰她鼻頭,氣她這么不信任自己。
「可是……」
他打斷她的話,「記得我十五歲那年蒙先皇圣恩賜封『昊天神鷹』之名,隨即接下朱雀城主之位這事嗎?」
風紫衣點點頭,雖然當時她還沒進府,但也聽說過此事,卻不解他為何突然說起這件事。
「那年我進京面圣、上廷受封,當夜因圣恩難卻,便在宮中住下一宿,不料在我避過宮中侍衛,于月夜下乘涼時,卻讓我偷聽到一件大事!蛊钐礻话祰@一口氣,他到現在還不能確定,這個巧合對他跟祁府,更甚是紫衣來說,到底是好是壞?
「什么大事?」竟讓他臉色如此難看?
「我見到當時的宰相跟先皇親近的太監兩人行色匆匆,又趁夜躲進后花園,實在太過可疑,便隨后跟上,不料,竟聽見他們談起這寶藏傳說!
「當時的宰相……不就是現在曹貴妃的親爹,曹國丈?!」她一驚,有些不安,如果大少爺說的「對方」是指曹國丈,事情就麻煩多了。國丈曹憚承為人狡詐,擅使手段,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過后臺硬,是兩代老臣又是皇上的丈人,沒人招惹得起。
「沒錯。聽他們談話的內容,提及十多年前那場宮中大火,因為起火點是冷宮,照理先皇應該不會太在意,但誰知先皇竟大驚失色,急忙前往冷宮,進了一個小房間后讓那太監守在門外,他剛好在外聽到先皇說了一句『幸好,寶藏沒事』!瓜肫甬斈,他思緒飄遠。
不過當時的場景有點火藥味,那個太監因為幫了曹憚承好些年,想多要點報酬,因此跟曹憚承起了爭執,才會提到他對曹憚承的貢獻,要不,他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沒這么簡單,又或許……這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注定要讓他知道,注定曹憚承要失敗。
寶藏?這好像不對……「寶藏就在皇宮?這藏寶圖是騙人的?」
「不是這意思。這我也是后來才知道,因為我對曹憚承不放心,所以隔天我表面上做出回來朱雀城的樣子,其實是暗中盯著他,想知道他要干么!
眉毛一挑,她取笑的意味很明顯,「大少爺,沒想到你心機這么深沉,不過是一點不放心,就讓你緊咬曹國丈!
「什么心機深沉,我是做事小心!顾⒓辞昧怂~頭一記,「不過我也算是有私心,所以在找曹憚承的把柄!
撫了撫額頭,她聲音里透著不滿,嘴上還是問著,「怎么?難不成他得罪過你?」
「不是我,是先皇的御史大夫、我爹的摯友、視我為己出的干爹孟欽!挂幌肫鸾虒S多的孟欽,他眼里浮現淡淡的哀傷跟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