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妳還好嗎?」見她不語,他擔心了起來。
「沒事。」躺回他身上,她喃喃道:「我沒事。」
他撫著她的背,沒有多問。聽著他規律的心跳,初靜心頭狂跳。
該死!沒事才怪,她問題大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沒想過避孕的問題,或許是因為她被激情沖昏了頭,但他也沒用保險套啊。
話說回來,也可能是,他根本沒有保險套。
這地方這么鳥不生蛋,有衛生紙可用,她都覺得很謝天謝地了。
月事來時,一開始她是用衛生紙代替衛生棉,但那真的太浪費了,她實在不想最后落得沒衛生紙可用的下場。第二天,她自己就用干凈的布做成四塊布墊替換使用,臟了就洗干凈。當時忙著搞那個布墊,她竟也忘了自己可能會懷孕的事。意外發生到現在,她的月事已經來了兩次,那表示她在這邊和他待了快三個月,除了月事來之外,兩個人幾乎每天都在做愛做的事。天啊,她沒有懷孕真是好狗運!
或者,運氣很差?
噢,慘了,她竟然會覺得運氣很差。
他是個……是個……住在千里之外,但可愛性感得不得了的男人……
咬著指甲,她往上偷瞄他一眼。
可惡,他是個好對象,但他真的不是個正確的對象!
他和她的成長環境差了十萬八千里遠,如果只是短暫情緣那還好,但現在……
現在……
她試著想象回到沒有他的老家,心頭卻猛地一沉,日子好像會變得很無聊,天知道,她忙著照顧那么多弟妹和幫忙做一大堆的家事,根本沒時間無聊。
可要她想象在這里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卻簡單得不得了。
但,不能見到家人的恐懼,卻讓她的胃猛地糾結起來。
該死,她好想沖回家,隨便找個家人聊聊這件事,可若她真能回家,事情就不會變得這么復雜了。何況,就算留在這邊,她也可以想見,兩人之間一定會有不少差異和沖突要解決,更別提她還有個天大的麻煩。
可是……可是……
一顆心緊緊的揪著,忽然間,竟因為終有一天得離開他的這件事實,而疼痛起來。
他一直一個人在冰天雪地的高山上,只有一只狗作伴。
如此孤單而寂寞……
驀地,淚意上涌,盈在眼眶中。
她咬著唇,但他仍是察覺了。
他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淚,沉默但溫柔的低頭吻著她的額頭,然后是鼻尖,再來是那被她虐待緊咬的唇瓣,他來回舔吻著,直到她松開了牙,回應他。
噢……可惡……可惡……
她一邊掉淚,一邊親吻他,一邊在心里咒罵。
這個男人,教她怎么不愛他?
連她的腳趾頭,他都愛憐不已,彷佛像是他極為熱愛著她身上的每一寸,好似她是什么值得讓人膜拜的珍奇寶物。這一定是錯覺。她想著卻知道心頭那因他而起,幾乎要滿溢而出的情感,不是錯覺。當他進入她的身體,帶著她回到只屬于兩人的熱情天堂,初靜緊緊擁抱著這個
不可思議的男人,終于對自己承認!
她愛他。
愛這個溫柔又粗野,強壯又脆弱的男人。
而且,她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
意外,總是從天而降。當她正沉浸在昨天新發現的沖擊里,還在想該怎么辦時,意外再次如火車頭一般,迎面而來。
喔,好吧,或許不是火車頭。
前一分鐘,她正用腌漬的西紅柿、干燥的香料和羊骨頭,熬煮著一鍋湯,下一秒,她就聽見了卡卡的吠叫,還有一種震動空氣的規律聲音。一開始,那并不是很大聲,然后越來越近。那是機器的聲音。他這里并沒有任何的機器。她放下勺子,穿過了敞開的門口,跑到門外,跟著就看見了它。
那是一架直升機,在空中盤旋著。
她喘著氣,看見在工作中的伊拉帕也停下了動作,仰望著那架直升機,然后他回頭,看著她。
他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測,她看不出來他在想什么。
她應該要朝直升機揮手,那是她回到文明世界的希望與工具。
可她動不了,甚至無法抬起手。
天啊,太快了,她不想,還不想!她還沒想好!
然后,那架直升機看到了屋子的炊煙,直直朝這里飛來。
等一下,耿初靜,妳冷靜點,那也有可能是那群綁架妳的人。
一想到這點,她心下倏然一驚,回屋里抓了獵槍,就朝他跑去。
「伊拉帕!」她抓住他,擋在他面前,緊張的道:「有人要抓我,記得嗎?」
「回去!顾麑⑺掷锏墨C槍拿了過來,在直升機降落前,面無表情的將她推回屋子里,「別出來。太遠了,他們看不清楚,我會說妳是我老婆!
她看著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愚蠢,她都忘了她的麻煩還在,現在卻將他牽連了進來!杆懔耍麄儾粫䦟ξ以鯓拥!顾字槪胍阉掷锏臉屇没貋,急切的道:「不,我沒事,不會有事的!
但他沒有放開槍,只是冷靜的撫著她蒼白的小臉。
「初靜!顾溃骸赶嘈盼摇!
他的聲音里,有種沉靜的力量,讓她鎮定了下來。
「回屋子里。」他說,「只要他們沒看到妳,我就不會有事。
她知道他說得對,卻很難放心。
「一起!顾ブ氖,堅持著,「我們一起回屋里。
他看著她,然后點頭同意。
直升機揚起的風雪,讓一切變得白茫茫的,遮掩了視線。
她轉身,走進門里,但他卻在下一秒,把門關了起來,回身朝那架直升機走去。他沒有把門上鎖,門鎖在里面,但她現在若出去,就會讓
那些人看見了,只會增加不必要的麻煩。她氣得想拿東西打他,但他的時機抓得那么剛好,根本沒讓她有反應的機會。他或許可以騙過那些人,情況若不對,她再出去都還來得及。匆匆地,她跑到一旁隱藏的窗戶旁,移動一條木板,偷看外面。一開始,她什么都看不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然后直升機的螺旋葉片終于停了下來。
一個男人,打開門,走了下來。
才一秒,伊拉帕已經從直升機后頭冒了出來,并把獵槍槍口抵在男人的腦袋上。
初靜瞪大了眼,她根本沒看見高大的他,剛剛到底是怎么跑到直升機的另一邊,又是如何有辦法這樣神出鬼沒。
但驚嘆可以等一下再說,為了避免他一槍轟掉那男人的腦袋,她深吸了口氣,然后開門跑了出去,揚聲喊道!
「別開槍,他是我哥!」
沒有血緣關系的兄弟。伊拉帕記得,她提過,她有一些沒有血緣關系的兄弟,但這個英俊得有如天使的男人,根本超乎他的想象。屠震,是她最小的哥哥,英文很溜,西班牙文也是。
「雖然花了一些時間,但我們找到了墜毀的直升機,我知道小靜非常堅強,她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所以我們以墜毀的機體為中心,向外搜索,跟著我們就看見了你屋子的炊煙!
這個男人和他在溝通上,完全沒有問題。
他謝謝他對小靜這陣子的照顧,他愿意提供金錢或物資,表達他和小靜對他的感謝。
不知道為什么,那字字句句,聽來都萬分刺耳。
在她走出來,告訴他,這人是她兄弟時,他就知道,她要走了。
看到直升機時,他還曾抱著希望,如果來人是找她麻煩的,他可以也很樂意解決他們。
但他們不是。
太快了,這一切。
他還沒有準備好,他才剛剛開始覺得,或許她會愿意考慮留下來,或許她會覺得在這里的生活也不錯。她很快樂,大部分的時候。但性愛不是一切,他比誰都還要清楚這一點。當他看著她站在直升機旁,對那個男人露出微笑,和她那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小哥,用中文快速的溝通時,他就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金發的男人,抬起頭,視線越過她的頭頂,看著他,薄唇微揚。
那家伙在笑,但他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善意。
那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視線停在他臉上的傷疤上,幾不可見的,他挑了下眉,眼底露出了一絲難以掩藏的鄙夷。
他知道自己看起來是什么樣子,和眼前這身穿高級羽絨外套的英俊帥哥比起來,他只是一個身體強壯、粗魯不文,而且長相丑陋的鄉下莊稼漢。
一瞬間,久違的難堪襲上心頭。
那抹笑,彷佛在嘲笑著他的自作多情,嘲笑著他可笑的美夢,憑他這等貨色,竟敢妄想擁有她!
男人脫下了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再次冷冷的,帶點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那個男人,絕對不是只把她當妹妹,那不是看妹妹的眼神,看妹妹時,絕不會出現那種占有yu 。瞪著那個王八蛋,他幾乎想上前,一拳打掉他的微笑,但那只會讓她留下不好的印象。該死的,她要走了!他管她會有什么印象!
他握緊了拳頭,克制著暴力的沖動,忽然間,她回過身,朝他走來。
不自覺的,他屏住了呼吸,忐忑不安的看著她來到身前。
一股渴求的期盼,涌上心頭。
她遲疑著,然后抬起手,撫著他的臉。
「伊拉帕……」
在那一秒,他竟還奢望她會告訴他,她要留下來。
然后,她深吸了口氣,艱難的啞聲吐出一句宣告——
「我要走了……」
他的心,就是在那瞬間裂開的。
耳鳴忽然發生,他瞪著她,一時間,竟感到有些暈眩。
她的嘴巴在動,但他什么都聽不到。
他好想將她拉進懷中,用力親吻,求她別走;好想將她扛回屋里,和她做愛,直到她改變心意。但他什么都沒有做。因為他曉得,那并不能改變什么,只是另一種形式的茍延殘喘、一種凌遲罷了。
他早知道她不可能留下來,他不會求她,他不想看到她眼里流露出對他的憐憫和同情,好像他是一只雖然她很想要,卻不得不拋棄的狗雜種。
她的眼里有著淚光,讓他的心更痛。
忽然之間,他再也無法忍受看著她,再也無法站在原地聽她廢話。
她要走了,就是這樣。
木然的,他轉過身,抓著獵槍,走回屋里。
「伊拉帕!」她喊著他的名字,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仰望著他,抖顫著道:「我很抱歉……」
本能的,他冷著臉,扯回自己的手。
那很過分,很沒有風度,而且傷了她的心。
剎那間,她眼里浮現無以名之的痛楚。
他看著她眼里的痛、臉上的淚,莫名有一種想咆哮的沖動。她到底想怎樣?希望他安慰她?抱她一下,然后說很高興認識妳,但是謝謝再
聯絡嗎?他知道,她也曉得,他們不可能再聯絡。他不想和她隔著千山萬水當一般的普通朋友,他只想要她留在這里,和他一起。`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只能冷漠的看著那淚流滿面的女人,粗魯的開口!笂呑甙桑丶胰!」或許他應該再溫柔點、再瀟灑些
或許他應該要祝她一路順風,再給她一個告別的吻,但他做不到,他沒有辦法觸碰她,這已經是極限了。
她捂著顫抖的唇,淚水潸然而下。
他強迫自己轉身,揚聲喊著狗的名字。
「卡卡!」
灰色的大狗飛奔而來,和他一起在雪地里,一步一步的,走回那突然變得不再那么溫暖的屋子。
他聽到她再次叫喚他的名字,但他沒有回頭,只是走進屋,關上門。
只是一場夢。
他告訴自己,鎮定的把獵槍掛回墻上。
夢而已。
他會忘掉她,繼續過他的平靜的日子。
坐在椅子上,他瞪著壁爐里的火焰,說服自己。
不過是個女人,沒有什么了不起。
但是,當他聽到直升機的聲音再次響起時,他依然不自覺握緊了拳,痛得無法呼吸。
她沒有再來敲門,沒有再來吵他,她就這樣如來時一般,匆匆的,遠離他的生命。
機器的聲音越來越遠,終至消失無蹤。
世界,再一次,陷入死寂。
忽然間,一種無法控制的沖動,讓他站起身,打開了門。
屋外,空蕩蕩的一片,除了荒蕪的山林和冰雪之外,什么都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會期待,為什么還會覺得,她或許仍站在屋外,等著他開門,然后朝他奔來……瞪著那空寂冰冷的銀白世界,她走了,就是這樣。
他握緊了門把,用力將門甩上。
【上集完】