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一只溫暖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等等……」
他一怔。
「等一下,我還沒說完,你懂我的意思嗎?」她急切的道:「我很抱歉,真的……」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眼里浮現著急。
他不懂她說什么,卻更驚訝她勇于觸碰自己的那只小手。
「該死,你聽不懂……」
她輕咬著唇,顯得有些沮喪,然后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下一秒,她往前再走一步,靠近他,接著抬手抓著他的衣襟,踞起腳,親了他滿是胡子的臉頰一下。
在那瞬間,在那個令人驚異的剎那,他完完全全呆住了。她的唇瓣很柔軟,帶著些許溫度,壓在他粗糙的臉上。只有不到一秒的時間,卻恍若永恒。然后,她退了開來,紅著臉,喘著氣,張開那小嘴。
「謝謝!顾币曋,粉色的唇往兩旁拉開彎起。
她在笑。
緊張、羞窘,但那的確是一抹笑。
他傻傻的瞪著紅暈爬上她的臉,完全無法動彈。
「呃,抱歉,我不是故意嚇你的……我只是想……那個……謝謝你……」她看著瞬間石化的他,結結巴巴的說著,越來越慌張。「反正……大概就是這樣……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了……」
她慌亂的揮著小手,邊說邊轉身,然后匆匆落荒而逃。
他呆滯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只能看著那在雪地中,笨拙的走回屋子的嬌小背影。
過了好半晌,他依然不是很能理解剛剛發生了什么事,只有左邊被吻的臉頰有一些熱麻。
她剛剛做了什么?她親了他?他不敢相信那真的發生了,可是她唇瓣柔軟的觸感,依然殘留在臉頰,雖然隔著胡子,但他的確清楚感覺到她溫熱的唇瓣印在皮膚上。緩緩的,他抬起手,呆愣的摸著自己的臉,然后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隆隆的在耳中回響,只覺得彷佛連手指都沾染到那酥麻的溫暖。
他被嚇到了。天啊,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如此沖動!
可是他不懂她的意思,在那一秒,她真的只想得到這個表達感謝的方法,這至少是全世界通用的身體語言。
但她忘了有些地方非常保守,在回教國家,女人甚至要把頭臉都包住,不可以露出來,更別提親吻男人了,就算只是親臉頰也一樣。
一回到屋里,她就轉身躲在門后,緊張的從門縫中偷看外面。
他還站在原地,一副嚇傻的模樣,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再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看了超級無敵久。
噢,她這個笨蛋!初靜捂著自己的臉,尷尬又羞愧的在心底哀號著。啊啊,誰來給她一個地洞鉆吧。
抵著厚實的門,她嘆了一口氣,只希望自己不要再做錯事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抬起了頭,動了起來。
她嚇了一跳,只見他舉步朝這邊走來。
糟糕,他要回來了!
像被燙到似的,她迅速從門旁退開。
怎么辦?怎么辦?
她緊張的在原地團團轉了兩圈,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
回床上?不對!她得找點事情來做,假裝她在忙,才不會太尷尬,而且她當廢人夠久了,既然要留下來,總得要幫點忙。
對,找點事做!做什么?
她東看西瞧,然后看到了那個火爐和鐵板。
煮飯!她可以來煮飯!初靜深吸口氣,鎮定下來,快步朝爐子那里走去。拿下吊掛在墻上的玉米放到桌上,然后坐在那邊,開始把玉米粒,一粒一粒的從上頭剝下來。他走進來時,她緊張得要命,只能低著頭,專心的把那些已經開始變得有些干硬的玉米剝下來。
他脫掉了外套,在門口停了幾秒,她清楚感覺到他的視線停留在她身上。
不自覺的,她屏住了呼吸,有些慌亂的加快手中剝玉米的速度。
然后,他開始走動,她依然覺得心臟跳得太快。
要鎮定,要鎮定,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個感謝的吻嘛,而且她是外國人啊,他應該能夠理解,她只要保持鎮定就好。
才這樣想,她就因為太緊張太用力,把手中的玉米粒給剝得飛了出去。
壓下一聲驚呼,她紅著臉,趕快跑去把那粒彈到墻邊的玉米給檢回來,然后莫名心慌意亂的偷瞄了他一眼。
那個男人沒有看她,像是沒注意到她的笨拙,只是蹲下身,拉起一個鑲在木頭地板上的鐵環,然后把裝了肉的麻布袋丟了進去。
她抓住機會,快速坐回桌旁,繼續剝她那根玉米。
他走到水缸旁,洗了手,然后拿起桌上油燈的玻璃罩,將它點著。屋子里,一下子變得亮了起來。只是一盞燈而已,沒想到竟會差這么多。她偷看著他從柜子里拿出兩袋粉,各舀了一瓢到木盆里,跟著加了適量的水進去,又加了一點油,一并和好之后,用手開始揉起面團。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沒想到要做面包。
不過沒關系,她可以煮玉米濃湯。感謝桃花阿姨多年來的教導,她的確知道該如何煮飯做菜,她從來沒有如此慶幸自己擁有這項手藝。
他沒有多說什么,也沒有阻止她,只是站在一旁,在爐邊的木臺子上,熟練的揉著面團,她則緊張的繼續剝她的玉米。
沒有一會兒,他揉好了面團,她面前也多了一堆像小山一樣的玉米粒。
糟糕,她弄太多了。
初靜瞪著自己眼前的玉米小山,只覺得窘。
沒關系,反正他平常煮的湯,好像也放滿多的。
她安慰自己,在他還在揉那團面時,起身去拿了另一只木盆來裝那些玉米粒,用水缸里的水稍微清洗過,然后去拿剛剛被她洗好晾到一旁的鐵鍋,那鍋子比她想像中重上許多,方才她就得用兩只手才拿得動它。費力的將它放回爐子上,她把干凈的水裝進去,再加了干柴到火爐里,把火弄旺之后,就站在爐子邊等水開。她盯著那鍋水,只忍耐了三秒,終于還是忍不住偷看了他一眼。他已經把面團分成兩份,然后壓成餅狀。
當他朝她走來時,她趕緊移回視線,忍住想退開的沖動。
他把餅放到鐵板上,拿了一個鐵蓋子將它們罩起來。
水很快就滾了,她把玉米粒放進去,它們只差一點就要滿了出來,不過幸好還是全放進去了。
湯勺,她需要湯勺。她東張西望的找著,避免看著他。
可他似乎知道她要找什么,她還在找,一只湯勺已經被他拿到眼前。
她愣了一下,紅著臉開口。
「謝謝。」不敢看著他,她邊說邊接過湯勺,迅速又移開視線,盯著眼前的鐵鍋,小心的攪拌著,然后拿了一些他還放在桌上的面粉,先放在大湯勺里和了一點水,跟著再放進湯里勻開。
在這段時間里,他龐大的身體就一直站在她旁邊。
雖然一再告訴自己,放輕松一點,可她忍不住就是覺得緊張。明明他并沒有靠得很近,但她就是會意識到他的存在。當她要找鹽時,他就會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似的,把鹽罐拿過來;當她想弄些奶油塊時,他就拿來奶油塊。他幫著她,煮著那鍋湯,從頭到尾沒有離開過,而且一直看著她。
她清楚的意識到他的視線,卻始終不敢抬頭,只在他幫忙時吐出謝意。
終于,濃湯煮好了。
雖然沒有太多的材料,只有過多的玉米,但總算也是一鍋湯。
當她要把鍋子拿到桌上時,才發現加了湯的鐵鍋重到她完全拿不起來,再一次的,他伸出了援手,幫她把湯放到桌上。
再一次的,她禮貌的道謝。
他還是沒有反應,只是把烤餅放到兩個盤子里,再端到桌上。
她回到桌邊,替自己和他各盛了一碗湯,看著不知何時來到腳邊,癡癡的看著她的那只大狗,她偷看了他一眼,想起他之前也會弄湯給牠喝,于是也裝了一些到牠的飯碗里,這才坐下。
他拿起烤餅吃了幾口,她也沉默的吃著。
這個餅,也有玉米的香味,所以,另一袋是玉米粉啰?她邊吃邊猜測著,一邊忍不住在他喝湯時,又飛快的偷看他一眼。他喝了湯,但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味道,應該還好吧?她收回視線,有些忐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她煮的湯,他的做法和她不太樣,搞不好他不喜歡她煮的味道。
「伊拉帕!
聽到他說話,她愣了一下,猛然抬起頭來。
那個男人手上拿著烤餅,用那雙深幽的黑眼看著她,開口重復。
「伊拉帕!
什么意思?
她眨了眨眼,心慌的想著,該不會是很難吃的意思吧?
看出她的困惑,他伸出食指,指著她。
「初靜!顾_口說,然后再指著自己,慢慢重復道:「伊拉帕。」
她一怔,剛開始還沒聽懂,但他又重復了一次。
「初靜!顾钢。
這一次,她聽懂了,不禁睜大了眼,微張著小嘴,她怎樣也沒想到,竟會從他嘴里聽到自己的名字。
「初靜?」大概是看她那目瞪口呆的樣子,他又說了一次,這一次帶著些許不確定。
她猛然回過神來,連忙點頭,驚喜的開口:「沒錯,初靜。那是我的名字。我叫初靜!
他滿意的看著她,收回手指,再指著自己,緩聲道:「伊拉帕!
「伊……爾帕……」她遲疑又好奇的開口:「你叫伊爾帕?」
「伊拉帕!顾托牡闹貜汀
「伊拉帕!顾母盍艘淮。
他點頭。
她試探性的指著自己,說:「初靜。」
然后再指著他,問:「伊拉帕?」
「沒錯!
他再次點頭,然后指著一旁低頭猛喝湯的大狗,說:「卡卡!
那只有著黃眼睛的大狗,聞聲抬起頭來。
「卡卡。」她領悟過來,開心的抬起頭,指著那只狗,看著他道:「牠叫卡」
他拉扯嘴角,雖然被那茂盛的大胡子擋住了,但她依然清楚辨認出來。那,是一個微笑。他笑了,不只嘴邊有笑,那雙黑暗的眼,也帶著溫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