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沈芝青要同行,于是沐曉辰又重新規(guī)劃了一次路線。
坡面不能太陡、路程不能太遠、魚不能太難釣,午餐食材不能太單調(diào)……總之,他想了很多很多,就是沒想到沈芝青的體力比他預(yù)期中還要好。
隔日一大清早七點多,他們由附近的廢棄礦場起登,不到中午十二點,便已經(jīng)到達沐曉辰口中的私房釣點。
洞天福地。
這是當沈芝青見到眼前的景色時,腦海中瞬間浮現(xiàn)的四個字。
蓊郁的樹林、干凈的溪流、隨處可見的溪蟹……此地視野大好,毫無人煙,風景極美,除了洞天福地與人間仙境、世外桃源之外,沈芝青想不到更適切的形容詞來形容這里。
“學(xué)姐,你讓我刮目相看了!币坏竭_目的地,沐曉辰便笑著對沈芝青這么說。
“……”沈芝青望著正卸下全身裝備,在溪谷旁尋找好釣點的沐曉辰,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其實,她才真正覺得沐曉辰體力好得驚人,也體貼細膩得驚人。
他替她備了登山杖、頭盔,而自己的背包里除了水與釣具之外,甚至還有開山刀能夠開路。
相較于沐曉辰背了這么多實用的東西,沈芝青的包包簡直輕得要命,除了一些防止蚊蟲叮咬的藥膏與濕紙巾、衛(wèi)生紙之外再無他物,在在都顯示出她是個登山釣魚的門外漢。
“學(xué)姐,來,這里,你要釣釣看嗎?釣到了就放這里。”沐曉辰選定了一個地方站定,揚了揚手中釣竿,又指了指腳邊已經(jīng)注好水的臉盆。
“我?”沈芝青不可思議地走過去。
她這輩子從沒拿過釣竿,怎么知道魚怎么釣?是只要將餌垂到水里就好了嗎?魚線又要放多深?
“是啊,既然來了就釣釣看。這里水很干凈,光是用眼睛看就一堆魚,不難的!
沐曉辰完全沒想過這世界上會有人沒釣過魚,沒發(fā)現(xiàn)沈芝青的忐忑,只徑自將手中的釣竿交給她,走到旁邊去拿出背包里的鍋具、小瓦斯爐與食材,準備張羅中餐。
“你在做什么?”他的背包里竟然連瓦斯爐、鍋子泡面,干貨罐頭都有?沈芝青一邊拿著釣竿,一邊狐疑地回眸望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震驚了。
他負這么重的背包走山路,腳程居然還那么快,途中甚至還停下來等了她好幾回,看來這男人的黝黑膚色分明是勞動淬煉出來的真材實料……
可是,沈芝青似乎總覺得有哪里怪怪的,卻又想不起來究竟是哪個部分怪,只好暫時先將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心思擺到一旁,專心在眼前的釣魚工作上。
“煮中餐啊。走了那么多山路,學(xué)姐你一定餓了吧?”沐曉辰回答得理所當然,三兩下就將鍋具架好,食材備好。“將就點吃大鍋面,香菇熏雞口味。學(xué)姐你再努力釣兩條魚,山菜跟海味就都有——”
“沐曉辰、沐曉辰,釣竿動了!彪[約有股拉力,魚線一動,沈芝青便回頭緊張兮兮地喚。
“拉上來啊!便鍟猿交氐煤唵,慢了好幾拍才發(fā)現(xiàn)沈芝青口吻中的驚慌,箭步?jīng)_去幫她穩(wěn)住釣竿。
“學(xué)姐,我跟你說,要這樣……”沐曉辰站在沈芝青身后,雙手環(huán)過她臂膀。“對,就是這樣……用力拉!然后,解鉤、解——”
嚇!沐曉辰才從魚嘴里解開魚鉤的手陡然一松,突然倒退彈開了好幾步。
“啊!沐曉辰,你干嘛?”好可怕!怎么辦?魚在跳!她現(xiàn)在要把它撿起來還是扔回溪里?沐曉辰退開之后,沈芝青和那尾滑落在地的魚一樣滿地亂竄。
沐曉辰單手捏住鼻子,一股強烈沖涌的氣血逆流感幾乎令他窒息。
他剛才靠沈芝青那么近,她好香好香,然后他低頭跟她說話,他的嘴唇擦過她頭發(fā),還看見她圓領(lǐng)T恤下的、的……溝……他剛剛在說什么解鉤還是解溝?
鼻、鼻血……
“沐曉辰?”沈芝青七手八腳地,終于把那尾活蹦亂跳的魚放到沐曉辰早就準備好的臉盆里!般鍟猿,接下來要怎么辦?”
幸好,鼻血沒有流出來……沐曉辰仰頭深呼吸了好幾口,拿出背包內(nèi)的魚叉與剪刀,強迫自己鎮(zhèn)定心神。
“接下來就……”別胡思亂想,沐曉辰徒手準備抓魚。
“你要干嘛?”沈芝青大驚失色,也不知道為什么,本能反應(yīng)一把抄起地上的臉盆。
“剪開肚子,清理內(nèi)臟烤魚啊。”沐曉辰揚了揚手中剪刀,不明所以地望著她。
嘩!沈芝青瞬間把魚倒回溪里。
沐曉辰呆愣了足足三秒才想到要笑。
“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你!”沈芝青回他一記狠瞪。
“學(xué)姐,你果然是貨真價實的都市人!
“你才是野蠻人。”
“好吧!我是靠大自然討生活的野蠻人,哈哈哈!便鍟猿皆叫υ絽柡α恕
“……”不理他。沈芝青走到一旁,脫了鞋子將腳泡進冰冷的溪水里。
怎么辦?學(xué)姐真的很可愛啊,越認識了解她就越喜歡她。
她想證明自己能夠爬山健行,個性明明精明強悍得很,卻纖細心軟地連抓魚烤魚都舍不得。她好別扭,可又好討人喜歡。
沐曉辰開了瓦斯爐,將該切該煮的扔進鍋里之后,也有樣學(xué)樣地脫了鞋,坐到沈芝青身旁。
愉悅的笑音在山谷里漸漸逸去,周圍的時間彷佛都靜止了。
山風、藍天、白云、溪澗、雙足踢水的細微聲響,沈芝青身上若有似無的香味,輕揚的秀發(fā)……
“一直到體驗過臺灣的深山溪谷,才知道自己有多愛這片土地!便鍟猿绞鏁车厣炝藗懶腰,打破了一片靜謚,有感而發(fā)。
沈芝青微訝地轉(zhuǎn)頭看他。
“你去過那么多地方,每年待在臺灣的時間這么少,對這片土地還有很深的感情嗎?”話說出口,隱約又覺不妥,似乎有指責他不待在故鄉(xiāng)的意味,沈芝青連忙澄清道:“我不是說你不愛這片土地,我的意思是說——”
“學(xué)姐,不要緊的,我明白。”沐曉辰擺了擺手,仍是一臉燦亮亮的笑!拔疫@里待幾周,那里窩幾個月,比候鳥遷徙還沒規(guī)律,常常有人問我最喜歡哪兒,哪里才是我家,我明白,沒什么要緊!
“所以呢?”
“什么所以?”
“所以哪里才是你家?哪里才是你的故鄉(xiāng)?既然對這片土地有感情,為什么每年只愿意花這么少的時間留在這里?”既然他不介意,沈芝青便問得坦白。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啊,學(xué)姐!便鍟猿交貞(yīng)得極為自然。“我喜歡在臺灣生活,也喜歡在緬甸種田;我有時住在倫敦,有時住在開羅……我的工作與興趣使我必須飛來飛去,這些事情并不沖突!
“不會很寂寞嗎?”還來不及與一個地方產(chǎn)生感情,便要離開。
“為什么會寂寞?”沐曉辰嗓音微頓,又問:“學(xué)姐,你很寂寞嗎?”
沈芝青目光放在遠方,對他的問句沒有回應(yīng)。
“每個地方都是家,當然不會寂寞,會寂寞的話,肯定是因為沒有歸屬感,跟身在何地又有什么關(guān)系?有句西方俗諺學(xué)姐聽過嗎?Homeis not where you are,but where you are wanted.家不是你身處之地,而是渴望有你在之地。學(xué)姐,心有依歸,海角天涯都是家,怎么會寂寞?”
“你話真的很多,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鄙蛑デ嗟A他一眼,又將臉轉(zhuǎn)開。
Homeis where you are wanted.
他說的似乎很有道理,只可惜她不知道什么叫做被渴望。
沐曉辰笑了,起身拍拍塵土,回身去照看中餐前揉亂了沈芝青一頭秀發(fā)。
“學(xué)姐,你拉著布條不讓人走進去不要緊,至少自己要能夠走出來,別一個人困在那里!
“我困在哪里了?別胡說八道,我好餓,快去煮飯,你煮好了沒?”沈芝青拍開他的手,隨手拿了塊石頭扔他,不想繼續(xù)聽他發(fā)表言論。
“欸,學(xué)姐……”沐曉辰輕輕松松把飛過來的石頭接住,拿在手中看了
看!斑祝窟@塊石頭拿來打水漂不錯。”扔出去。“一、二、三……怎么只有三下?……噢痛!”
“打什么水漂?我說我好餓!”竟然就這樣玩起來了?沈芝青又拿了塊小石頭丟沐曉辰,眼中有幽微笑意。
“不然來比賽打水漂好了,輸?shù)娜巳ブ蟆!?br />
“誰要跟你這野蠻人比賽打水漂?!”想也知道她一定輸?shù)。沈芝青一陣亂撿亂扔,扔出沐曉辰回蕩滿山谷的暢懷笑聲。
真好,學(xué)姐又笑了。
方才他提到什么寂寞不寂寞、家不家時的憂傷神情消失了。
莫名有種想擁抱她的沖動。
她的笑容是他的渴望,她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