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進香悅客棧的第一天,喜兒便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根本不該自己一個人跟著單翼臣上路。
而單翼臣恐怕也忘了她是個女人;更無奈的是,她還是個眼睛看不見、什么事都不能自理的女人。
她這樣一個什么事都需要人在旁幫她的盲人,如何跟著單翼臣前往那大夫的住處?
光是她這會兒肚子正疼得想如廁,這種急事她要怎么向單翼臣這個大男人開口?
光想就令她十分尷尬了,更遑論開口。
可肚子又一陣一陣的疼,好疼啊!
喜兒抱著肚子,疼得額頭開始冒出細汗,卻不知此刻她能向誰求助。
若是小樂在這里就好了,心想著,肚子又開始一陣抽疼,喜兒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
“怎么了?你不舒服嗎?”單翼臣推門而入,就見她縮在床上,抱著肚子,只差沒疼得在床上打滾了。
“我……”她哽咽一聲,咬住疼得泛白的唇瓣。
“你肚子疼吧?”他一眼即知她是如何了。
看她抱著肚子、忍著痛的模樣,實在是太明顯了。
喜兒頓時脹紅臉,硬是咬牙什么也不肯承認。可是好疼,真的好疼!誰來救救她!
“不要逞強,喜兒!彼麃碇链才希旖青咧荒ㄔ幾H的笑。
這里只有他,恐怕她只能求助于他,而這也正是他不讓小樂跟來的真正原因。
他就是打算利用這段路程,讓她凡事都依賴他,如此一來,她對他的心防必然會逐步瓦解。
“我沒事,你走開!”她猛揮著手,接著倒抽了一口氣,疼得一度差點要昏過去。
不行,她就要忍不住了,眼角噙著淚,喜兒忍不住啜泣出聲。
“我要小樂,我要小樂!”
嘆了口氣,單翼臣決定強行抱起她,就算會引起她的反彈,也由不得她了。
果然,他才抱起她,立刻就引起她的掙扎;單翼臣絲毫不予理會,逕自將她抱至茅廁,才將她放下來。
“這里就是茅廁,你自己一個人,沒問題吧?”他說得十分自然,沒有絲毫尷尬。
喜兒卻始終紅著臉,那羞憤的模樣令人莞爾,但此時可不容他放肆。
“別再忍了。喜兒,我不在乎。”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不在乎,她在乎!喜兒氣呼呼的正想反駁,肚子卻又作怪了,當下只好顧不得顏面,直接將他推出去。
“你小心一點,我就在外面等你!彼煌淮。
“不需要!”她忿忿地回道。
可以想見她在說這話時一定又是滿臉通紅,呵呵!看來這一路上,日子肯定不會太無聊了。
單翼臣挺拔出眾的身子倚在茅廁外的柱子上,嘴角始終噙著一抹笑意。
。
何以她要忍受這種事!
喜兒坐在床上逕自生著悶氣,但覺自己往后再面對單翼臣,定會覺得尷尬萬分。
他居然敢提議要請人提浴桶進客房讓她洗身子!她不如干脆直接淹死在浴桶里算了,免得一路上要一直這么過。
可要她一直不凈身,這一身臟兮兮,她更無法忍受。最好的方法,就是——
“請把小樂接來,好嗎?”她央求著。
“我們已趕了不少路程,再等小樂趕上,恐怕會誤了行程!彼缦牒昧苏f詞。
“我可以等。”她表示道。
等個幾天,總比一路尷尬面對他來得輕松。
“喜兒,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彼z憾的說。
“這話是什么意思?”她突然有抹不好的預感。
“我們再不盡快趕路的話,只怕我所說的那位大夫就要閉關了;而只要他閉關,即表示他不會再見客,你想再等他出關,恐怕得等上個大半年!边@話是真是假,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聞言,喜兒臉色立刻哭喪著臉,仿佛他的這番話直接定了她的死刑。
“所以,你若是想洗個舒服的澡,也只有今天了,因為明早我們就要繼續趕路,這一路上不見得會有客棧讓我們留宿!彼靡馓嵝阉
“你的意思是,往后幾天我們都要夜宿荒野?”喜兒這會兒更是嚇白了一張花容。
為了醫治她的眼睛,這一路上她究竟還要經歷什么樣的事。
“你放心,一路上有我保護你!彼S下承諾。
雖然他這么說,她還是感覺到很不安。她明明那么討厭他,這會兒卻又要相信他會好好保護她,這感覺好矛盾。
“現在你的決定是什么?喜兒!彼儐枺磺凶裾账囊馑,他可完全沒強人所難,只不過是略施小計而已。
喜兒抿著唇,好久沒有回應,半晌過后,終于小小聲的說:
“你保證不會有失君子風范?”
她本想直接挑明要他不準偷看,或有其他逾矩的舉止,隨即又作罷。若是他有心侵犯,怕是她口頭警告也沒轍。
“放心,我只扶你進浴桶里。”他保證道。
他的目的是為了取得她的信賴,并非覬覦她的身子。
“好,我決定洗洗身子。”她把心一橫,決定豁出去了。
即使如此做會損及她的名節,但自從百花閣事件后,她心里就已經決定今生絕不嫁人,是以此刻她犯不著再顧忌禮法的規范,她要為自己活下去而努力。
“那么,我請人送熱水來,你再等些時候即可凈身!闭f著,單翼臣來至客房門口,吩咐小二準備事宜。
。
“小心。”
將一切準備就緒,單翼臣帶著喜兒來至客房里的屏風后面。
“你的換洗衣物就放在這兒,還有,這是浴巾!崩男∈,他一一向她確認所有物品的擺放位置。
他細心的舉動令喜兒心頭一暖,覺得自己已不若先前那樣憎恨他,但她可不想告訴他。
誰教他先前的行為那么惡劣,既然他想贖罪,就讓他多忙一些時候好了。
“現在我要抱你進浴桶了!彼鲋甘,同時將她提抱至浴桶上方,才將她放進水里,便聽見她驚慌的叫聲。
“好燙、好燙!”她尖叫著,踢著兩條腿,瞬間弄得水花四濺,很快就將兩人給弄得一身濕。
眼看著自己和喜兒一身狼狽,單翼臣不由得爆出大笑聲,渾厚的笑聲回蕩在房里。
喜兒當然知道由于自己的緣故,才會造成這好笑的局面,她本來十分沮喪,但聽見他愉悅的笑聲,隨即也忍不住跟著笑出聲。
眼看著她一身是水,卻宛如出水芙蓉般吸引他的視線,又見她笑得如此開心,瞬間對她的愛憐充塞得滿滿,一度令他難以自持。
“你的衣服都弄濕了,喜兒。”為了讓自己悸動的心慢慢平緩下來,他隨即轉開視線,不再凝視她因為泡水而顯得曲線畢露的曼妙嬌軀。
非禮勿視。單翼臣一再告誡自己,雖然這十分困難,明明他想望的小人兒就在眼前……
“你可以把我放下來了。”喜兒也感覺到一股詭異的氣氛籠罩了四周,當下止住笑聲,趕緊要求進浴桶。
單翼臣這才將她放進仍微燙的熱水里,讓她穿著衣服,在熱水里洗凈身子。
“你可以先轉過身去嗎?”她紅著臉要求。
雖然她知道這要求是多此一舉,因為他是否會當真轉過身,眼睛看不見的她恐怕也無法得知。
然而經過這一天的相處,他的言行舉止,不知怎地,她就是覺得自己可以信賴他。
盯著她羞紅的香腮,單翼臣眼神一沉。先是轉過身,才回道:
“我已經轉過身,背對著你,你可以安心洗了!
這是個非常痛苦的折磨,明明她就在他背后,那軟玉溫香幾乎唾手可得……
但這也是重新取得她信任的重要一刻,盡管這一刻十分折磨人。
身后傳來窸窸窣窣脫衣的聲音,他跟著屏住氣息,隨著衣物丟置桶外,落地的聲音,他的氣息也跟著沉重起來。
一陣陣打水的戲水聲更考驗著他的意志力,他必須咬緊牙、捏緊手心,方能強忍住想回身“一望美人戲水的沖動!
他并非圣賢,也稱不上是柳下惠,更河況他心心念念的小人兒就在身后,且全身無一物……
猛然抽一口氣,單翼臣打住思緒,知道若再想下去的話,就算他是圣人,恐怕也會獸性大發。
于是他緊閉雙眸,將腦子放空,什么都不想,一直到身后傳來她的叫喚。
“你還不能轉過來,但可以請你站在我前方,我需要扶著你,才能出浴桶!毕矁旱X洗這身澡,真是費盡千辛萬苦。
雖然她已經盡量加快速度,但還是費了好些時間,才得以在水中將所有衣物褪去,有幾次不小心差點活活淹死自己,又怕驚叫會引來他的注意。連要淹死了都還不能叫出聲,想來還真心有余悸呢。
現下只剩下穿上衣物的艱難動作了,她卻一點把握也沒有。
眼前黑漆漆一片,她要如何完成這對個瞎子而言十分困難的動作?
“你不要害怕,喜兒,還記得我告訴你,浴巾的擺放位置嗎?”單翼臣適時開口。
她的困境他老早就事先設想奸了,否則他又怎會信心十足的帶著她上路呢。
“我記得。”她立刻伸手抓來一旁的浴巾。
“很好。你現在先將浴巾圍在自己身上,并抓住兩角,記得確定圍住身子。”否則春光外泄,他可不負責。
“我圍好了!彼灰徽辙k,并小心拉住浴巾的兩角,以防止浴巾突然掉落。
闔言,單翼臣立刻深吸一口氣,轉回身,不多想,迅速地把她抱起,往床的方向走。
一來到床旁,他立刻將她放在床上,并拉下一旁的床帷,將她和他以著床帷隔開,他這才回到屏風后,取來她干凈的衣物。
“我將所有衣物都放在這里。”他說著,便將衣物放在床畔!澳阒灰罩樞颍患患,應該就不會弄混了!彼淮
“你——謝謝你!贝册±锏南矁喝f分感動的道謝。
不管他先前的行為有多么惡劣,但見他現下為了她所做的所有細心舉動,都足以令她動容。
就算他曾經使過那樣卑劣的手段,現下他的所作所為,卻令她愿意原諒他的過錯。
“你還是先穿上衣服,著涼了可不是件好事。”單翼臣心情大好的咧嘴而笑。
事情果然如他所預料,發展得十分順利,他自然是十分得意了。
“你不也被我濺得一身是水?你也去換件衣服吧。我沒關系!彼幻婧妥约旱囊路䦅^斗,一面說道。
聞言,單翼臣倒也沒反對,逕自走至一旁,從行李中拿出干凈的衣服,迅速換好裝。
倒是床帷里的小人兒恐怕還有得忙了。他好整以暇的倚在一旁的梁柱上,耐心十足的靜候著。
*
坐在馬車里,喜兒顯得昏昏欲睡。這沿路不平穩的路面令她十分不舒服。
但思及他們正在趕路,她著實不想再因自己身子不適而造成單翼臣的困擾。
這幾天來,一路上他對她噓寒問暖,細心照料她這個盲人,也夠他累了,她不想再造成他額外的負擔。
“阿部,停車!眴我沓纪蝗幻畹。
前頭駕著馬車的阿部立刻將馬車停下,關切的拉開布簾,探頭問。
“大少爺,有什么不對嗎?”
“趕緊去取水來。還有,去附近買點食物!彼愿乐賹⒒杌栌南矁阂灾鴺O輕柔的動作將她抱下馬車。
這細微的動作仍然驚醒了她,她試著阻止道:
“不用停車休息,我沒關系。我只是還不習慣坐馬車!睆男”幌拗圃谏瞎俑,她從未有出遠門的機會。
“無妨。馬匹也需要歇息、喝喝水,你也趁這個時間休息一會兒!彼麑⑺е陵帥龅臉涫a下方,他先是盤腿坐下,才讓她坐在他腿上休息。
這親密的舉動并未引起她的反對,恐怕疲累的她也無心顧及自己究竟是靠著他還是靠著大樹而眠,當下她只想好好睡一覺。
思緒才這一打轉,喜兒隨即沉入睡夢中?粗了膵擅廊蓊,單翼臣眼底訴說著滿腔柔情,修長的手指在她細致的五官輕輕觸碰著。
他想,這一生,他是栽在這小人兒手里了。
偏偏這小人兒卻一點自覺都沒有。單翼臣在心中一嘆,俯下臉,帶著懲罰意味,卻又眷戀不已地將唇落在她微啟的嫣紅小嘴上。
細碎的吻隨著他的移動灑遍她無瑕的臉龐,最后又回到他最迷戀的紅唇,靈巧的舌滑入她唇內,擷取芬芬,大手則在她身上上下游移,若非一旁傳來阿部十分難為情的叫喚,恐怕這會兒他就要直接將人壓倒在草地上為所欲為了。
“大、大少爺,水、水和食物,我都取來了!卑⒉吭谂钥匆娧矍斑@一幕,但覺十分難為情。
大少爺怎么像個登徒子?
只要和上官小姐獨處,大少爺就會獸性大發,這樣下去,只怕尚未找到大夫,上官小姐的貞潔就不保了。
然而,這一路上大少爺和上官小姐孤男寡女在一起也有不少天了,恐怕上官小姐也非嫁給大少爺不可了。
“你似乎總是在這緊要關頭礙事嘛,阿部!北蛔约旱钠蛷囊辉僮惨姾檬拢瑔我沓夹那椴粣偟綐O點。
“我不敢!這只是巧合,我什么都沒看見!卑⒉窟B忙將水和食物放下,便閃到一旁喂馬兒喝水去。
對于阿部畏事的模樣,單翼臣只是扯了扯嘴角,便兀自合眼休息。
*
喜兒再次醒來,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馬車里,而馬車仍然在趕路。
“醒了?肚子餓壞了吧?”單翼臣的嗓音從她頭上方傳來。
“啊,對不住!彼@才驚覺自己幾乎是被他抱在懷里,難怪這一路上她睡得這么安穩,且感到十分溫暖。
“無妨。先吃點東西,再一些時候,我們的目的地就要到了!彼麑⑹种械母杉Z交至她手上。
“你是說我們就快到那位大夫的住處了?”聞言,喜兒臉上不由得漾開一抹甜美笑容。
單翼臣望著她的笑臉,久久移不開視線。見這笑容之甜美,也不枉他一路細心呵護她至此了。
前頭阿部則不忘清清喉嚨,克盡厥職的提醒幾乎已看癡了的大少爺,他還有所謂的計畫要進行。
“阿部,把布簾拉上!被剡^神,單翼臣責難的瞪著阿部,直到他拉上布簾為止。
“是,大少爺!卑⒉窟@才拉上布簾,不敢再多觀望。
肚子早餓壞的喜兒只顧著吃著干糧,渾然不覺這主仆二人有何不對勁。
“謝謝你,大少爺。”將食物吃完后,她不忘言謝。
“你叫我什么?喜兒!彼姆Q呼,令他大皺眉頭。
“大少爺呀。有什么不對?”
“倘若你再叫我大少爺,恐怕我們就得打道回府了!彼麪钏七z憾的說。
此時馬車突然一陣搖晃,喜兒身子一個不穩,跌向前去,他及時攬抱住她,將她重新放回位置上。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喜兒顧不了自己險些跌倒,她只在乎他適才說的話是何意。
經過一路顛簸之苦,好不容易目的地就在眼前,他居然說要打道回府?
“難道我沒告訴你嗎?”他問,見她一臉困惑,他隨即揚起笑容。
“你說過什么?”
“那個大夫是個怪人,這你知道吧?”見她點頭,他接著說:“所以要他點頭答應替人醫病的條件是——”他故意停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