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琢的孩子沒了。
賀老太太是隔天早上才知道大年初一晚上發生的種種事情,姜玉琢怎么被徐靜淞罰,怎么派人去朝云院求助,三爺發脾氣時,三奶奶是怎么從外面回來,大房的賴嬡嬤如何作證三奶奶的清白,冉嬤嬤交代得清清楚楚,賀老太太自然是氣得要命,但孩子都沒了,再生氣也沒辦法。
賀老太太想想,越想越氣,「你這老東西給我說說,我對那丫頭還不好嗎,一個表小姐,吃喝住行都跟個嫡女一樣,比眉仙那幾個賀家小姐還要嬌養,她說喜歡彬蔚,我也許給她了,彬蔚會有正妻,那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現在是在鬧什么?」
冉嬤嬤陪笑,「表小姐還小,自然不太懂事!
「這過了年都十五了,還不懂事,三個月的孩子啊,我還等著去跟我弟弟說他有外曾孫了,就這么沒了,伺候了快一年才懷上,一天就給她弄不見,真氣死我!」
胡嬤嬤聞言,連忙跟著勸,「老太太不用傷心,姜姨娘還年輕,調養調養,只要三爺念在表兄妹情誼,還是能很快懷上的。」
「調養,她現在是陷害正妻啊,徐家能甘愿?我不做出個結果,徐家恐怕會把我們人門都拆了!官R老太太說完,重重嘆了一口氣。
也難怪她心煩,這玉琢是她要孫子娶的,媳婦楊氏不太愿意,但自己硬是拿出老太太的權勢讓楊氏讓步了。
「這是我的侄孫女,我從小看著長大,又乖,又聽話,還貌美,不過當個妾室而已,這有什么?」
自己說的話言猶在耳,姜玉琢卻捅出一個大洞,事實證明,她只有貌美,不乖也不聽話。
蔚哥兒洞房花一那一出,禁足十天,她以為玉琢應該知道教訓了,沒想到沒有,那次只是想鬧得主母不高興,這次陷害是想讓主母去死。
「老太太!勾笱绢^進來稟告,「大太太跟三奶奶來了!
「讓她們進來!
楊氏跟徐靜淞是她叫來的,這事情現在還沒鬧大,如果能把這兩人安撫下來是最好,玉琢是錯了,但她這個姑祖母還是舍不得,想保她。
楊氏跟徐靜淞一前一后進來。
「媳婦見過老太太。」
「孫媳婦見過老太太。」
賀老太太打起精神,「坐,來人,上茶!
滿福院的房間燒有地龍,暖和得很,倒是不用怕冷,楊氏便跟徐靜瓶都把毛裘給脫了,只穿著棉襖子。
「媳婦,昨晚的事情想必你也都打聽過了,你說說,這該怎么辦?!」
楊氏、也想,趕出去唄,不過這么說婆婆肯定不高興,于是道:「媳婦魯頓,沒讀幾本書,不如就請人來問問,妾室意圖陷害主母,在我們東瑞國要怎么懲戒!
徐靜漱心想,婆婆勇猛!
后宅婦人可以不知道天下事,但不能不知道后宅律法,妾室意圖陷,輕則打二十杖,除籍,凈身出戶,重責打死不論,要是更重的,還要派人去母家附近宣傳,讓家族抬不起頭。
姜玉琢是賀老太太的侄孫女,當然不可能打死,那就是出戶。
徐靜淞在內心唱了起來,世上只有婆婆好,有婆婆的媳婦像個寶。
果然,賀老太太顯得不是很高興,「孫媳婦,你說呢?」
「老太太,孫媳婦只知道,若不是有人先來告知,我就難逃一劫,老太太對姜姨娘慈愛,我能理解,可是您有沒有想過,如果計成,我該怎么辦,一個主母陷害妾室小產,那是多可惡的事情,賀家都殷殷期盼的孩子就因為主母嫉妒,胎死腹中,到時候難道賀家會輕易饒過我?會有人替我求情?」
賀老太太嘴角下垂,不語。
「我自問對姜姨娘夠好了,洞房花燭夜她讓朱娘子來鬧事,我沒追究,老太太說要解除禁足,我也說好,但換來的是什么,換來的是她想弄死我,知道三爺過年一定忙,不會回院子,買通下人給我放迷藥,然后自導自演說被我責罰,老太太,如果我今天真的罰姜姨娘導致她小產,老太太會覺得這只是小事嗎?今日輕饒,姜姨娘只會更不怕我,是了,這么大的關都過了,還有什么好可怕!
「我會讓她好好反省,這次應該夠她好好思索自己的行為是對是錯,她才十五歲,又從小父母雙亡,難免會偏激點。」
徐靜淞心想,偏心真可怕,不過這次不同,她有孩子,她會為了孩子的安全奮戰到底,「老太太可知道,她醒來說了什么?」
賀老太太皺眉,這倒是沒問,醒來肯定是哭啊,這有什么好問,但看徐靜淞這樣,難道玉琢又說了奇怪的話?「冉嬤嬤,你話是不是沒說完?」
「老太太沒問起,老奴不敢自作主張!
賀老太太揮揮手,「說說說,一股腦兒說干凈。」
「老太太命三爺看顧姜姨娘,姨娘四更時醒了,知道自己孩子沒了,一口咬定是三奶奶害的,說三奶奶不只罵她,中間還開過門一次,踢了她好幾下,又罵了她很難聽的話,罵得她受不了!
據說當時賀彬蔚十分惱怒,葉嬤嬤跟有安臉都綠了,拼命使眼色,但姜玉琢就是沒看到,一直要表哥作主,要三奶奶賠孩子的命一冷得太久,她已經有點迷糊,忘了徐靜淞從門外進來的那段,以為自己是在門口昏過去的,直哭了好久,記憶才慢慢回籠,然后怕被罵,又哭了起來。
冉嬤嬤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卻是問得清清楚楚,饒是狡猾如有安,在冉嬤嬤的火眼金睛前也不敢說謊。
姜玉琢醒來后還想潑臟水。
楊氏道:「媳婦就說,姜姑娘真不是好人選,偏偏老太太偏心,才讓我蔚哥兒收了這樣一個毒婦!
凡是正妻,都痛恨姨娘,何況還是會搞得后宅雞飛狗跳的那種,要是蔚哥兒娶的是柳梢,絕對不會這樣,柳梢知書達禮,肯定能跟三媳婦好好相處,哪像姜玉琢,有老太太靠苯簡直要上天。
賀老太太噎住了,但又找不出理由來反駁楊氏,只能拿起茶盞喝茶裝沒事,「姜姨娘實在過分了些!
「哎喲老太太,您怎么還這樣偏心,這可不是過分了一些,這是十分過分哪!妾室敢揖樣弄主母,那放在哪一戶都是要趕出去的,哪像現在,還在賞星閣吃好喝好養身子,真當白己是正房太太哪!」
徐靜淞心想,婆婆好,婆婆妙,婆婆呱呱叫。
姜玉琢想陷害她不成,反而自己掉了孩子,依照她的智商,那肯定是主母害的,要跟與種人生活在一起,怕是要膽戰心驚。
賀老太太被問得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也有點不高興,「玉琢懷的可是蔚哥兒的孩子,一就不心疼?」
「當然心疼,媳婦可是知道消息后就到佛堂去念經,跪了一個多時辰,現在膝蓋都還陸著呢。玉琢沒這福氣,媳婦自然也心痛,可是老太太,不只玉琢懷了蔚哥兒的孩子,這靜淞懷的也是蔚哥兒的孩子哪,我這婆婆可是兩邊都公平,只是現在玉琢想害人,媳婦當然得理好,總沒道理姨娘是寶貝,正妻是小草吧。」
徐靜淞想,就沖著楊氏今天這樣替她爭,她一定會好好孝順楊氏的。
「那你說,到底要怎么辦?」
楊氏恭恭敬敬,「媳婦剛剛就講了,媳婦不懂什么四書五經,也沒什么見識,我們東瑞國的律法怎么辦,我們賀家就怎么辦,律法說的,總不會錯!
賀老太太面如鍋底,她就知道,等玉琢一走,這媳婦肯定要逼蔚哥兒收了楊柳梢當姨娘,表面上是為了三孫媳婦在爭,其實是為了自己的侄女在爭。
「孫媳婦,你怎么說?」
徐靜淞想,終于輪到苦主說話了,「姜姨娘在孫媳婦的洞房花燭夜鬧事,還對我各種辱罵,孫媳婦已經拿出正妻雅量,一點追究都沒有。我想,一定是我當時都沒發作,姜姨娘才會以為我好欺負,想在過年鬧這出,『傷害有孕姨娘』那是多大的罪名,孫媳婦擔不起,孫媳婦雖然是高嫁,但徐家也是有門有戶的,我父親還在,兄弟還在,老太太若這回要保姜玉琢,媳婦為了自己,肯定要請娘家人出面討公道。」
賀老太太頭痛,她就是怕這個。
他們是皇商,來往的官戶商戶眾多,真丟不起這個臉,何況這事情的確是玉琢不對,哪有妾室膽子這么大想陷害主母的。
「媳婦,孫媳婦,玉琢是不對,但她已經得到懲罰,失去孩?,足夠讓一個母親痛苦一輩子了,這還不夠嗎?」
楊氏想起自己的二兒子,眼眶一紅。
徐靜淞覺得這老太太也不道德,為了保姜玉琢,這樣戳楊氏的痛處,「老太太,話不能這樣說,姜姨娘是自己做沒的,要怪只能怪自己,失去孩子的母親當然會痛苦,可狀況不可同一而論!
「沒錯!归T外一個聲音傳來。
眾人回頭,卻見賀彬蔚大步走進來,走到楊氏身邊,「母親不必傷心,二哥只是跟您緣分短,不是您德行有失!
守門婆子跟在后頭,急忙忙的解釋,「老太太見諒,三爺就這樣進來了,老奴不敢攔阻!
冉嬤嬤揮揮手,守門婆子這才下去。
「你前天守歲,昨天又看著姜姨娘,兩晚沒睡,怎么不多睡點,這也才躺兩個多時辰!箺钍想m然眼眶紅紅,但看到三兒子一臉倦容,還是忍不住關心。
「睡得太多,晚上要睡不著了!
「也是,這兩天太辛苦了。」
然后賀彬蔚轉向徐靜淞,頗有愧疚的說:「你昨晚也沒怎么睡,我聽丫頭說你又一大早起來,下午回到院子,記得再躺一躺。」
徐靜淞看他眼睛都是血絲,心里突然軟了,他也很不好過啊,他跟姜玉琢是青梅竹馬,十幾年的表兄妹情誼,對孩子也十分期待,孩子沒了,肯定心痛。姜玉琢若是被趕出去,姜家已經不認她,她不是把自己賣到青樓為生,就是只能乞討,無論哪一項,賀彬蔚都不會好過的。
算了,就退一步,當作好事吧。
好人會有好報的,想當初他要趕朱娘子走,她開口求了情,朱娘子才會在知道姜玉琢要使計時派人通知她。
如果她當初沒這個善念,自己今天肯定遭殃。
「老太太,我想,就拔除姜姨娘的名分,從此是通房姜氏,依然住在賞星閣,下人撤去,只留葉嬤嬤跟有安,這回,我說可以才能放她出來——老太太若能答應我這點,我便忍下這口氣,老太太若是還不愿一點責罰,那我就要請爹爹還有兄弟上門討說法。」
賀彬蔚內心歉疚又感動,他知道徐靜淞是因為他才讓步的,玉琢犯了那么大的錯,打死都不會錯,但真打死了,他也不會好過。
現在只是拔除名分跟禁足已經很好了,留著玉琢著一條命,保障她的生活水平,祖母也會比較開心。
賀老太太心想,這已經讓了很大一步了,無論如何別趕出府就好,撤了幾個下人也沒什么,葉嬤嬤跟有安在呢,總不會讓玉琢自己做活,等身子養好了,再催蔚哥兒留宿?
再有孩子,一切自然好說。
于是點頭,「好,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